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徘徊,空巷幽幽,黑云蔽月,人影寥寥,夜色颇寂静。

    然而此刻,忽然一声沉闷悠长的钟声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里砰然响起,紧随而来的是那漫漫夜空中如星空坠落般纷扬的火雨。

    “敌袭!敌袭!”随着一声声锐耳的警报哨声骤然鸣起,城垛口的士卒们奔走相告了起来,顿时整片城墙上乱成了一片,人影错落,乱箭纷纷,云梯丛丛,似乎还未交手便溃败了几分。

    兵器相交声,嘶吼呐喊声,马蹄杂乱声,城门轰鸣声,溃逃声,尖叫声,警钟声,整片城池顿时充斥着战火的气息。

    “他娘的,打到门口了才警报,吾要这帮饭囊子有甚用。”一魁梧大汉从睡梦中惊起,也不顾披甲执剑,匆匆向那箭雨交加的城门奔去。

    “弓箭手入箭塔,城卫军一列抵城门,一列挡云梯,”那大汉吼道,“几年不打仗连这城门都不会守了?”

    终于,在短暂的混乱后,箭塔中射出箭雨阵阵,与城下的敌袭者回击了起来;其余士卒则用木槌顶着城门,以防备时刻冲撞着的攻城车;亦或者是与借云梯而上者短兵相接着。

    一时间刀光剑影,火焰飞舞,夜幕成腥。

    而那大汉见局势稍稍稳定了些,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随即披上自己的铁甲,从军仓里随意取了一面盾,又挂起佩剑,便匆匆上了城墙。

    只见他:混溟丛中立,一盏白兰开。

    万羽千飞过,犹有暗香来。

    此乃落魔界相梧城守城大将胡善是也。

    然而尽管胡善在城墙上坐镇大局,挥斥方遒,却也难以以那区区一队战艺不精的城卫军抵挡那无数敌对精锐,只是不消半日,便被攻破了城门,兵败城下。

    “胡善,吾念汝将相良才,用兵如神,昔日随先王南征北战,赫赫战功,久仰大名。如今却分配这贫瘠之处,看来先王不念旧情,唯恐汝功高盖主啊,今吾率军讨伐旧朝,汝可愿降吾?吾必重用!”一道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的白袍人影从敌帐中缓步走出,身后一对七尺黑翼展展临风,手中轻抚着一柄三尺短剑,目光紧盯着已被俘虏的胡善,悠然如是道。

    只见其:凭凭百折展青云,薄霜落华照无形。

    九锵安斩凌云志?却把三尺蔽天明!

    “哼,世本安苍,众生安乐,正是休养生息之时,如今阁下却挑起战乱,趁人之危,纵然从者无数,却是逆天而行,是乃奸人也,吾不降。”那胡善一身铁甲早已窟窿无数,身上的剑盾也早已不见所踪,此刻双臂被两旁士卒擒着,一对血肉模糊的双翼也早被捆了起来,只得倔着头,怒目地看着前方那人。

    “何为奸雄?又何为英雄?”那人大笑两声,随即面色骤变,怒喝道,“吾自有吾道。既然不从,那便也不多费口舌,斩。”

    胡善此刻心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却也无力反抗,他是知晓自己非从即亡的结局的,然而这么多年来他被释了兵权在这相梧城苟活,也早已灭了年轻时的一腔热血了,眼见被狠狠地押在了地上,便也不挣扎,只是等待着那死亡的降临。

    然而此刻,那白袍人的万军从中却忽然一阵空间波动展开,不计其数的魔族军队被卷入其中,一时间,惨叫唳喝无数声,生灵涂炭不见血。

    胡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突变,仿佛在混乱间看到了些许求生的希望,便打算待到时机便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开二人。可押着自己的这两位士卒却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仍是死死地扣着自己,他虽有些无奈,却也不由得暗自夸赞一声对手这些精锐之忠勇。

    “散队形,绕过此处,先入城列阵。”那白袍人看了看那深邃不见底的空间波动荡漾开的中心,虽也有些恐惧在心间,但此刻群龙不可无首,大业未成,这支军队不能无声无息地葬送在这里。

