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音不怎么喝酒,因为她很少见司玄饮酒。司玄曾对她说过,酒为肆意放纵之物,纵可成瘾,瘾不可纵。只是面前杯中酒色清冽,香气醇而不艳,低而不淡,饶是季音这种不通酒水之人都能看出此乃上品佳酿。

    两人仅是闻着酒气便有些微醺,一时间竟什么也顾不得了,端起酒盏便是一口下肚。

    叶辰回味片刻,欲开口做些评价,一阵眩晕感却在瞬间传来。

    “你这酒闻起来很香,喝着却与水没什么区别嘛。”季音咋了咋嘴,正打算再品味第二口,却发现身旁的叶辰已然左右摇晃起身子,最终因吃不住力而趴倒在木桌上,彻底不省人事。

    她被吓了一跳,滑出的流云飞针霎时指向了白清旭眉心:“你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白清旭似乎早已预料到如此场面,仿佛印证了什么般发出一声轻叹,眸中笑意宛若一汪清水。他瞧着季音满脸愤怒,很是无辜的摊了摊手:“我若真的加了什么,你恐怕倒的得比你这师弟早。”

    季音顿了一顿,显然是在思考对方刚才的说辞:“那这你怎么解释?叶辰可是喝了你递来的酒才变成这样的!”她将流云飞针逼的更紧了些:“总而言之,今日你不给他解酒,就别想离开这家汤面店!”

    “可我这浑身上下,就属逃跑的功夫好。”白清旭起身理了理衣袍,全然不将几近抵到眉心的毒针放在眼中:“放宽心,毕竟你师弟受了伤,多休息才能好得快。”

    季音见他作势要跑,立刻伸手去抓他的衣襟,结果扑了个空不说,自己还差点儿跌进面前的菜汤里。等她稳住身型再去追赶时,对方早已溜的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他怎么知道叶辰受伤的?难道是闻到血腥味了?切,狗鼻子。”季音咋了咋嘴,正打算搀起叶辰离开这里,却被店内伙计一把拦住。

    “二位,先别着急走,”他指了指方才白清旭坐的那张桌子:“还没结账呢。”

    季音听罢,心底瞬间冒气火来:“这个臭骗子,简直就是黑心狡诈阴险歹毒!我祝你那酒楼早日破产落败,关门大吉!”

    不情不愿地付了银子后,她将叶辰背回到客栈,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从脉象上看并非中毒......算了,那臭骗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多休息伤才能好得快。”

    安顿好叶辰后,季音决定趁此时间继续打探与白清旭有关的消息:“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她一边思考一边在百花院前停下了脚步:“这可是灵州城第一大青楼,他这种人没理由不来。”

    季音正打算进去询问,一位橙衣女子却捏着帕子迎到她面前,笑语盈盈道:“这位姑娘,想尝些什么样的?”

    她定睛一瞧,此人姿容上乘,纤长苗条,眉间朱红云钿风流清韵,满头点翠在日影下熠熠闪光,不正是那夜立在门口左右为难的老鸨嘛。

    “什......什么样的?”季音眸子张大,显然没有理解对方在说些什么。

    老鸨捏着帕子掩嘴轻笑,季音目光下移,清楚地瞧见了她虎口与指尖处的茧子。

    “姑娘来我这百花院,难道不是因为无聊想找几个男人玩玩儿么?放心,近日新来了几个听话懂事的,包姑娘您满意。”

    季音身体僵硬,耳后慢一拍般地烧了起来:“不不不,我不找男人......不是,我找人,但不是这里的男人......嘶,也不一定。”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老鸨柔媚的笑容一圈圈在眼底如波荡开:“哦?姑娘想打听什么人?”

    “云天派掌门,白清旭,不知您可曾听说过?”

    老鸨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起伏。不待她应答,季音连忙补充道:“是这样,多日前掌门帮了我的忙,于我有大恩......”

    听到此处,老鸨噗嗤笑出声来:“他帮你的忙?那不应该是越帮越忙吗?”她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这样吧,我注意帮你打听着,等你有时间了可再来寻我。”

    季音点头应声:“既然如此,便多谢相助......只是还不知您如何称呼?”

