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莺莺行尸走肉般地回了教坊司，五月初发烫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竟觉得冷。走进教坊时，嬷嬷和秋娘有说有笑，聊的是陈莺莺的事情。
她听见嬷嬷对秋娘道：“你呀，就别担心了。莺莺和世子这些年来不是一直分分合合的？他们哪里真分得开？估计呀，跑回来，冷静几日也就好了。”
秋娘抱着手叹气，“往日呀，我们教坊只有送走的，哪里还有接回来的丫头？而今她是自由身了，我们也只有劝的份，干扰不了她的选择。到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丫头，那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她好。”
陈莺莺不想在正厅的宾客面前露脸，也就走了侧门，因而碰见两位。她怀里抱着那个千钧重的锦盒，铁青着脸向二位行礼，她们也不敢多问，就看见陈莺莺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向阁楼去了。
饶是她再清醒，再理性，心也是肉长的。
她趴在榻边，将那件衣服取出来，她要修补的，是旁人圆满的爱情和她自己七零八落的尊严，即便庾文君不是故意的，陈莺莺还是闷声受了他们二人的羞辱。当初柳春儿也是这样羞辱她的，可那时她并未有太深的触动，也许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柳春儿和她没得比，而今她也清楚，她和庾文君没得比。
陈莺莺趴在榻边压着声音哭起来。
婉儿从当铺回来，哼着小曲儿，心情极好。姑娘回来了，她的天就放晴了。
一进屋，就看见陈莺莺趴在榻边落泪，她不说，婉儿也知道是为了谁。她将莺莺扶起来，轻声道：“小姐，地上凉。”司马绍娶亲的事情在城里传开了，婉儿也就理解姑娘突如其来的决绝了。
莺莺望了婉儿一眼，而后趴在她的肩头低声哭泣。
她抱着小姐，轻轻拍着她，柔声安慰道：“小姐往日总说，再也不见世子了。而今刚好有个机会，断干净了，省的日后拉扯，劳心费力的。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像小姐这样好的人，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抬起头，望着婉儿那张倔强的小脸，想想世上还有人是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好的，哀伤也就消减了大半。她轻声道：“这建业是留不得了。我不该为不值得的人伤心，日后就是陌路了。”
她预备迁居到建业城外句容去，那里文人别居颇多，她可以卖一些字画赚钱，潜心写她先前开了个头的《老庄道学考》，虽说日子肯定是比在教坊司清苦得多，可落得清闲。尤其是她不愿意做抛头露面的事情，若是写一些字画，借一个名，就可以躲在那些文字的后面，没有人再能打扰她的生活。
只不过，她想尽快走，以免夜长梦多。眼下赚钱最快的办法，还是在教坊司侍酒，她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
眼角的泪逐渐干涸，她对婉儿道：“你随我去杂物间，将我的东西拾出来罢。我还有些话想和秋娘说。”一来要整理先前的文集，她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伤心。二来，要将和司马绍有关的都清理出去。
司马裒回了王府，看见一个传信的小厮在与门人交涉。他走过去，那小厮就向王爷行礼，道：“琅琊王爷，我家莺莺姑娘说有些话想与王爷当面交代，姑娘想到王府来，恐怕唐突了王爷与王妃娘娘。不知王爷可否赏脸，移步醉月居？”
司马裒自知，莺莺对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要当面交代的，也只有那天在锦绣坊他想问的事情。因而他也很在意，就向小厮道：“不必去醉月居了，你告诉莺莺姑娘，我晚些时候去教坊司找她。”莺莺身子不好，又没个轿子的，正午时候，他不想让人两头奔忙。
司马裒跨进来，就看见山许芸站在照壁处怔怔地望着他，大抵是听见他与小厮的对话。司马裒觉得自己只是个替身，没必要向她解释什么，因而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回来了。
昨夜司马裒是天放亮了才回来的，今日出门又早。山许芸并未和他打照面。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轻声问：“王爷要去教坊司？”
“嗯。”司马裒面不改色，他说过，家主要她接近这个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山许芸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她低眉，转身道，“午膳已备好了。”
两人坐在一处也无话可说。这种生分和司马裒与陈莺莺那种还不太一样，这种是令人窒息的低压。
司马裒只是吃饭，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山许芸味如嚼蜡，瞥见司马裒已经许久没有戴并蒂莲的扳指，她忍不住轻声问，“昨天夜里，王爷与她在一起？”
“她”想也知道指的是谁。山许芸甚至不愿意说出那个她原先很喜欢的名字。
司马裒皱了一下眉头，冷冷道：“是。”他很反感山许芸暗地里打听他行踪的行为，但毕竟涉及旁人，司马裒也就解释道：“她身子抱恙，我恰好碰见，就送她去太医苑了。”
山许芸抬起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望着男人道：“王爷从不为自己开脱，倒是为旁人开脱了。”
“不想败坏女子名声罢了。”
“她倒要有名声可败坏。”
司马裒愣了一下，神色更阴冷几分，低声道：“堂堂王妃，不必为一个琴女失了分寸。传出去，恐怕遭人耻笑。”
自从知道陈莺莺出身教坊司，山许芸就对她有了偏见，加上司马裒明里暗里也有些袒护她，她就不免咄咄逼人起来。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可人面对爱而不得的那个，就容易失了本心。