    只是,这军队方行动起来列了队,那空间波动却已骤然趋于泯灭了。

    然而白袍人出于谨慎,却仍未靠近那空间波动产生处,只是留了数人于此观测是否有意外,便率军入了城,而那胡善,自然也被一齐带着押了进去。

    半日过去,那城边的空间波动便完全散去了,而在那处巡视的几人,终于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消去,正欲稍稍靠近些,却发现地上竟躺着一衣不蔽体的男子。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其中一队长模样的人厉喝道,其手中紧握着一柄长剑,虽心中有些恐惧,却缓缓靠近着。

    而那人却仍昏迷着,自然是无法回应这人的问题。

    “带回去,把此人带给圣主,如实禀告。”那队长模样的人吩咐道。

    “是,”其身后一人应和道,随即慢慢走向了那人。

    谁料,待到离那男子不及半丈处,凌空却有几道剑气飞舞了起来,隐隐有杀气弥漫在其中,逼的那人连忙后退了两步,走出了些距离,那剑气便又凭空消失了,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是魔道者,”那队长模样的人神色一变,却未多慌张,只是连忙吩咐道,“快,回去禀报圣主,吾等凡魔处理不了此事。”

    “是!”几位巡视者连忙拱手而退,跑向了相梧城,而那队长却遥遥地立在离那男子数丈远的地方,远远地盯着他。

    “你便是这队长罢,”一书生模样者笑着饮了口酒,向眼前人问道,“我记得许久之前,你是在魔族军队追随过那个孤让圣主的,你便是那时候相识易如安和胡善的罢?”

    “正是,”一戴着宽大斗笠,面孔前遮掩着一道薄薄的冥蓠的男子举杯应了应书生,随即撩开这帷帽的一角,浅饮了一口道,“当时在下是对那胡善将军有惜才恻隐和敬佩之心的,又对此乱国之战心有抵触,其实倒是希望胡善将军以大义击溃圣主的,奈何昔日吾也不过一介凡魔小卒,又何来的资格去‘怜悯’这样一位英雄?更何况军令如山,吾也不会为这一位‘敌人’太明目张胆地去背叛圣主。不过,现在想来,倒是太过懦弱了。”

    “哈哈哈哈,”书生大笑道,他看着面前男子藏在帷帽中若隐若现的双角,提壶又为对方上了一杯酒,“此乃天下常态也,倘若那日你因为这一些怜悯之心而企图贸然出手相救,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那今日我二人又何以在此叙旧?”

    “然,”那男子似乎也有些释然道,“何况孤让那时其实也未做错什么,不为吾所用之才者皆为敌,此亦非当代之风耶?如此看来,倒是其看的太通透了。若无狠辣手段和雄才大略,又何以争王争霸,平定天下?”

    “是也,”书生从小二方才端上来的一盘牛肉中随意取了一块,在酒中和了和,随即一口塞进口中,随即呛然道,“这牛肉未免太无味了些,罢了罢了。”

    “岂非酒太烈耶?”那男子失笑道,随即也拣了一块塞入口中,旋即也叹道,“无味,无味。”

    “不过话说回来,昔日这孤让再雄才大略,碰上了你三人,也属实是不幸了,”那书生又抿了一口杯中酒,幸灾乐祸道,“那易如安深谙隐忍之道,胡善用人之法,而又有阁下作为内应,孤让此战怕是未到圣都而自败也。”

    “确是如此,”那男子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也正因如此,易如安虽用我,却从未真正信过我。”

    “易如安的身世你又并非不知,”书生安慰道,“又何止是你,胡善不也是如此吗。”

    “无味,无味。”那男子又尝了口牛肉,摇头叹息道,随即起了身,正笠挺胸,冲书生微微屈身,“罢了罢了,今日先告辞,多谢款待。”

    言罢,未待书生再多说些什么,其身影缓缓消散在了书生面前,而周围众客却似乎未见其景。

    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结了账,便又回到了他那一居小小的瓦舍中去,开始讲述那易如安的传奇故事了。

    上回说到,那易如安在《真魔血诀》卷灵的暗中帮助下,步入了炼气之境,而体内流转的元气也在魔气和空间闪电的融合下转变为了一种颇为锋锐又轻盈的魔道之气,又在那功法殿的藏书空间中闭关修炼出了第一重的《剑心》,只是正欲继续修行那《真魔血诀》时,却因需“血诞草”而无以修行下去,只得进入魔界,寻觅起那修行之道来。而至于易如安如何遁入这落魔界,又如何在这落魔界中翻云覆雨,还且听小生细谈《风云》。

