第59章 海滩集市 11
崭新的词汇对伊露涅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她停下揉捏玩具的动作，眼睛里闪烁着孩子的好奇心问道：
“朋友？那是什么呀。”
元香温柔道。“小姐不知道吗？”
“不知道，从来没听过。”伊露涅撅着嘴在脑袋里搜索着，但结果使人失望。“快告诉我啦！”
“好好好。”元香说，并把手指竖在嘴前，悄悄道。“如果我告诉小姐，您能保证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因为，这个词意义非凡。”
“唔，这么神秘啊。”伊露涅皱起眉头，她想了想，脑袋一抬，小大人一样道。“知道啦！你说吧。”
“小姐是答应了？”
“当然！”
“朋友，就是家人关系之外的另一种关系。”
“咦！”伊露涅眨眨眼睛。
元香四下看看，示意伊露涅小声。
“所以，就是委托人和我的关系？”
“不。朋友不需要金钱作为联系。”
“那靠什么维持关系？”伊露涅好奇地问。
“感情。”元香意味深长地说。
“咦？”伊露涅正在消化这些东西。“光是感情怎么能维持住关系，哦，这种关系很短暂吧？其实就是合作关系？”
“不是的哦小姐。”
所有猜测都被否定，伊露涅鄙夷地看着元香。
“朋友是不需要血缘，金钱就可以建立的长久关系。”元香望着她。“朋友，是可以相互陪伴，相互信任的，万分珍贵的关系。”
伊露涅端详着她，问。“多少钱？”
这怎么能拿金钱去计量。元香心中升起一丝厌恶，但她了解他们的思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小姐会用金钱来计量和少爷的感情吗？”她问。
“当然！”伊露涅肯切地说，开始掰着指头算。“我想想啊…我对他的纵容…他现在至少欠我几百亿！”
“我怎么觉得少爷也是这么想的。”元香笑笑。
“他还是算了，他只会说的比我还多。”
“那你们为什么不算算这笔账呢？”
“我们是家人呀，这不能算交易。”伊露涅摊摊手。“你这家伙，是不是在给我挖坑呀。”
“在下怎么敢。”元香摇摇头。“所以朋友关系也是这样，因为是朋友，所以无法用交易衡量。它用陪伴去维系，用彼此的信任与付出去维系，是凌驾于金钱的关系，就像您的家人一样。”
伊露涅睁着尾巴上翘的眼睛，神情懵懂。
“所以…”她的手又开始揉娃娃。“你有这样的朋友？”
“是的小姐。”元香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她低下头。
“我…曾经有。”
她等这个合适的机会等了一个月，比她设想的更短。她很惊讶做下这个决定后自己如此平静，甚至没有人发觉她的异常。
她同往常一般准时回到揍敌客家任职，和往常一样与同事闲聊，和往常一样做自己份内的事，和往常一样面对这个家的主人。
还有。
小姐。
小姐待她依旧，她也如往常一般顺从着她，只是…
她会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无时不刻地，精密地，严谨地，设想如何杀掉她。
她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没有监控的排查，没有同事的轮班，没有老爷的走动，没有夫人的巡视，没有伊路米少爷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只有小姐一人。
她耐心等待着这个时机，蛰伏得像是影子。
直到领地监控线路维修的这两天，老爷照常出门工作，在第一天帮助夫人更换衣物时，她得知了第二天夫人要亲自为伊路米上刑讯课程的事。
元香意识到时机到了。
这节课的时间通常要持续很久，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两三天，根据培训计划随机调整。这或许是她最好的机会，这意味着这个家里随机性极强的两人将待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等下一次凑到这样的条件指不定要猴年马月。
于是，她调好班，在目送少爷夫人进入刑讯室，听到器械的声响后，马不停蹄来到了小姐的玩具房。
可能是赶路让她气息稍有不稳，小姐还是听到了她的步伐。真是可怕的孩子…她在这个家七年训练出来的本事稍有不慎都会被她抓住。好在小孩没有起疑心，这大概是她几年忠诚尽职的回馈。
可她没料到自己会对伊露涅提“朋友”这个词。
