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寒泽，终年积雪不化。
风过旷野，卷起无数迷眼的雪沫，轻飘飘打在人脸上，却有针扎似的刺痛。
这是北境最有名的酷雪，仅需一刻钟，就能洞穿皮肉，将体内滚烫的骨血冻成冰渣。
风雪呼啸时，连最皮糙肉厚的凶兽也只敢暂避锋芒。
而姬初就赤足行在这样杀人不见血的雪原上，一袭破烂的红衣迎风招展，步履从容好似闲庭信步。
漫天雪沫纷飞，刮过她苍白瘦削的脸颊，擦出几道淡淡的白痕。
姬初浑然不觉，只昂起头，望向正前方一颗参天枯树，树下火光微闪。
隐约的烟气顺风飘来，她不由深嗅了一口，良久，才缓缓叹息。
上一次见到人，是多少年前了？
姬初重新提步，漫不经心地屈指，掐了个障眼法决。
因为许久没用了，她使得并不熟练，所以只好端着臂，维持掌印。
该第一百二十一年了吧。
想到这，姬初收回远眺的视线，垂下眼帘，开始端详自己结印的手。
这双手洁白纤细，指腹珠圆，骨肉匀停又根根修长，天生就适合拈花逗鸟、摇棋弄琴。
可她当年，偏偏选择了握剑。
离大枯树越来越近了，焱石勾勒的法线若岩浆流动，阵法四周的飞雪被高温蒸腾成白汽，姬初的脚尖堪堪点在了火线边缘，便碾灭了一星足以燎原的火花。
还是冷啊。
姬初意兴阑珊地撤开半步，隔着迷蒙的蒸汽，看见一群修士围着一丛篝火，为首的少年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他们应当是哪个宗门的弟子，统一的黑底红纹蚕衣，腰间别着寒玉剑，都是抵御严寒的宝器，价值不菲。
修为都不差，十七、八岁的样子，最强的已至气海境，担得起一句年少有为。
细碎的交谈声风吹入耳。
“……这北寒泽已被封禁百余年了，此次突然重启，乃是溷元宗主力排众议下的死令，我听说，他是为了寻人。”
“传言吧……曲宗主那副冰冷冷、了无牵挂的样子，能寻什么人？”
曲……曲风尧吗？
姬初的眼珠极缓地转动了一下，不出一瞬，又重归冷寂。
说话的少年面容清秀，脾气十分温和，被人反驳了也不恼，继续道：“你忘了秘境是为何而封的吗？那一年天池山崩，北境顷刻冰封万里，为了阻水祸，溷元宗曾折进去一位天纵奇才。”
“那个人，就是曲宗主昔日的未婚妻。我记得她是南离蛮族，这门亲事，算是高攀了。曲宗主多年不娶，今个又为她重开秘境，真可谓深情厚谊了！”
姬初听到这里，常年冰雕似的面容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无声地冷笑着，心说：南离蛮族？高攀曲风尧那个废物？简直天大的笑话。
当年天池水倾，曲风尧实力不济，被一浪埋进海底。
她捞了曲风尧一命，却被他反手推入殉道大阵。往后九死一生，皆拜此人所赐。
这样的深情厚谊，白送都不要。
境外风雪狂乱，似乎愈发得大了。
隐隐的野兽嘶吼声穿过白泱泱的旷野，混合着陡然增多的水汽，扑向阵内。
篝火一下子就熄了。
姬初敛声屏气，再次面无表情起来。
她冷冷扫过年轻修士们惊慌失措的脸，最后钉在了那张清秀的脸上，难得带入三分恼怒，暗道一声，蠢货。
火的温度能吸引来她，自然也能引来一些别的东西。
这群娇贵的公子哥，进北寒泽是来踏冬郊游的吗，连点功课也不做？
哪个门派会教出这种说话不中听、脑子又少根筋的弟子呢？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千长老不是说，咱们就老老实实待在外围划水，便可安全……”
话音未落，弟子就感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颠得雪粒簌簌，也将他余下半句话全卡进了喉咙里。
大师兄便是那位年少有为的气海境修士，他眉目锋艳，方才闲话时就极少开口，气质十分冷傲。
