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去练功之时,萧千风在朱雀山四处搜寻,试图找到一样东西。

    但将近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发现。

    他决定先停一停。

    重生到现在,还没跟檀心说上一句话。

    萧千风准备用最有诚意的方式来打破僵局。

    来到厨房,挽起袖子查看食材。

    多年未下厨,然万法归宗,一以贯之,厨道亦如是。

    最后的成品有三道菜,咸蛋黄香煎山溪鱼、极品珍菇鸡汤、山药蔬菜饼。

    色香味俱全,手艺明显更精湛了。

    要是放在从前,只要听说他进了厨房,檀心便会很快跟过来,眼巴巴地举起筷子等着开吃,难得地表现出可爱乖巧一面。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光阴珍贵,不能让她总花在生气上。

    她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发愁,因为他会帮她摆平一切。

    **

    萧千风在议事堂外等候了少顷,终于见到檀心神采奕奕地出来。

    托盘上的三道菜肴用灵力热着,色泽诱人飘香四溢,看得她身旁的长老们两眼放光。

    可檀心一瞥见他,脸庞却立即覆盖上冰霜,甚至还微微绷紧了脊背,全身上下写满疏离与防备。

    萧千风蓦地一滞。

    前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样的反应。

    无论是敬畏、战栗、提防、算计、仇恨,通通都在他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此时她视他如陌生人、甚至敌人,却令他心头刺刺生痛。

    檀心径直走过。

    “饿了没有,吃点东西。”萧千风追问道。

    他嗓音低沉,天生具有不怒自威的震慑,加入几分屈尊讨好,竟如同主动顺毛的猛虎。

    檀心停下脚步,目不斜视。

    她任由他如同侍者般等候,只微微转头交代身后的长老,“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许跟过来。”

    说罢,便独自往山外的方向去。

    萧千风朝着她的背影又道:“都是你喜欢的,吃完再走啊。”

    少女依旧无动于衷,渐行渐远。

    邱长老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托盘,生怕萧千风松手掉落。

    待檀心刚走远,便迫不及待接过,主动道:“青龙山般兰门,快去吧。”

    邱长老转头喜滋滋地招呼另外两位长老,“来来来,趁热吃好吃。”

    萧千风的厨艺了得,以往偶尔做一两次,大家都兴奋地当成过节。

    萧千风取出手帕,垂眸不语擦拭双手,不言不语跟着三位长老一同进了内堂。

    见他同桌坐下,邱长老当即明白是何意思,只好猛吃了几口,不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和盘托出方才的来龙去脉。

    一个多时辰前,议事堂内,檀心先是诘问了一番。

    “来,解释解释,为何我说梦中收到神谕,朱雀山有祸事发生,要解散竹爻门,你们却只当我在说笑?邱长老,你先说。”

    被点名的邱长老挠了挠眉毛笑嘻嘻道:“这个……因为掌门虽好,难免少年意气,需要我们几个帮着把把关,免得做出后悔的事。尤其事关解散仙门,兹事体大,三思而行,三思而行。”

    檀心轻哼一声,道:“说得好听,根本就是因为不信我。”

    三位长老嘿嘿嘿地不接话。

    她似乎也知道,无凭无据又很突然,所谓梦中神谕的说法,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既然大家都不信,也没必要再说,于是转而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我找你们,是关于仙盟之约那件事。如今只剩一年多了,反正早晚都要走的,不如别拖了这几日就一起离开,寻处地方重建竹爻门。”

    檀心从小就背负了一个待完成的处置,等她长大十八岁时,要为爹娘的事正式向仙盟给出一个交代。

    当年她爹娘出事后,旧时的弟子走得七七八八,最终只留下三位。

    也就是现在的三位长老,庞元翠、邱平鹗、游赤安,都是筑基期修士。

    他们自娱自乐自封为长老,自认无力振兴竹爻门,也无力给出交代。

    只打算等檀心健康长到十八岁,就带她离开这里,整个朱雀山连同过往的一切统统扔掉不要。

    毕竟竹爻门也算历史悠久的仙门,积累了不少金银俗物,这些东西修真之人看不上,当时没有被洗掠走,按普通人的标准来说,生活上的保障绰绰有余。

    结果后来竹爻门重新招收了几个弟子,表面上恢复了几分活力。

    关于如何应对仙盟之约,并没有确定的结论。

    檀心重提此事,自觉合情合理,也符合长老们的主张,他们应该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谁知三位长老听后皆面露难色。

    邱长老摸着下巴眼神游移不定,游长老低下头频频偷瞟庞长老,庞长老则蹙起了眉,满面红光的脸上笼上一层阴霾。

    他们看起来全部都很纠结,邱长老和游长老似乎不敢接话,两人都在等着庞长老先开口。

    一阵沉默。

    庞长老想了半天,终于想好了说辞,用有些讨好的语气笑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掌门你看啊,最近在这山下发现一间医术不得了的针灸馆,那位医师说邱长老的腿还有得医,只需一年时间必能妙手回春。我们刚才正好在商量这件事,试一下不后悔,是不是邱长老?”

    邱长老起初一脸懵,旋即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

    庞长老又道:“还有啊,阿绿年纪也不小了,我给它算过一卦,大约就剩下一年阳寿。到时它要是跟着咱们路上颠簸,免不了不能寿终正寝,是不是怪可怜的。”

    檀心听不下去了,打断她道:“不必说了。”

    庞长老还是把她当孩子哄,这理由找得也太牵强了,邱长老的腿疾是天生的,修真道法都医不好,凡间的针灸哪里能治。

    阿绿是她从小养的宠物,一只十五岁的芦花小母鸡。因为生长在朱雀山受灵气滋养,如今愈发羽毛油亮鲜艳,活蹦乱跳每天能下蛋,且长寿着呢。

    她思索了片刻,正色道:“其实本掌门方才是在考验你们,迁移仙门这样的大事,须得提前做准备,才能万无一失。看你们这样子,想必什么都没准备。不然我来问几个问题,看看你们考虑过没有。第一个问题,到时我们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够保障童长老在路上的灵气供养不断?”