她看见司马裒起身，红着眼睛，有几分焦躁道：“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二个的上赶着哄着她？”
司马裒微微侧了身子，没有回应，踏出了屋门。
她听见嬷嬷对秋娘道：“你呀，就别担心了。莺莺和世子这些年来不是一直分分合合的？他们哪里真分得开？估计呀，跑回来，冷静几日也就好了。”
秋娘抱着手叹气，“往日呀，我们教坊只有送走的，哪里还有接回来的丫头？而今她是自由身了，我们也只有劝的份，干扰不了她的选择。到底，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丫头，那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她好。”
陈莺莺不想在正厅的宾客面前露脸，也就走了侧门，因而碰见两位。她怀里抱着那个千钧重的锦盒，铁青着脸向二位行礼，她们也不敢多问，就看见陈莺莺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向阁楼去了。
饶是她再清醒，再理性，心也是肉长的。
她趴在榻边，将那件衣服取出来，她要修补的，是旁人圆满的爱情和她自己七零八落的尊严，即便庾文君不是故意的，陈莺莺还是闷声受了他们二人的羞辱。当初柳春儿也是这样羞辱她的，可那时她并未有太深的触动，也许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柳春儿和她没得比，而今她也清楚，她和庾文君没得比。
陈莺莺趴在榻边压着声音哭起来。
婉儿从当铺回来，哼着小曲儿，心情极好。姑娘回来了，她的天就放晴了。
一进屋，就看见陈莺莺趴在榻边落泪，她不说，婉儿也知道是为了谁。她将莺莺扶起来，轻声道：“小姐，地上凉。”司马绍娶亲的事情在城里传开了，婉儿也就理解姑娘突如其来的决绝了。
莺莺望了婉儿一眼，而后趴在她的肩头低声哭泣。
她抱着小姐，轻轻拍着她，柔声安慰道：“小姐往日总说，再也不见世子了。而今刚好有个机会，断干净了，省的日后拉扯，劳心费力的。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像小姐这样好的人，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抬起头，望着婉儿那张倔强的小脸，想想世上还有人是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好的，哀伤也就消减了大半。她轻声道：“这建业是留不得了。我不该为不值得的人伤心，日后就是陌路了。”
她预备迁居到建业城外句容去，那里文人别居颇多，她可以卖一些字画赚钱，潜心写她先前开了个头的《老庄道学考》，虽说日子肯定是比在教坊司清苦得多，可落得清闲。尤其是她不愿意做抛头露面的事情，若是写一些字画，借一个名，就可以躲在那些文字的后面，没有人再能打扰她的生活。
只不过，她想尽快走，以免夜长梦多。眼下赚钱最快的办法，还是在教坊司侍酒，她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
眼角的泪逐渐干涸，她对婉儿道：“你随我去杂物间，将我的东西拾出来罢。我还有些话想和秋娘说。”一来要整理先前的文集，她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伤心。二来，要将和司马绍有关的都清理出去。
司马裒回了王府，看见一个传信的小厮在与门人交涉。他走过去，那小厮就向王爷行礼，道：“琅琊王爷，我家莺莺姑娘说有些话想与王爷当面交代，姑娘想到王府来，恐怕唐突了王爷与王妃娘娘。不知王爷可否赏脸，移步醉月居？”
司马裒自知，莺莺对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要当面交代的，也只有那天在锦绣坊他想问的事情。因而他也很在意，就向小厮道：“不必去醉月居了，你告诉莺莺姑娘，我晚些时候去教坊司找她。”莺莺身子不好，又没个轿子的，正午时候，他不想让人两头奔忙。
司马裒跨进来，就看见山许芸站在照壁处怔怔地望着他，大抵是听见他与小厮的对话。司马裒觉得自己只是个替身，没必要向她解释什么，因而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回来了。
昨夜司马裒是天放亮了才回来的，今日出门又早。山许芸并未和他打照面。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轻声问：“王爷要去教坊司？”
“嗯。”司马裒面不改色，他说过，家主要她接近这个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山许芸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她低眉，转身道，“午膳已备好了。”
两人坐在一处也无话可说。这种生分和司马裒与陈莺莺那种还不太一样，这种是令人窒息的低压。
司马裒只是吃饭，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
山许芸味如嚼蜡，瞥见司马裒已经许久没有戴并蒂莲的扳指，她忍不住轻声问，“昨天夜里，王爷与她在一起？”
“她”想也知道指的是谁。山许芸甚至不愿意说出那个她原先很喜欢的名字。
司马裒皱了一下眉头，冷冷道：“是。”他很反感山许芸暗地里打听他行踪的行为，但毕竟涉及旁人，司马裒也就解释道：“她身子抱恙，我恰好碰见，就送她去太医苑了。”
山许芸抬起一双有些泛红的眼睛，望着男人道：“王爷从不为自己开脱，倒是为旁人开脱了。”
“不想败坏女子名声罢了。”
“她倒要有名声可败坏。”
司马裒愣了一下，神色更阴冷几分，低声道：“堂堂王妃，不必为一个琴女失了分寸。传出去，恐怕遭人耻笑。”
自从知道陈莺莺出身教坊司，山许芸就对她有了偏见，加上司马裒明里暗里也有些袒护她，她就不免咄咄逼人起来。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可人面对爱而不得的那个，就容易失了本心。
她看见司马裒起身，红着眼睛，有几分焦躁道：“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二个的上赶着哄着她？”
司马裒微微侧了身子，没有回应，踏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