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二话不说,将棺材盖掀开。

    棺中女子的身体已然僵硬,肤色苍白,但依稀能辨认出生前的模样。容貌虽称不上惊世骇俗,见过一面,再难相忘。

    老汉见状,痛哭流涕:“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你们……你们……你们……”

    他悲愤地指着花玥,接连说了好几个“你们”后,一口气没上来,昏厥在地。周围的人为老汉说话,却忌惮着花玥的本事,只好将老汉扶起。

    云绝凑眼一瞧:“呀?这位姑娘好生面熟……”

    花玥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了然。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不远处突然擂鼓声鸣。

    北境的官衣大都呈雪白色,一小队整齐的列在一起,好似一支有序的雁群。而这队人的服侍较寻常官兵不同,腰间坠着一串海螺,看来是王城内部的人。

    趁乱无人注意,云绝悄悄贴近,附在花玥耳边提醒:“他们打不得。”

    “嗯,我知道分寸。”花玥扶了扶额,纳里香的死让她感到烦躁,“这些人应该是方才男人找来的,早知到就应该将他解决掉,省的麻烦。”

    站在最前的队长一言不发,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朝前领路。

    百姓们看见官差,纷纷退至两侧。

    要将他们带入哪里?坐牢么?

    花玥再一次看见了那扇门。

    它的颜色和鲲的眸子一样冰蓝,仿佛白玉中渗入清澈空明的海水。门中的花纹与先前所见分毫不差,匾额上的雪莲呈盛开状,逶迤盘旋在朱砂红字间。

    北境王城——!

    花玥警惕地看着领头的士兵,问道:“到底去哪?”

    士兵对花玥的问题避而不答,态度却非常客气:“姑娘,请进。”

    花玥寻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正有意进宫,如今有人愿意带头领路,进去瞧瞧又有何妨?于是一撩衣袍,跨步迈过高高的门槛。

    云绝倒没想那么多,他东瞧瞧西看看,不亦乐乎。

    钻过五六个月亮门洞,穿过两个朱红宫廊,在一间小巧精致的书房前,士兵停下来,转后向花玥行礼:“姑娘,王子殿下正在等您,请进。”

    花玥狐疑,王子雾无双?

    云绝戳戳花玥的后背,低声道:“嫦娥姐姐,咱们正要找他,他就来了,你说会不会有诈啊。”

    “先进去看看。”

    一缕清淡的墨香窜入心间,书房陈设简单,除了必备的桌椅外就是文房四宝,还有一尊佛龛,香炉中的浓烟倏然冲淡了笔墨的气味。

    梁上坠下一排藏青的流苏,上面挂着贝壳玛瑙,相互撞击,犹如一段悠扬绵长的乐音。

    看见桌旁的背影,花玥向前颠仆,险些栽倒,云绝出手稳住了她剧烈起伏的腰肢。

    紫衣翩然,长身玉立。

    仿佛是来自虚空另一端的剪影,在她的红尘客梦中沉浮。

    除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还会有谁呢?

    “夜非……”

    花玥低声唤道,她想要上前看一看他的真容,脚底像被粘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男子转身,看花玥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温柔,可下一瞬,又恢复了寻常时的冷漠。

    这对相濡以沫的男女,在此刻展现出他们平生最好的演技,故作不相识,故作陌生人。

    花玥绷着脸,下唇被咬出深深的红痕。

    云绝看出端倪,他笑得自然:“嘿,真巧,又遇见了。”

    一向巧舌如簧的他,开场白说的却不十分巧妙,甚至有些苍白无力。空气中焦灼的气氛稍稍缓和,他松了口气,决定将发言权让给痴男怨女,自己站在一旁看戏。

    嫦娥姐姐对夜非情深至骨髓,他爱她,却不能让她剖心蚀骨。

    有些难以割舍的情,总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淡出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非终于开口了,例行公事的语气:“你们进了一个‘阵’,由百年前的北境王城中无辜百姓的执念所化……”

    “我知道。”花玥打断,眼神坚定,“你为什么来?”

    “这里有我要的东西。”

    “你要什么?”

    “那你又要什么?”

    气氛陡然紧张,夜非凝视着花玥闪烁的眼睛,像在望一朵飘忽不定的云。

    他总想探索云后藏着什么,是太阳还是月亮,拨开一片,又有一片,他不禁怀疑,到底是她藏得深,还是爱得浅。

    女子单薄的身影透着倔强,感情的战场上,打的就是将心比心,谁先心软动情谁就输了,好吧她承认,她输的一败涂地。

    她不该问他为什么来,她想听他亲口说,他担心她,所以来了。可如果再逼问下去,他可能会说,他是嫌弃她的办事不利,出门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所以他才亲自上阵。

    夜非从桌后绕至桌前,目光掠过旁观者一般的云绝,落到花玥的身上。

    那身鲜艳的红衣让人眼前一亮。

    单薄的身影像一片纸,在凄风苦雨中飘摇。

    素来能言善辩的白玉招主突然间哑口无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将他的到来伪装得自然,明明就是为她而来,却偏要装作一点也不在意。

    花玥笼袖里的手紧紧握着,那张明艳的脸缓缓垂下,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忍不住地想要钻进那人的怀里。

    夜非微微蹙眉,叹息一声,淡淡道:“好了,先商量一下怎么出去。”

    一旁的云绝闻言挡在花玥的身前,转头弯下腰去看她那张五味杂陈的面容,悄悄做了个鬼脸。看见花玥的眉梢月牙似的轻轻弯起,他心下松了口气,又抬头笑看夜非,躬身行礼:“第二次打照面了,小生云绝,久慕夜公子大名。”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像一块黏糊的棉花,粘在心口。

    夜非定睛瞧着面前的白衣小生。

    单看着,一介凡人,可总觉得哪有些奇怪……

    似是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怀疑和刺探,云绝配合地仰起灿烂的笑脸。

    花玥及时地掐住了云绝衣袖下的皮肉,使劲一捏。

    云绝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他僵硬着笑容扭头看了看“肇事者”,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又看向一脸沉默的夜非,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打是亲骂是爱。”

    花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那是在帮他,夜非并非良善之辈,他有一个胆子敢和夜非杠上,要不是看在他屡次救自己于危难的份上,她才不会管他,让夜非暗中处理了才好。

    一片绯红的云彩浮上面颊。

    美人羞赧的娇颜落入紫衣公子心里。

    这分外和谐的一幕,在他眼里,则是蔓延的苦涩。

    看来,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有另外一个男子,闯进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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