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莺莺迎着日光读书，读的是孙子兵法。往日司马绍总说女人不该读这些为谋为政的东西，而今离了他，想读什么读什么，六根清净。陈莺莺读到走为上策，都不由得哼出曲调来，哼的还是初见司马裒时，他立在船头吹奏的曲子。
婉儿一下听出来小姐哼的是什么，于是趴在桌边，抬眼望着陈莺莺道：“小姐，前几日王爷说要替我们，在句容打听一处好的居所，小姐就没点表示？”
她勾了勾嘴角，轻声道：“王爷什么都不缺，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能有什么表示？”
“小姐，你就不觉得，琅琊王爷对你有几分意思？”
她脸色微微红，其实不要婉儿说，她也能感觉到，只不过还是嘴硬着不肯承认，笑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婉儿打趣道，“小姐若不信，就不要脸红呀。”
她让小丫头片子说得两颊发烫，抄了手里的孙子兵法作势要揍她，轻声道：“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的，还有老庄孔孟佛法等诸多玄妙，日后我剃了头做姑子去，潜心研学，再不理尘世了。”
两人闹作一团，听见屋外中年女人笑道：“又是何事，你要剃了头做姑子，那秦淮河的水都是世间男子的泪了。”
“秋娘。”她行礼，语气里仍有笑意。这几日不见司马绍，心情果真好得多，虽然偶尔想起他时，仍觉得心口有种不可名状的感情要破土而出。
秋娘走进来道：“莺莺你可知道，王上下令北伐了。”
近来城中似乎在集结兵力，风吹草动，莺莺有所耳闻，只不过关心家国大事，不像秋娘的作风，她轻声道：“如何？”
“王上属意让琅琊王爷领兵。宫里为王爷践行，你虽已是自由身，可为琅琊王爷践行，秋娘还是只想到了你。”
男儿舍生取义，但刀剑无眼，陈莺莺不免忧心。
践行事大，怎能不去？她向秋娘道：“一切听秋娘的安排。”
只不过入宫就要见到司马绍，罢了，他对我无情，我对他无义便是。
送走了女人，婉儿揶揄道：“秋娘方才说王爷要出征时，姑娘眉尖若蹙，还不是对王爷有意思？这下呀，叫做郎有情，妾有意。”
“上沙场是生死大事，我担心也是应当的，就是换了旁人我也要忧心的。”并非丝毫不动容，莺莺就是对感情心力交瘁，不想再费心了。她转身向柜子，将绣好了的喜服递给婉儿，道：“你替我送去锦绣坊。”
婉儿刚走，琅琊王府的小厮就来传话，说王妃娘娘想请莺莺姑娘去府上小坐。她不好叫王妃久等，就给门人留了个话，让婉儿不必担心，自己只身前去。
“王爷。”
司马裒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山许芸。
“今日，芸儿邀了莺莺姑娘到府上来，王爷就不，多留片刻？”
“宫内还有急事，我不留了。也好你们说话。”
司马裒明白自己对陈莺莺的心境不如先前坦荡。
见他步伐又要离去，山许芸颇为急切道：“王爷，芸儿知错，再不说那样的话来诋毁姑娘了。”
司马裒轻轻嗯了一声，几乎没有看山许芸，就朝着原来的方向走。他虽确实和山许芸为了那一事置气，但旁人怎么认为，他又怎么管得了。
恰逢莺莺从府门走进来。
司马裒和陈莺莺余光瞥见彼此，见山许芸在场，不愿旁生枝节，也就心照不宣，装作生分，直至擦肩时，才欠身点头，各行一礼。即便未有一言，也有暗渡陈仓之意。
山许芸暗中攥了攥十指，迎上来，朝莺莺笑道：“姑娘许久不来王府了，近日忙于何事？”
她想着，自己和世子殿下闹翻了的事情，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新闻，加上王妃娘娘又是体己人，就坦然道：“不瞒王妃娘娘，莺莺回了教坊司，一时清闲。早想着要到王府来拜谢娘娘这阵子的照拂，只恐怕这身份不合适了。”
“哪里的话。我喜欢你呀，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她执着莺莺的手，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提那人了。”