此时他率先解开佩剑，连着剑鞘一并撑在雪中，好歹稳住了身形。
其他弟子见状，纷纷效仿。
可才握住剑，篝火处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凸起、崩裂，他们一时躲闪不及，被冲出的罡气掼倒了大片。
茫茫雪原上，漆黑的双钳缓缓顶出冻土洞口，鳌甲坚硬若冷铁，尾勾一点幽蓝，显然毒得不能再毒。
大师兄的瞳孔剧烈收缩，骤然暴退数丈，惊吼道：“是冰鳌蝎！快四散开！！”
而在他后荡的余光中，苍白的旷野虚影间，忽然掠过一袭鲜艳的深红。
是个单薄的女子，身材高挑，看不清长相，肌肤流转着奇异的金白，伸着一小节手臂，正掐着不伦不类的法决。
她就这么清清冷冷地站在破碎的阵法前，乌发吹散风雪中，红衣却烈烈如火，整个人仿佛一朵欲燃的山花。
可……这样冷的天，哪里会有花开？
那分明是一个大活人！
大师兄几乎不假思索，猛地刹步回身，朝她飞奔去。
疾驰来的破风声自身后传来，姬初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尚没反应过来，那一群小崽子各自分散几十丈，却齐齐惊叫出声：“大师兄别去！危险！！！”
巨大的尾勾迅疾如电，砸落时掀起的毒风凌厉而凶狠，铺天盖地向姬初笼罩来，俨然不见血绝不罢休。
大师兄眼看拽不到人了，心急如焚，才终于记起自己还是个剑修，赶忙拔剑出鞘，对姬初大吼道：“让开！！”
剑光清绝，携万钧之势横来，若寒星当空坠降，顷刻玄光大盛，气吞山河。
姬初在灼目的锋芒与扑面的烈毒中微微仰起脸，眼底似有金白色流纹一晃而过。
继而，无形的威压自四面八方喷涌来，一时又如海潮飞泄千里。
风雪忽而凝滞了一霎，转瞬却被姬初身上熊熊腾起的金白色火焰冲散，蒸成了方圆百丈的水汽。
远处妖兽若有若无的嘶鸣，在鎏白金火轰开的瞬息，戛然而止。
天寒地冻，万籁俱寂。
只有冷雾又化雪，混杂满天的剑烬壳灰，飘扬而落。
所有人怔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她随手掐灭发梢爆燃的火星，而后回眸冷漠扫来，不禁整齐划一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砰砰砰——
不少人被这一眼望得从头寒到脚，握剑的手颤抖，一个不稳，佩剑便哗啦掉了一地，砸在雪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姬初一概不予理会，只是转眸看向呆立一旁的大师兄，问道：“你……你方才，是、是想来……救我吗？”
“……为、为何？”
她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口，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带着北境长年累月的冰霜气，几乎有种骇人的死意。
纷洋的雪花颜色灰白，落上了肌肤融为黑水，又痒又凉。
大师兄被雪水一激，骤然惊醒，猛退了半步，张手护在师门弟子前，神色警惕。
情愿舍命相护吗……
如此的同门情谊，实在是令人艳羡啊。
姬初见此，不觉耷下眼尾。
羽睫纤长，遮住了她眸底浓烈的情绪。
不说话也好。
反正她最想得到回应的人，已经死了。
她记得，那一天山崩水覆，天池临岸洇水即封，瞬时冰冻万里。
溷元宗上达天听，得天授命阻水祸，全宗倾巢而出。
作为弟子榜首，她奉令领五行土阵，却因曲风尧自乱阵脚，毫无防备，跌入早就布下的殉道大阵中。
殉道大阵，顾名思义，掠夺天赋气运，以供养布阵者及其宗门。
而献身入阵者，必死无疑。
这时她才看清，天命是假，水祸是假，唯有贪图她一身天赋气运，是真。
雪原风吹寒彻，她被夺了护体罡气，冷到骨缝里。
可一抬头，就对上师门上下冷漠的眼，更是万念俱灰。
