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京水越

    沈砚凛坐在上位,俯视着下面跪着的众人,一双桃花眼却毫无温色可言,他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这次水越到珉州一路的镇压任务,想来诸位都很上心吧?”

    跪在下面的都是水越当地衙门的官臣,女帝下令三大家分别管理三区,他们当家作主,若有差池,唯当家的试问,沈砚凛虽长期闭关,但也安排了暗卫去暗中监督调查,每日事无巨细的把负责管理水越各处之人所做的事报告给他,他们的小动作,沈砚凛并非一无所知,而是知根知底。

    一名身穿紫衣的官人跪在最中央,大声说道:“家主,我们在您闭关期间一直努力镇压,并未发生什么事,家主不必忧心,有我在,请家主放心!”

    沈砚凛闻言低头看向了跪在下位的那个人,笑道:“王老真是太会说笑了,”他刻意把王老二字咬的很紧,“并未发生什么事?我看发生的事不少啊。”沈砚凛情绪平和,可他说的话叫跪在下面的人听了就如寒冰刺骨,浑身颤抖。

    被称“王老”的人猛的抬起头,眼里带着惊恐,他磕磕巴巴的说:“家主!我…”还没等他话说完,就听到咚一声,他已经脸朝下倒在了地上,暗红的血液慢慢流出,渗进了红木地板,精致光滑的木板被血渗透,没有浸入木板的血顺着地面流到跪在下面的那群人的身前,染红了他们雪白的鞋底,众人见此吓了一跳,都低头不敢说话,那些年龄大的“老爷”们见王尽忠血溅当场,就这么死在他们面前,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身子。

    “王尽忠...”他冷笑:“可惜了,没有尽忠,倒是惹了不少麻烦。”

    “诸位,还有谁想要跟我汇报我闭关期间所做‘贡献’的吗?”众人不敢抬头,也没有敢吱声的,沈砚凛望着下面这些人的样子,眉头轻佻:“看来是没有,那就我来说吧。”只听几声脆响,透明的珠子砸向地板,滚过王尽忠尸体所流之血形成的血泊,沾染着他的血向下面的人滚过去,众人纷纷抬头向前望去,是留影珠!

    沈砚凛一拍手,珠子散发浅蓝色的光芒,逐渐呈现出一幕幕不同的画面,画面中,这些官人走私,嫖赌,出入风雅之地时怀里还抱着妖娆婀娜身披轻纱的女子;不理会那些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逼死的穷困百姓们,在他们击鼓鸣冤时让侍卫赶走他们,有位孕妇的丈夫因为踩了赵启智的鞋,就被他叫人铐起来鞭打,直到男子断了气才随口给他按了个罪名,叫人把他的尸体裹起扔到荒郊野外喂野鬼,待产的孕妇知道后跑到衙门击鼓鸣冤,引来许多百姓围观,赵启智一脚将孕妇踹下台阶,让下人拿出手帕垫在地上擦了擦鞋底,颇为嫌弃的对孕妇说:“不过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你可知我那一双鞋多少钱?能买你那便宜丈夫好几条命了!识相点赶紧滚,少来碍我的眼。”孕妇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当场流产,回家后一条捆菜的麻绳套在脖子上就自尽了,冤魂在衙门门前游荡数月,只攻击官员,从不伤害无辜百姓。王尽忠和赵启智摆阵将她困住,让她受尽七日的魂碎之苦,最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她说到底也只是个无故死了丈夫还怀有身孕的弱女子,她何错之有?他们为了从镇压任务中多渔利而将法器偷偷减料,害的无数负责镇压的沈家弟子们在惊愕的眼神中倒下,倒在沈砚凛亲自教与他们的法阵中央,手里还握着那些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的法器,那便宜法器不久后也被走过的鬼怪踩烂,随着那些弟子的残躯一起消逝在寸草不生的沙路上了,那些弟子一心为民,他们何错之有?