陈莺莺见王妃娘娘如此顾惜情分，不免眼红，一时为了先前与司马裒走得太近而感到愧疚。她下了决心，应当和司马裒划清界限，这阵子几乎要被身边人的揶揄冲昏头脑，连自己信了，与他有几分暧昧。
她温和地笑了笑，挽着山许芸的胳臂，道：“都过去了，这世上，又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了的。”
“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我原以为你要伤心些时日，不敢前去叨扰。”山许芸挽着莺莺向厢房去，柔声道：“今日邀姑娘来，就想请姑娘陪我做做刺绣，顺道请教姑娘，一些针法上的窍门。”
她接过山许芸绣的一对鸳鸯荷包，想也知道是送给司马裒的，这荷包绣工虽不算细腻，但胜在心思，她都没给什么人绣过鸳鸯，一来是觉得落俗，二来是她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关系，就是送出了手，旁人也不会戴，因而颇为艳羡地对山许芸道：“王妃娘娘与王爷感情真好。”
山许芸心里冷笑，她不觉得陈莺莺是真盼着他们好，只觉得陈莺莺面不改色地说这话是会做戏，难怪哄得人前仆后继。
陈莺莺也不否认心里有几分转瞬即逝的酸楚，但这不单单是向着司马裒的，而是羡慕旁人都有的，于她而言是奢望。她教山许芸绣的时候没有直接在她的绣品上动手，而是找了块新的绷子绷了白布，随意勾了个形就徒手起绣，她不想山许芸给司马裒的东西里，有自己的痕迹，哪怕只是一针一线也不行。
山许芸不得不承认，陈莺莺的针迹虚实相生，没几下就勾勒出水墨晕染的感觉来，她虽惜姑娘才学，但心里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她不能让陈莺莺再这样逍遥下去了。
一下午光景过得极快，陈莺莺与山许芸相谈甚欢。王妃娘娘说要用轿子送她一程，可她想想自己也是走来的，王府离教坊司并不远便拒绝了，省得教坊司那些秋娘嬷嬷的，看见司马裒的轿子又要问话。
她一身轻松地走了王府后苑小路。
在离教坊司不远的窄巷里，有一个粗布衣衫的男子低着头跟上来，陈莺莺以为只是恰好同路，不过他身上阴鸷的气息还是叫她有几分害怕，不免加快了脚步。那男人随即快步跟上来，莺莺刚想要跑，就被男子发了狠地捉住肩头，用一块粗麻布捂了口鼻，她还未反应过来，就浑身发软，失去了知觉。
婉儿一下听出来小姐哼的是什么，于是趴在桌边，抬眼望着陈莺莺道：“小姐，前几日王爷说要替我们，在句容打听一处好的居所，小姐就没点表示？”
她勾了勾嘴角，轻声道：“王爷什么都不缺，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能有什么表示？”
“小姐，你就不觉得，琅琊王爷对你有几分意思？”
她脸色微微红，其实不要婉儿说，她也能感觉到，只不过还是嘴硬着不肯承认，笑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婉儿打趣道，“小姐若不信，就不要脸红呀。”
她让小丫头片子说得两颊发烫，抄了手里的孙子兵法作势要揍她，轻声道：“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的，还有老庄孔孟佛法等诸多玄妙，日后我剃了头做姑子去，潜心研学，再不理尘世了。”
两人闹作一团，听见屋外中年女人笑道：“又是何事，你要剃了头做姑子，那秦淮河的水都是世间男子的泪了。”
“秋娘。”她行礼，语气里仍有笑意。这几日不见司马绍，心情果真好得多，虽然偶尔想起他时，仍觉得心口有种不可名状的感情要破土而出。
秋娘走进来道：“莺莺你可知道，王上下令北伐了。”
近来城中似乎在集结兵力，风吹草动，莺莺有所耳闻，只不过关心家国大事，不像秋娘的作风，她轻声道：“如何？”
“王上属意让琅琊王爷领兵。宫里为王爷践行，你虽已是自由身，可为琅琊王爷践行，秋娘还是只想到了你。”
男儿舍生取义，但刀剑无眼，陈莺莺不免忧心。
践行事大，怎能不去？她向秋娘道：“一切听秋娘的安排。”
只不过入宫就要见到司马绍，罢了，他对我无情，我对他无义便是。
送走了女人，婉儿揶揄道：“秋娘方才说王爷要出征时，姑娘眉尖若蹙，还不是对王爷有意思？这下呀，叫做郎有情，妾有意。”