在她的计划里，她应该是沉默着陪伴她玩儿，在一个她玩儿的尽兴的时候，利用伊露涅对自己的信任，猝不及防，将小臂处藏的短刀刺去她的心脏。
她为什么要提这个词？
为什么自然而然就提出来了？
还如此耐心地讲了这么多？
是因为她那笑得灿烂的脸蛋，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和克莱因有些相似，让她不自觉心软了吗？
这是多不应该的事。
她谴责自己。
她居然在动手前，对杀人凶手心软。
她现在会心软一瞬，一会儿会不会就要有放弃的念头？
太不应该了元香。
她指责自己。
你这样简直就是在增加放弃行动的筹码。
这时，她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次抱起伊露涅——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虚胖小娃娃，穿着加重的尿布，头发扎成两个啾，小手捏她的脸，笑嘻嘻地用奶音说。“名字，名字。”
“元…元香。”她小心地说。
“元香，元香。”伊露涅吮吸着自己的嘴巴，眨着蓝色的眼睛重复。像是记住了，她又咧开嘴笑，两只手一起捏她的脸。
“元香，元香，举高高。”
她顺从拘谨的举了几次。
伊露涅咯咯直乐，拍着手说。“喜欢，喜欢，元香，喜欢。”
她忽然开始流泪了，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像是水满则溢，终于在在这个档口越过瓶身，当她意识到时，泪滴已经打在了地板上，而她的眼眶，还在倾泻不止。
“你怎么了？”坐在玩具堆里的杀手奇怪地问。
元香身体一震，惊慌失措地擦起眼泪。
“没…没什么事！”
元香在这一刻几乎方寸尽乱。事情开始越发偏离她预计的轨道，甚至让她出现了一瞬的犹豫。果然，从提出“朋友”这个词时就错了，错得愚蠢，错的彻底。她是忘记了克莱因的死吗？她为什么要在凶手面前踟蹰不定，留下属于克莱因的泪水？这些泪水是属于克莱因的，她每日每夜都在为挚友无声流泪，它们滴在心里，由空空的心脏接着，强迫心脏继续跳动。而这些化作将匕首推入伊露涅身体的动力，竟然如此羸弱无助地坦露给了罪魁祸首？
你在做什么啊元香！
她想扇自己耳光。
这个只把你当仆人看的疯丫头，怎么就动摇了克莱因？
“你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复杂的气息呢。”伊露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元香看到了伊露涅埋藏在玩具里的，穿着红袜子的脚。
鲜血的颜色。
她已经在她混乱的当口站来了她的面前。
然后，是不知道多久的寂静。
现在的元香分不清脸颊上是汗是泪。伊露涅这样问…是起疑心了吗？她要在这个时候，这么近的距离，杀掉她吗？她能得手吗？面对已有警惕心的小揍敌客，她能顺利得手吗？
不…她必须要消除她的疑虑！
“嗯…感觉你很生气，很伤心，很焦虑，还有些杀气呢。”
敏锐的孩子慢慢道，身形遮下一片阴影，她把头歪下去，呼吸就在元香的发丝上方。
元香身体一抖，情绪的闸口差点承受不住。她为伊露涅的觉察能力胆怯，手几乎要开始发颤。
伊露涅又把头低下去了一点，这次她完全看到了元香的脸，于是安静地打量着她。
“和人闹矛盾啦？”几乎是善解人意的确切口气。
……她没有起疑心？！
“是的小姐…！对不起…失礼了，最近我的压力很大…失礼了。”元香啜泣起来，连忙附和道。她的啜泣颤抖得过分，止也止不住，是刚刚过于高压引起的生理反应。
伊露涅起身，叉着腰，苦恼地看着元香。
元香还在哭泣，小小姐挠挠头，困扰于如何安慰这个大人。元香是她熟识的管家，记事儿起就常能见她的面孔，印象里她就那几副表情不怎么变，今天哭成这样属实让六岁多的孩子非常意外。她思来想去，来回走了几步，又在兜里摸来摸去，没一会找到两个草莓味糖果，她一乐，高兴地摸摸元香的头说。
“别哭啦，是不是也是因为要到管家技能考试压力大呀？没关系的，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练技能就好啦，你肯定能过关考试的。给你糖，吃了就不难受啦，草莓味的，我可喜欢啦，来。”
元香湿答答的手被伊露涅拽过去塞糖，可元香像触电一样立马挣脱了——两个糖飞去老远，一个砸在墙上，一个滚去角落，听声响，多半已经碎裂。
她的小臂处藏有短刀，只差一瞬间，伊露涅就要摸到了。
“…嗯？”伊露涅茫然地看着她。
元香汗毛直竖地望着伊露涅，她隔着泪水判断伊露涅这副表情是因为察觉到了武器还是被自己的行为惊讶到了。
