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叔奕管她管得很严,要求她每天辰时起,吃完早饭之后就开始读书习字。

    读书的时候要字正腔圆,身形端正,写字的时候要戒骄戒躁,一笔一划慢慢写。

    前世的她每次站在廊下读书的时候,每次读着读着声音就弱了下去,人也从一开始的站的笔直,到后面越来越歪。

    等谢叔奕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歪在廊下睡着了,书就像破布一样被丢在旁边。

    每每看到这个画面,谢叔奕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把她叫醒之后,将人提溜到室内,放到眼皮子底下读书写字。

    她坐下面,他坐上面。

    坏学生被先生亲自盯着,也不敢作妖犯错。

    只好规规矩矩的读着“子曰”“孟子曰”“老子曰”“墨子曰”,读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

    待到又要歪过去呼呼大睡时,谢叔奕一戒尺,又把她打醒。

    前世的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没办法,昔日作威作福的她,现在敢怒不敢言,谢叔奕有紧箍咒,她只能缩在窝里当鹌鹑。

    有友人来到谢叔奕家做客,无意中看到规规矩矩静坐反思的她,眼珠子都要吓掉了。

    当天回去就写了篇文章告知天下,大致意思就是——祸国妖女终被收服,洗心革面,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篇文章在人间广为流传。

    因为流传甚广,不小心的,这篇文章也被她看到了,她现在在谢叔奕的鞭策下,认识了好多字。

    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看了好几十遍。

    边看边念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一代风云人物,竟然被这酸儒文人写成是“宵小之辈已不足为惧”,“善恶到头终有报”……

    文章末尾还鼓动大家,说“妖女已不成气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前世的她当场就将那篇狗屎文章撕得个稀巴烂。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好久没出来活动了,外面竟然以为她大势已去,人人可欺了!

    孟老先生曰过这么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人在家中坐,骂从天上来。

    真是岂有此理。

    她现在是真的学了很多成语与诗词,思考的时候一个个就往外蹦。

    谢叔奕说这是一种很好的现象,她现在已经看上去很有文化了。当然,若是能把每个成语和诗词的典故都了解清楚再用那就更好了。

    反正不管如何,她心里面就一个念头。

    忍气吞声?

    这不是她的性格。

    于是当天晚上,她乖乖的交了两篇练字给谢叔奕,就说自己困了要回房睡觉。

    谢叔奕同意了,还纳闷她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

    但也没有多问。

    回房之后,待到半夜三更时。

    她就偷摸起来,瞧着谢叔奕应该已经歇下,于是离开了谢府。

    虽然现在她的力量被谢叔奕压制着,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对付几个凡人,对她来说就像是大象踩死蚂蚁。

    当天晚上,她就乔装打扮,直杀那个儒生的家中。

    恰好那个人在民间颇有威望,住在学舍,学舍中都是和他一起批判她的人,甚至这几天人来人往,她还看到不少将她当仇家的人。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顺着一个一个打过去。

    往生镜外,燕玲看着学舍里的人被她用铺盖一盖,闷头就是一顿痛打,右眼皮跳了跳,总觉得第二天会出什么大事。

    果然,打完人的她心满意足的回谢府倒头就睡,第二天就出事了。

    虽然她现在学会了伪装自己,基本没有人看到昨夜在学舍为非作歹的她真面目。

    但是学舍的人用膝盖想一想,一猜就知道是她。

    被猜到还不算什么事,真正的导火索是她打死了人。

    虽然她现在还算是洗心革面不杀生了,下手揍人都收着力。

    但是就有那么一两个脆皮的,不经打的,当夜掀开被子就内出血,送到医馆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第二天一大早,学舍的人就连夜赶到了谢府,要求将妖女交出来。

    他们知道,现在谢叔奕已经能够压制住这个妖女的力量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眼肆意妄为,在人间为非作歹。

    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很多人就说,谢叔奕就应该直接诛杀妖女,以示天道。

    但是谢叔奕拦下来了,他要亲自教养妖女,再不让她作威作福。

    反对的人还是很多,但是终究拗不过谢叔奕,毕竟只有他才能抗衡妖女。

    后来,人间很是过了一段平静日子,很多人都以为妖女真的被谢叔奕收服了,改过自新了。

    这其中也不乏她的仇家想要趁着她被压制的这段时间,借机除掉她,但是都被谢叔奕发现,阻止了。

    但这些,在谢叔奕的保护下,她都不知道。

    如今,她又闯祸了,想要诛杀她的人又动了念头。

    “妖女就是妖女,人人得而诛之,再怎么教导也难改本性。”

    “谢先生,请你不要再包庇她,杀了她,天下就真正太平了。”

    “昨夜只是死了两个人,她要是活着,以后还会死更多人。”

    ……

    讨伐她的声音响彻谢府门外,她在书房里都能够隐隐约约听到。

    她想要出去,但是谢叔奕又动了心法压制住了她,只要她出书房一步,就会头疼欲裂,痛苦不已。

    往生境外,燕玲看着她趴在书房的窗户前,忿忿的看着谢府门口的方向,不禁叹了口气。

    谢叔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但往生镜没有给出接下来的画面,反而是跳转到了她的回忆上面。

    她那作恶的过往……

    例如,她路过一村落,恰逢官逼民反,逼良为娼,甚至抢到了她的头上。

    她一怒,将当地县老爷的府邸都掀翻了,将为首作恶的人尸体绑在城墙上晾了三天三夜。

    例如,她心情不好,恰有一个倒霉蛋在雨天驾车过去,没有放缓马车的速度,溅了她一身水。

    她反手就杀了那个人。

    例如,她初识谢叔奕,觉得这男的长得真好看,真高冷,想要拐来做夫君。于是逼迫谢府上上下下操办婚礼,乃至囚禁谢叔奕。

    ……

    其实这么细细数来,她作的恶不少,她无意中结的善果也不少。

    可以这么说,她的所作所为是善恶参半的,她惩处过为非作歹的恶人,也波及过无辜百姓。

    但归根结底,相比于真正罪不可恕的人,那些杀人全家,放火烧山的极恶之徒,她的恶相比下来竟然还算小的。

    那为什么地府说她十恶不赦,应当历经所有小地狱,承世间最大的痛苦来洗清她的罪孽?

    明明世间比她邪恶的人更多,为何她就要接受最重的惩罚?

    她就如一个不知道怎样正确运用自己力量的孩子,凭着自己的一腔喜好在人间游玩。

    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可以心情不好随便杀人,她的善恶观是模糊的,她对世界的认知也是模糊的。

    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虽然作恶,要接受惩罚。

    但她罪不至地府所判的那么极端。

    燕玲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她觉得,地府阎王肯定是向她隐瞒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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