    正所谓:乱世风云卷山海,地覆天翻星潺潺。

    沧海成沧终归去,却道孤怅且难还。

    这易如安既在“气韵”中修得了那空间闪电的气息,又以魔气为主体,便思量着在空间裂缝中以那空间闪电掩饰自己的气息,漫游空间缝隙,并借魔气为引,寻觅魔界所在。只是,未曾有人与其提及过那空间缝隙之危机四伏,易如安自然也并无多防备,虽本能的有些谨慎,但此刻却也别无他路,便思量片刻,就动了身。

    只见其默念《剑心》诀,调动起体内的气韵来,那气韵缓缓从丹田内翻涌而出,旋即顺着经脉在体内流转了数个周天,便化作一道道夹杂着灰濛濛的血龙如剑出鞘般飞腾盘旋在易如安的周身,此乃《剑心》第一重所配的护体功法《流剑》也,意在化剑如水,浮屠万物,大成之时,意为流水,却利如锋。

    而易如安既有此法护身,便也有了些底气,心安了不少,即刻便闭目养神感知起了这片空间缝隙来。

    他缓缓的散发出气韵中本属于那空间闪电的一部分,任由其自行漂泊在这片空间中,不知多久过去,似乎再感受不到那散发出去的气息与这空间缝隙的区别,便骤然暴起,顺着那气息飘散的位置注入如海的魔气气息来,一时间,整片空间笼罩出一片淡淡的血红色。

    易如安猛地睁开双眼,向着一道血色最为鲜红的路径腾空飞跃而去,身形正要落下,一柄魔气所化的透明长剑却从不知何处激射而来,落在了其脚下。易如安便御剑而行,在这空间裂缝中穿梭了起来。

    只见其:料峭寒锋婉转鸣,独剑孤影蹉跎行。

    安知少年频中意?漆身雁回茕茕烬。

    不知过去多久,易如安终是在这虚空中走到了尽头,他颇有些忌惮地绕过几处空间风暴肆虐之处,正欲运气进入面前这一道魔气徘徊最为浓郁的一处空间裂缝,谁料背后却一道酝酿着比先前那道空间闪电气息还要恐怖的存在骤然地雷霆落下,席卷而来,易如安兀地感受到了背后那肆虐危险的气息,顿时本能的汗毛竖立,体内体外的魔气皆翻涌了起来。

    易如安也不回头,只是连忙将全部魔气灌入脚下化形的飞剑中,一时间,那飞剑晶莹剔透,红光四溢,好不瑰丽。而有了魔气的补充,那飞剑倏地激射而出,带着易如安摇摇晃晃地便进入了那落魔界所在的空间裂缝中。

    谁道,那空间闪电虽未击中易如安,却狠狠地落在了这空间裂缝上,顿时,易如安血气翻涌了起来,也是受了不小的波及,而其落地之处,也是荡开了一道不小的空间涟漪。

    只是正巧此处却是一处战场,一队不知所属的人马在这道空间涟漪中渺无声息的便消失了,而易如安正躺在这道涟漪的正中央昏迷着。其体内剩余的魔气本能的顺着《流剑》的轨迹运转了起来,堪堪抵御这空间涟漪残留的气息。

    不知多久过去,易如安恢复了些许意识,睁开双眼,却见一人遥遥看着自己。

    只见其:缟身素如雪,吟吟白寅月。

    眉夕七星落,少有煮酒间。

    那人见易如安醒了,张口道:“阁下何人是也?”

    易如安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暗自运气调息着,回应道:“吾乃易天潇也。”

    一时间两人竟又都谨慎的沉默不语了。

    那人是唯恐惊了这气势不凡者,对自己痛下杀手;而易如安则是一边争取时间调息恢复体内的气韵,一边微言慎行地打量着四周,唯恐透露太多信息,犯了这魔界的禁忌,招惹杀身之祸。

    “阁下是?”易如安自觉恢复了些许气韵,对付这样一介看起来是凡人者应当绰绰有余,便略有了些底气地打探道。

    “在下于一隐。”那人也简洁回应道。

    一时间,两人便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中,只是目目相对着。

    易如安气韵恢复了大半,虽不知这人为何如此古怪,却心觉此地不宜久留,正欲离去想寻找栖身之地。

    于一隐见状,却似乎如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道:“阁下可是来这相梧城栖身的?”