    竹爻门除了三位活蹦乱跳的长老,其实还有一位童长老,不过已昏迷多年。

    邱平鹗和游赤安对旁人直言,他们留下来的原因,是因本就胸无大志,人生理想有牌打有肉吃就行。

    换去其他地方折腾,还不如留在朱雀山安安生生过日子。

    而庞元翠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性格颇为飒爽洒脱。

    她留下来的初衷,是为了照顾陷入昏迷的恋人童远道。

    当日童远道也跟随檀心爹娘一同闯塔,大概因为他走在最后的缘故,遭受禁制重创后居然还留了一口气。

    好在庞元翠赶在仙盟的人到来之前,把他背回了寝舍床上,编造了练功受伤的谎言,童远道这才没有被扔去万仙谷。

    但他魂魄尽碎,人人都断言再无苏醒可能,虽有一口气,也只是个活死人罢了,唯独庞元翠不信。

    过往两人相处的模式是女强男弱,童远道在她面前总挨骂,出事后所有人都认为他其实已经死了,她却仍乐观地戏称:“我还没欺负够呢,他敢就这么走?总有一日要骂醒他!”

    这些年,庞长老把童长老安置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似乎刻意想让大家忘记他的存在,忘记这个被困在死亡阴影中的不幸的人。

    她自己却从不间断对他的照顾,经常帮他擦洗更衣,定期度些灵力给他,再加上朱雀山的灵气供养,这才一直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若是离开朱雀山,路上断了灵气供养,童长老便很可能会从活死人变成真正的死人。

    檀心想必是依据三人的反应,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三位长老听完她的话同时一怔,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细致,既意外又感动。

    游长老破天荒地抢先发言,“有的,有一法宝名为定魂珠,放入口中可保元神不灭。”

    檀心马上问道:“哦,这东西要哪里才能找到?”

    “在——”

    游长老刚要继续说,被庞长老一个眼神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庞长老用一贯中气十足的声音对游长老斥道:“又提那些没用的,定魂珠是高阶法宝,是我们能弄到的吗!何况那玩意也不能让童远道醒过来,他都躺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客死中途?是人都有走的那天,是命就得认,他哪也不去,时候到了就几抔土埋在朱雀山。”

    游长老自觉失言,一番话说得他把头越埋越低。

    长老们担心檀心继续追问,却听她话锋一转问道:“庞长老,童长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呀?”

    庞长老神色间的冰雪瞬间消融,有些不好意思地捂嘴大笑,“哎哟,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

    嘴上虽这么说,她已经开始打开话匣子,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娇羞。

    接下来,檀心又八卦了几个问题。

    “邱长老,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的心上人?”

    “假如我们离开朱雀山,你们最想去哪儿?

    ……

    这次商议最后变成了一场畅聊。

    檀心最后看起来心情不错,只说要去一趟青龙山般兰门,长老们也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萧千风已知道檀心曾宣布解散竹爻门,听邱长老说完,将前后经过一串联,猜她必定是去打听如何能弄到定魂珠。

    对落魄的竹爻门来说,定魂珠这样的中阶法宝代价不菲。

    虽说大家都清楚童长老迟早会离去,庞长老应该也早有心理准备。

    但对她来说,肯定还是希望能拖一日算一日,不愿主动放弃。

    檀心猜到长老们难以启齿,才没有继续追问为难他们,而是自己想办法去了。

    原来如此,是为了区区一颗定魂珠。

    萧千风若有所思。

    庞长老忽然问道:“千风,这两日你们在闹什么别扭?”

    长老们看着他们长大,很少插手小儿女们的事,不过这次檀心的反应前所未有,庞长老打算开解几句,劝萧千风让一让她。

    萧千风只道:“都是我的错。”

    庞长老点点头,他既如此表态,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小子,你干什么了?”邱长老探头问道。

    萧千风一言不发,伸手佯作要拿桌上的盘子。

    邱长老连忙双手护住,“不问了不问了。”

    萧千风站起身,“下次专门给你们做几个菜。”

    “下次我要点菜!”身后传来邱长老的叫声。

    萧千风先去了趟童远道长老的房间。

    这位在生死边缘苟且多年的长老,似乎比印象中更枯槁,憔悴到几无人形。

    用神识探过他的经脉灵府,三魂七魄也确实碎得不成样子,还能有一口气属实是造化。

    他想到了一样东西——聚魂灯。

    曾经他与强敌交手伤重,累及七魄中一魄,差点留下不愈的残疾,便是凭着聚魂灯治愈的。

    听说聚魂灯的威力远不止于此,最厉害的是可将飞散的魂魄重聚,须得拿来给他试一试。

    假使这件法宝都不管用的话,也可以劝庞长老早些放弃。

    反之,如若出现奇迹,说不定能解开当年檀心爹娘闯塔之谜,那就皆大欢喜了。

    为了取到聚魂灯,须重闯那个秘境,闯秘境需要先将修为提升至元婴期。

    而若想尽快突破元婴,则需要先拿到几样东西,再多闭关几日。

    这些事都会逐一解决,眼下先去看看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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