“上沙场是生死大事，我担心也是应当的，就是换了旁人我也要忧心的。”并非丝毫不动容，莺莺就是对感情心力交瘁，不想再费心了。她转身向柜子，将绣好了的喜服递给婉儿，道：“你替我送去锦绣坊。”
婉儿刚走，琅琊王府的小厮就来传话，说王妃娘娘想请莺莺姑娘去府上小坐。她不好叫王妃久等，就给门人留了个话，让婉儿不必担心，自己只身前去。
“王爷。”
司马裒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山许芸。
“今日，芸儿邀了莺莺姑娘到府上来，王爷就不，多留片刻？”
“宫内还有急事，我不留了。也好你们说话。”
司马裒明白自己对陈莺莺的心境不如先前坦荡。
见他步伐又要离去，山许芸颇为急切道：“王爷，芸儿知错，再不说那样的话来诋毁姑娘了。”
司马裒轻轻嗯了一声，几乎没有看山许芸，就朝着原来的方向走。他虽确实和山许芸为了那一事置气，但旁人怎么认为，他又怎么管得了。
恰逢莺莺从府门走进来。
司马裒和陈莺莺余光瞥见彼此，见山许芸在场，不愿旁生枝节，也就心照不宣，装作生分，直至擦肩时，才欠身点头，各行一礼。即便未有一言，也有暗渡陈仓之意。
山许芸暗中攥了攥十指，迎上来，朝莺莺笑道：“姑娘许久不来王府了，近日忙于何事？”
她想着，自己和世子殿下闹翻了的事情，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新闻，加上王妃娘娘又是体己人，就坦然道：“不瞒王妃娘娘，莺莺回了教坊司，一时清闲。早想着要到王府来拜谢娘娘这阵子的照拂，只恐怕这身份不合适了。”
“哪里的话。我喜欢你呀，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她执着莺莺的手，叹了口气道：“罢了，不提那人了。”
陈莺莺见王妃娘娘如此顾惜情分，不免眼红，一时为了先前与司马裒走得太近而感到愧疚。她下了决心，应当和司马裒划清界限，这阵子几乎要被身边人的揶揄冲昏头脑，连自己信了，与他有几分暧昧。
她温和地笑了笑，挽着山许芸的胳臂，道：“都过去了，这世上，又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了的。”
“你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了，我原以为你要伤心些时日，不敢前去叨扰。”山许芸挽着莺莺向厢房去，柔声道：“今日邀姑娘来，就想请姑娘陪我做做刺绣，顺道请教姑娘，一些针法上的窍门。”
她接过山许芸绣的一对鸳鸯荷包，想也知道是送给司马裒的，这荷包绣工虽不算细腻，但胜在心思，她都没给什么人绣过鸳鸯，一来是觉得落俗，二来是她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关系，就是送出了手，旁人也不会戴，因而颇为艳羡地对山许芸道：“王妃娘娘与王爷感情真好。”
山许芸心里冷笑，她不觉得陈莺莺是真盼着他们好，只觉得陈莺莺面不改色地说这话是会做戏，难怪哄得人前仆后继。
陈莺莺也不否认心里有几分转瞬即逝的酸楚，但这不单单是向着司马裒的，而是羡慕旁人都有的，于她而言是奢望。她教山许芸绣的时候没有直接在她的绣品上动手，而是找了块新的绷子绷了白布，随意勾了个形就徒手起绣，她不想山许芸给司马裒的东西里，有自己的痕迹，哪怕只是一针一线也不行。
山许芸不得不承认，陈莺莺的针迹虚实相生，没几下就勾勒出水墨晕染的感觉来，她虽惜姑娘才学，但心里的厌恶也与日俱增，她不能让陈莺莺再这样逍遥下去了。
一下午光景过得极快，陈莺莺与山许芸相谈甚欢。王妃娘娘说要用轿子送她一程，可她想想自己也是走来的，王府离教坊司并不远便拒绝了，省得教坊司那些秋娘嬷嬷的，看见司马裒的轿子又要问话。
她一身轻松地走了王府后苑小路。
在离教坊司不远的窄巷里，有一个粗布衣衫的男子低着头跟上来，陈莺莺以为只是恰好同路，不过他身上阴鸷的气息还是叫她有几分害怕，不免加快了脚步。那男人随即快步跟上来，莺莺刚想要跑，就被男子发了狠地捉住肩头，用一块粗麻布捂了口鼻，她还未反应过来，就浑身发软，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