    “非也,仅过路耳。”易如安思量了片刻,虽不知这相梧城是何地也,但急于脱身,便不愿和这于一隐多纠缠下去,于是便不多节外生枝了。不过,这附近有城池,那自然是最好的。

    一时间,于一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咬咬牙,冲易如安道:“少侠,大将军胡善受圣主孤让所困,囚禁于这相梧城内,吾观阁下相貌堂堂气势非凡,想必是魔道者,虽不知为何未生双翼,但想必身手非凡。”

    他没有再多说下去,话已至此便已足矣,有心者自会其意,再多言反倒有失了。

    “嗯。”易如安轻轻颔首,心里却琢磨着如何避开这相梧城,此等麻烦事在其中,他自然是不愿涉身其中的,换一座城池,慢慢寻那“血诞草”,岂非更安稳些?“那相梧城在何方向?”

    “在吾身后。”于一隐高兴地伸手指道。

    易如安瞥了一眼他,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御剑向其所指的相反方向飞去。

    于一隐一愣,却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易如安,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谁料这易如安并未飞出去多远,却看到不远处一座城池若隐若现,心中暗道失算,正欲退去,面前却倏然掠过一道白影,其展着一对蔽天的黑翼凭虚而立,手握三尺剑,低头望去,地面上黑压压的一片士卒。

    “阁下便是那魔道者?”那白影懒洋洋地问道。

    “身处这落魔界,不是魔道者,莫非还是修仙者?”易如安一边打量着对方的双翼,一边想着于一隐刚刚的话,盘算着自己的御剑速度是否能逃脱此人的追击,反问道。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人大笑道,“在下孤让,起义军们称吾为圣主。”

    “易天潇,”易如安面无表情的再次借用了这位仇家兄弟的名讳,并且扯起了这唯一听闻过的魔界大宗的大旗来,“鬼狱弟子是也,无意路经此.....”

    谁料听得此言,未待其后半句话音落地,这孤让却直截动了手,飞翅凌云间,一剑冲易如安刺来,但易如安经验何其丰富,又一直戒心未减,即刻便反应了过来,御剑连退数丈远,随即挥手凝气,漫空百剑成雨,冲那孤让倾盆而去,谁料那孤让只是微敛双翼,将其护在身前,那剑雨便乒乒乓乓地落了满地,随即化作魔气消散了去。

    易如安面色不变,手中凝出一柄血色长剑,冲孤让飞跃而去,谁料,此刻却有万箭齐发从城墙上接连而来,易如安气势一凝,连忙躲闪,却还是躲避不及,《流剑》又运转地有些生疏,身上终还是中了几箭,踉踉跄跄地御剑向远处飞着逃窜而去,嘴里还嚷道:“那胡善和在下无甚关系,在下不过无意路经此地,莫追了。”

    而那孤让见状,却也竟不追,一是军队在此,不可无人坐镇;二是不知其身后是否有埋伏,不可贸然行事。于是便只是静静地凭虚而立着,思量道:“古魔气的气息么?还夹杂了些奇怪的东西,不愧是鬼狱的弟子,想必地位也不低,身上宝物定然也不少,不过这鬼狱从来不管弟子死活,此子既然是冲着胡善来的,老夫便设下一计,胡善既然在我手上,便先留其性命,守株待兔,待到此子再来,便可将其绞杀,取其宝物;或是直截以其换得宝物一二,想必此等价值也是比其中的风险大的。”

    然而在孤让盘算间,易如安却早已不带停歇地飞出数百里远了,乔装打扮之后,在一处名为来碧城的地方落了脚。

    当然,这孤让也没有想到,他这一等,便是等了数年,当再次见面时,便已是易如安这“鬼狱弟子”毫不讲理地来报仇之时了。

    “而至于这易如安如何在这魔界中茕茕苟且,又如何复仇归去,在凡界的易天潇又如何横扫各国,一统江山,还且听下回《易氏风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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