    沈砚凛看着他们的神情,漠然道:“诸位不妨仔细看看,”他的眼神扫过了跪在下面的每一个人,嘴唇轻启“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趁我不在时所做的功绩。”

    有些大臣看到留影珠已经开始腿软,沈砚凛用那副如往常一般冷漠的语气对他们下达命令时,有几人已经开始磕头,赵启智嘴里碎念着:“家主饶命!家主饶命!我也是受了王尽忠的蛊惑,才跟他一起做这些苟蝇之事,家主,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家主,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家主,饶命...啊!”赵启智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沈砚凛收敛灵力厌恶的皱眉:“聒噪。”

    众人见此,也不敢磕头求饶,也不敢为自己辩解,更不敢甩锅给旁人,他们做的这些事,自以为天衣无缝无人而至的事,其实早就被沈砚凛看尽了。

    坐在上位的人俯视着下面低头无言的那些令人憎恶的小人,心里泛出一阵恶心,这些丑恶的嘴脸与当年的沈清无二,若非他当年也是如此,又怎么会害的家中长辈尽数赔在了问天山。

    他永远忘不了曾经高高在上的沈清在问天山山脚下低头跪在江家人面前,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不起,因为在布阵控制魔兽前夕,他因为私心偷换了一块阵石,使得阵眼无法启动,魔兽将醒,江城永夫妇只得以自身献祭,跳入阵眼,临走时,陈禅娴抱住江清欢,在她额间留下一吻,温柔的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望音,从此以后,你便是江家家主,无人可以欺负你,贬低你,保护好弟弟,守护好江家。”江清欢那时年纪尚小,她怀里抱着还在哇哇大哭的江清凛,迷茫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娘亲,稚嫩的声音在陈禅娴耳边响起:“娘亲为何在哭?”陈禅娴的眼神充满柔情,轻声说:“我们望音长大了,娘心中欢喜。”“娘亲喜欢望音,望音也欢喜。”她笑眯眯用双手托起陈禅娴的脸,肉嘟嘟的小脸蛋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稚嫩的小姑娘在她娘亲脸颊上亲了一下,陈禅娴愣住了,她猛地抱住江清欢,肩膀颤抖,将头埋在江清欢肩上闷声哭泣,小姑娘发间独特的兰花香围绕着她,小姑娘有些无措,顿了许久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时间不多了,该走了。”江城永走过来,陈禅娴不舍的松开抱住江清欢的手,走到一旁拭去眼泪,江城永蹲下来看着她们姐弟二人,对江清欢郑重的说道:“望音,若爹和娘以后不能常伴在你身旁,你要自己学会如何面对你所经历的一切,我相信望音这么聪慧,定不会让自己吃亏,望音,爹娘都很爱你跟弟弟,如若我们以后不再陪伴你们,不要责怪爹娘。”

    江清欢看着逐渐走向阵眼的二人,将襁褓里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放在地上,向前跑了几步,却被石头绊倒在地,她疼的哭了出来,哽咽的喊道:“爹,娘,你们去哪!”

    白光即将把夫妻二人吞没,江清欢哭的越来越急,她爬起来不停的向前跑,踉跄一下又摔在地上,她再次爬起来要去前面追时,却被后面追来的沈砚凛从后面圈住了,她无法挣脱沈砚凛的怀抱,不停的向前抓,试图抓住他们的逐渐离去的身影:“爹!娘!你们去哪,别丢下望音一个人!”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二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阵眼,陈禅娴被白光吞没前,对着哭泣的江清欢说了一句话,可她听不到,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周围是妖兽的嘶吼声,沈清的道歉声,弟弟的啼哭声,太吵了,真的太吵了,她听不见母亲说了什么,在那一瞬间,她很想杀了那些聒噪吵闹的人,江清欢的视线渐渐模糊了,她跪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从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滑落,白光消失,魔兽的嘶吼声逐渐平息,战争结束了,江清欢颤抖着抬起头,望着已经残破的阵法,上面还留着一只陈禅娴随身带着的铃铛,因为材质特殊没有被融进阵眼,他们什么都没有给江清欢留下,随风而来的的只有二人若有若无的声音:“我们永远爱你。”

    沈砚凛回过神,不知从何时起,江清欢变得无情,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修炼傀儡,每天把自己关在家中修炼,江清凛还未及冠就把整个江家的事物丢给他,自己每天东跑西跑,平日若不是女帝召见根本见不到人影,而在水熙镇驻扎镇压水鬼这项任务更是让她有了常年不回桓京的理由,哪怕是回来了,在女帝面前议事时不经意瞥见他的眼神也充满厌恶,他面对江清欢不再能与儿时一般狂傲自大,不再能与她说心里话,他逐渐追不上她的步伐,江清欢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下去吧,衙门不需要你们这种只会吃软饭的废物,滚出水越,不然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不得。”

    所有人连滚带爬逃出了沈府,只留沈砚凛一人坐在堂中,他脑海里又想起江清欢的背影,那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可他不能,也不敢对她表现出半分喜爱,这是为了保护她。

    “江望音,你何时才能再看看我呢。”他叹了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然后吐出来,凉透了,跟他的心一样,凉的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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