伊露涅保持着这个意外的表情，看了看躺在远处的糖，又看了看刚刚被甩开的手，几秒后，她才眨眨眼睛，蜷缩了几下手指，但一句话也没说。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突发事件后的寂静就像是蚁群在啃食元香的身体。她大脑所剩不多的理性催使她尽快做出反应补救。
“实在因为我身为管家不能要您的东西，非常感谢您安慰我，我绝对不是有意甩开您的…很抱歉…！”
……
“…嘛，又是这套说辞。”过了一会，伊露涅叹了口气，她又瞥了一眼糖果，然后把一根辫子甩去身后。
“你听好啦元香。”伊露涅叉起腰。
“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糖已经碎了就算啦。下次我给你，你只要拿着就好了。”
“…是，小姐。”
不会有下一次了。正在抑制身体颤抖的元香想。
不会有下一次了。
好在伊露涅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短刀。
“那来吧，我抱抱你好了。”
此时，伊露涅又朝她张开双臂。
“…欸？”元香呆滞地看着她的举动。
“抱抱而已。”伊露涅不耐烦地说。“抱抱就不那么难过啦，很管用的。”
“监控正在维修，他们看不到啦，来吧。”小孩子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抱抱，知道嘛。”伊露涅的小手抚摸着元香的头发，拍打着她颤抖的身体。“我可喜欢和我哥抱抱啦，他肯定也喜欢，只不过他不想表现出来——他如果一言不发一直盯着我看，多半就是想抱抱啦，我看心情要不要理他。”
“哦对了，你有家人嘛。”
“…没有。”
“真可惜，你没人抱了呢，毕竟我也只会抱你一次。”
“不……我有朋友。”
“嗯？朋友也能抱啊？”
“是的。”
是的，她有朋友。
她记起来了。
她就是为了朋友而来。
慢慢，她的身体不抖了，她抬起一只胳膊，也环住伊露涅。
感谢你的信任，伊露涅。
她想。
我是不是该荣幸，曾得到过杀手的信任？
元香闭上眼睛，藏有短刀的胳膊也绕了去了伊露涅的后背。伊露涅的身体松弛自然，对她全未设防。
再见小姐。
她的手弓去手腕，无声地抽出细刃。
去偿还我挚友的性命吧。
她手腕起力，立马就要刺进伊露涅的后背。
伊露涅松开了她，身子往旁边一侧。
“咦？哥你怎么在门口啊？”
伊露涅看着远处说。
“朋友？那是什么呀。”
元香温柔道。“小姐不知道吗？”
“不知道，从来没听过。”伊露涅撅着嘴在脑袋里搜索着，但结果使人失望。“快告诉我啦！”
“好好好。”元香说，并把手指竖在嘴前，悄悄道。“如果我告诉小姐，您能保证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因为，这个词意义非凡。”
“唔，这么神秘啊。”伊露涅皱起眉头，她想了想，脑袋一抬，小大人一样道。“知道啦！你说吧。”
“小姐是答应了？”
“当然！”
“朋友，就是家人关系之外的另一种关系。”
“咦！”伊露涅眨眨眼睛。
元香四下看看，示意伊露涅小声。
“所以，就是委托人和我的关系？”
“不。朋友不需要金钱作为联系。”
“那靠什么维持关系？”伊露涅好奇地问。
“感情。”元香意味深长地说。
“咦？”伊露涅正在消化这些东西。“光是感情怎么能维持住关系，哦，这种关系很短暂吧？其实就是合作关系？”
“不是的哦小姐。”
所有猜测都被否定，伊露涅鄙夷地看着元香。
“朋友是不需要血缘，金钱就可以建立的长久关系。”元香望着她。“朋友，是可以相互陪伴，相互信任的，万分珍贵的关系。”
伊露涅端详着她，问。“多少钱？”
这怎么能拿金钱去计量。元香心中升起一丝厌恶，但她了解他们的思维，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小姐会用金钱来计量和少爷的感情吗？”她问。
“当然！”伊露涅肯切地说，开始掰着指头算。“我想想啊…我对他的纵容…他现在至少欠我几百亿！”
“我怎么觉得少爷也是这么想的。”元香笑笑。
“他还是算了，他只会说的比我还多。”
“那你们为什么不算算这笔账呢？”
“我们是家人呀，这不能算交易。”伊露涅摊摊手。“你这家伙，是不是在给我挖坑呀。”
“在下怎么敢。”元香摇摇头。“所以朋友关系也是这样，因为是朋友，所以无法用交易衡量。它用陪伴去维系，用彼此的信任与付出去维系，是凌驾于金钱的关系，就像您的家人一样。”
伊露涅睁着尾巴上翘的眼睛，神情懵懂。