    “虞归晚。”

    “那便有劳虞姑娘费心了。”季音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虞归晚抬手绾了一缕青丝:“你又在外面捅了什么娄子?人家姑娘都寻你寻到这里来了。”

    白清旭从屋内缓步走出:“小师叔,你方才没有听她讲吗?我可是帮过她大忙,对她有大恩的人,怎么会捅娄子呢?”

    “少给我耍贫嘴,小心人家姑娘下次来的时候我就把你给卖了。”虞归晚瞪了对方一眼:“所以,末名派在东豫办的那场比武大会你到底去不去?”

    白清旭答得干脆果断:“去,自然要去,有美酒美食的地方为何不去?”

    虞归晚叹了口气,摇头走进屋内:“罢了,你是云天派掌门,你的决定自然会有你的道理,我们没什么理由过问干涉。”

    他沉吟片刻,目光下敛:“上次还要多谢师叔,肯放南纯熙自由之身。”

    虞归晚停住脚步,却并未转身:“你的决定,我无权拒绝。而且我知道......你从未放下六年前的那场火。只是如今苍璐念已被关押地牢,有些应当尘埃落定的事情,也该释怀了。”

    传来的是一片沉寂。良久,白清旭起抬头,他眉间带着疏疏笑意,淡淡开口:“不为往事所困,我明白的,师叔。”

    季音绕着灵州城街道走了好几圈,直到月入云端也并未打探到与白清旭有关的什么消息。

    “在他的地盘上居然打探不到他的消息,真是咄咄怪事,难不成这掌门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她双手叉腰:“算了,人多力量大,明日喊上叶辰再继续。”

    灵州城入夜清爽,轻柔和缓的晚风向来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只是今夜,季音却从风中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息,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放缓脚步,小心谨慎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她瞧见了南城门下黑压压的一群人,周遭喧嚣吵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不知道,刚才我从城门前经过时,就感觉有什么滴到了我身上。我寻思这也没下雨啊,结果抬手一摸,嗬,居然是血!”

    “可不是吓人嘛!杀人分尸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可从来没见过把尸块拼好还挂在城墙上的,你说这凶手得多残忍啊!”

    季音听着人群传来的激烈讨论,赶紧向后撤了两步:“怎么又是命案?最近还真是不太平啊。算了,只要死的人不是白清旭,都与我没什么关系。”

    “怎么,你很想让他死么?”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惊得她瞬间寒毛倒立,迅速环顾四周。

    男子一袭白衣,薄唇轻抿,左眸处有一道刀疤,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此时正侧身倚靠在季音左侧的小巷中。

    “什么人!”季音抽出三根流云飞针,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逐日剑......你是问天府大长老,何洛闵?”

    此人周身的杀气与司玄不同。司玄睥睨天下的气势仿佛与生俱来,他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使人双腿发软,无法逃离。可何洛闵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血淋淋从乱葬岗中爬出来的恶鬼,令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何洛闵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你与白清旭是何关系?”

    “我不认识他,亦从未见过他。”季音捏住飞针的右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汗渍染湿了手心。她盯着对方面颊上的血迹,努力使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城墙上挂着的那具尸体,是你的手笔?”

    何洛闵不置可否。

    季音又想起了什么,声调因为紧张略微有些上扬:“在东豫,叶辰说看见过你的逐日剑......所以,卖馄饨的老刘也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又如何?莫非冥麟阁的弟子如今已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同化,做起惩恶扬善之辈了?”

    一阵冷风吹来,城墙上的尸体似乎挂不住了,“啪嗒”一声砸在了地面上。尚未凝固的血液瞬间高高溅起,引得周围人群一阵惊呼。

    季音嗅着空气中越发浓烈的血腥味:“你若是不想被官府的人发现,最好赶紧离开。”

    何洛闵双眸微眯:“官府的人?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

    季音趁他说话的间隙悄悄向后撤了两步,决定继续与他攀谈来转移对方注意力:“所以......你到底为何要杀他们?他们得罪过你?”

    “自然是为了与我那好师弟见上一面。”

    听得此话,季音顿住了后退的脚步:“好师弟?”

    何洛闵活动了下手腕,眸光一闪:“是啊,我那大义凛然,一身正气,最得师傅欣赏的好师弟,白清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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