“所以…”她的手又开始揉娃娃。“你有这样的朋友？”
“是的小姐。”元香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她低下头。
“我…曾经有。”
她等这个合适的机会等了一个月，比她设想的更短。她很惊讶做下这个决定后自己如此平静，甚至没有人发觉她的异常。
她同往常一般准时回到揍敌客家任职，和往常一样与同事闲聊，和往常一样做自己份内的事，和往常一样面对这个家的主人。
还有。
小姐。
小姐待她依旧，她也如往常一般顺从着她，只是…
她会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无时不刻地，精密地，严谨地，设想如何杀掉她。
她要挑选一个合适的时间，没有监控的排查，没有同事的轮班，没有老爷的走动，没有夫人的巡视，没有伊路米少爷来无影去无踪的身影，只有小姐一人。
她耐心等待着这个时机，蛰伏得像是影子。
直到领地监控线路维修的这两天，老爷照常出门工作，在第一天帮助夫人更换衣物时，她得知了第二天夫人要亲自为伊路米上刑讯课程的事。
元香意识到时机到了。
这节课的时间通常要持续很久，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两三天，根据培训计划随机调整。这或许是她最好的机会，这意味着这个家里随机性极强的两人将待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等下一次凑到这样的条件指不定要猴年马月。
于是，她调好班，在目送少爷夫人进入刑讯室，听到器械的声响后，马不停蹄来到了小姐的玩具房。
可能是赶路让她气息稍有不稳，小姐还是听到了她的步伐。真是可怕的孩子…她在这个家七年训练出来的本事稍有不慎都会被她抓住。好在小孩没有起疑心，这大概是她几年忠诚尽职的回馈。
可她没料到自己会对伊露涅提“朋友”这个词。
在她的计划里，她应该是沉默着陪伴她玩儿，在一个她玩儿的尽兴的时候，利用伊露涅对自己的信任，猝不及防，将小臂处藏的短刀刺去她的心脏。
她为什么要提这个词？
为什么自然而然就提出来了？
还如此耐心地讲了这么多？
是因为她那笑得灿烂的脸蛋，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和克莱因有些相似，让她不自觉心软了吗？
这是多不应该的事。
她谴责自己。
她居然在动手前，对杀人凶手心软。
她现在会心软一瞬，一会儿会不会就要有放弃的念头？
太不应该了元香。
她指责自己。
你这样简直就是在增加放弃行动的筹码。
这时，她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次抱起伊露涅——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虚胖小娃娃，穿着加重的尿布，头发扎成两个啾，小手捏她的脸，笑嘻嘻地用奶音说。“名字，名字。”
“元…元香。”她小心地说。
“元香，元香。”伊露涅吮吸着自己的嘴巴，眨着蓝色的眼睛重复。像是记住了，她又咧开嘴笑，两只手一起捏她的脸。
“元香，元香，举高高。”
她顺从拘谨的举了几次。
伊露涅咯咯直乐，拍着手说。“喜欢，喜欢，元香，喜欢。”
她忽然开始流泪了，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像是水满则溢，终于在在这个档口越过瓶身，当她意识到时，泪滴已经打在了地板上，而她的眼眶，还在倾泻不止。
“你怎么了？”坐在玩具堆里的杀手奇怪地问。
元香身体一震，惊慌失措地擦起眼泪。
“没…没什么事！”
元香在这一刻几乎方寸尽乱。事情开始越发偏离她预计的轨道，甚至让她出现了一瞬的犹豫。果然，从提出“朋友”这个词时就错了，错得愚蠢，错的彻底。她是忘记了克莱因的死吗？她为什么要在凶手面前踟蹰不定，留下属于克莱因的泪水？这些泪水是属于克莱因的，她每日每夜都在为挚友无声流泪，它们滴在心里，由空空的心脏接着，强迫心脏继续跳动。而这些化作将匕首推入伊露涅身体的动力，竟然如此羸弱无助地坦露给了罪魁祸首？
你在做什么啊元香！
她想扇自己耳光。
这个只把你当仆人看的疯丫头，怎么就动摇了克莱因？
“你身上散发着一股很复杂的气息呢。”伊露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元香看到了伊露涅埋藏在玩具里的，穿着红袜子的脚。
鲜血的颜色。
她已经在她混乱的当口站来了她的面前。
然后，是不知道多久的寂静。
现在的元香分不清脸颊上是汗是泪。伊露涅这样问…是起疑心了吗？她要在这个时候，这么近的距离，杀掉她吗？她能得手吗？面对已有警惕心的小揍敌客，她能顺利得手吗？
不…她必须要消除她的疑虑！
“嗯…感觉你很生气，很伤心，很焦虑，还有些杀气呢。”
敏锐的孩子慢慢道，身形遮下一片阴影，她把头歪下去，呼吸就在元香的发丝上方。
元香身体一抖，情绪的闸口差点承受不住。她为伊露涅的觉察能力胆怯，手几乎要开始发颤。
伊露涅又把头低下去了一点，这次她完全看到了元香的脸，于是安静地打量着她。
“和人闹矛盾啦？”几乎是善解人意的确切口气。
……她没有起疑心？！
“是的小姐…！对不起…失礼了，最近我的压力很大…失礼了。”元香啜泣起来，连忙附和道。她的啜泣颤抖得过分，止也止不住，是刚刚过于高压引起的生理反应。
伊露涅起身，叉着腰，苦恼地看着元香。
元香还在哭泣，小小姐挠挠头，困扰于如何安慰这个大人。元香是她熟识的管家，记事儿起就常能见她的面孔，印象里她就那几副表情不怎么变，今天哭成这样属实让六岁多的孩子非常意外。她思来想去，来回走了几步，又在兜里摸来摸去，没一会找到两个草莓味糖果，她一乐，高兴地摸摸元香的头说。
“别哭啦，是不是也是因为要到管家技能考试压力大呀？没关系的，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练技能就好啦，你肯定能过关考试的。给你糖，吃了就不难受啦，草莓味的，我可喜欢啦，来。”
元香湿答答的手被伊露涅拽过去塞糖，可元香像触电一样立马挣脱了——两个糖飞去老远，一个砸在墙上，一个滚去角落，听声响，多半已经碎裂。
她的小臂处藏有短刀，只差一瞬间，伊露涅就要摸到了。
“…嗯？”伊露涅茫然地看着她。
元香汗毛直竖地望着伊露涅，她隔着泪水判断伊露涅这副表情是因为察觉到了武器还是被自己的行为惊讶到了。
伊露涅保持着这个意外的表情，看了看躺在远处的糖，又看了看刚刚被甩开的手，几秒后，她才眨眨眼睛，蜷缩了几下手指，但一句话也没说。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突发事件后的寂静就像是蚁群在啃食元香的身体。她大脑所剩不多的理性催使她尽快做出反应补救。
“实在因为我身为管家不能要您的东西，非常感谢您安慰我，我绝对不是有意甩开您的…很抱歉…！”
……
“…嘛，又是这套说辞。”过了一会，伊露涅叹了口气，她又瞥了一眼糖果，然后把一根辫子甩去身后。
“你听好啦元香。”伊露涅叉起腰。
“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糖已经碎了就算啦。下次我给你，你只要拿着就好了。”
“…是，小姐。”
不会有下一次了。正在抑制身体颤抖的元香想。
不会有下一次了。
好在伊露涅似乎没有发现她的短刀。
“那来吧，我抱抱你好了。”
此时，伊露涅又朝她张开双臂。
“…欸？”元香呆滞地看着她的举动。
“抱抱而已。”伊露涅不耐烦地说。“抱抱就不那么难过啦，很管用的。”
“监控正在维修，他们看不到啦，来吧。”小孩子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揽进怀里。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抱抱，知道嘛。”伊露涅的小手抚摸着元香的头发，拍打着她颤抖的身体。“我可喜欢和我哥抱抱啦，他肯定也喜欢，只不过他不想表现出来——他如果一言不发一直盯着我看，多半就是想抱抱啦，我看心情要不要理他。”
“哦对了，你有家人嘛。”
“…没有。”
“真可惜，你没人抱了呢，毕竟我也只会抱你一次。”
“不……我有朋友。”
“嗯？朋友也能抱啊？”
“是的。”
是的，她有朋友。
她记起来了。
她就是为了朋友而来。
慢慢，她的身体不抖了，她抬起一只胳膊，也环住伊露涅。
感谢你的信任，伊露涅。
她想。
我是不是该荣幸，曾得到过杀手的信任？
元香闭上眼睛，藏有短刀的胳膊也绕了去了伊露涅的后背。伊露涅的身体松弛自然，对她全未设防。
再见小姐。
她的手弓去手腕，无声地抽出细刃。
去偿还我挚友的性命吧。
她手腕起力，立马就要刺进伊露涅的后背。
伊露涅松开了她，身子往旁边一侧。
“咦？哥你怎么在门口啊？”
伊露涅看着远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