死寂冰冷蔓延开，她渐感觉到灵台空泛，神思缥缈，直至——
一声凤鸣震彻九霄。
她茫然睁眼，只见一团鎏白金火孤注一掷地撞进阵中，宽大的羽翼将她严实护紧，一时温暖若三月春。
她当时就想问他。
可惜……再无机会了。
姬初的软弱不过一瞬，旋即抬眼，勾唇冷笑开。她的瞳孔已浸染了疯狂的血色，又偏偏能冷静自恃。
她近乎漠然地开口，字句都讲得极明晰：“曲风尧，在哪？”
大师兄绷紧的肩胛微弛，内心权衡片刻，很快接上了答案：“在北境正中。”
姬初冷淡颔首，转身，提步欲走。
大师兄眼睁睁看着她裙摆划开深红的弧线，心中毫无缘由，忽然一动，他脱口而出道：“你要去干什么？”
“杀他。”
嗓音穿过茫茫风雪，听不出温度。
等姬初走远了，那群年轻弟子才敢此起彼伏地呼开气，面色都有些苍白。
“那位……是、是曲宗主的未婚妻吗？”
“应该吧。不愧是百年前人族第一天才，放火焚得冰鳌蝎连渣都不剩……恐怖如斯！”
“嘘，小声点！咱大师兄的剑，不是也被烧化了吗……”
对于他们拂剑门来说，剑代表一个剑修的颜面，剑在人存。
当众折剑，不啻于毁人声誉、辱人志气。
心气高的剑修，甚至会天涯海角地发布追杀令，誓要折剑者为剑陪葬。
所以修真界，惹谁都别惹拂剑门的剑疯子。
而这群少年中，看起来最像剑疯子的容夕照，此时却格外冷静。
他久久地注视着姬初离开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悸动，半晌才平复下去。
很快，金火残余的温度逸退，冰雪滚滚而来。
容夕照捏起询符，声音被风裹挟着飘远：“千长老，剑尊未死，正往天池去。”
风过旷野，卷起无数迷眼的雪沫，轻飘飘打在人脸上，却有针扎似的刺痛。
这是北境最有名的酷雪，仅需一刻钟，就能洞穿皮肉，将体内滚烫的骨血冻成冰渣。
风雪呼啸时，连最皮糙肉厚的凶兽也只敢暂避锋芒。
而姬初就赤足行在这样杀人不见血的雪原上，一袭破烂的红衣迎风招展，步履从容好似闲庭信步。
漫天雪沫纷飞，刮过她苍白瘦削的脸颊，擦出几道淡淡的白痕。
姬初浑然不觉，只昂起头，望向正前方一颗参天枯树，树下火光微闪。
隐约的烟气顺风飘来，她不由深嗅了一口，良久，才缓缓叹息。
上一次见到人，是多少年前了？
姬初重新提步，漫不经心地屈指，掐了个障眼法决。
因为许久没用了，她使得并不熟练，所以只好端着臂，维持掌印。
该第一百二十一年了吧。
想到这，姬初收回远眺的视线，垂下眼帘，开始端详自己结印的手。
这双手洁白纤细，指腹珠圆，骨肉匀停又根根修长，天生就适合拈花逗鸟、摇棋弄琴。
可她当年，偏偏选择了握剑。
离大枯树越来越近了，焱石勾勒的法线若岩浆流动，阵法四周的飞雪被高温蒸腾成白汽，姬初的脚尖堪堪点在了火线边缘，便碾灭了一星足以燎原的火花。
还是冷啊。
姬初意兴阑珊地撤开半步，隔着迷蒙的蒸汽，看见一群修士围着一丛篝火，为首的少年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他们应当是哪个宗门的弟子，统一的黑底红纹蚕衣，腰间别着寒玉剑，都是抵御严寒的宝器，价值不菲。
修为都不差，十七、八岁的样子，最强的已至气海境，担得起一句年少有为。
细碎的交谈声风吹入耳。
“……这北寒泽已被封禁百余年了，此次突然重启，乃是溷元宗主力排众议下的死令，我听说，他是为了寻人。”
“传言吧……曲宗主那副冰冷冷、了无牵挂的样子，能寻什么人？”
曲……曲风尧吗？
姬初的眼珠极缓地转动了一下，不出一瞬，又重归冷寂。
说话的少年面容清秀，脾气十分温和，被人反驳了也不恼，继续道：“你忘了秘境是为何而封的吗？那一年天池山崩，北境顷刻冰封万里，为了阻水祸，溷元宗曾折进去一位天纵奇才。”
“那个人，就是曲宗主昔日的未婚妻。我记得她是南离蛮族，这门亲事，算是高攀了。曲宗主多年不娶，今个又为她重开秘境，真可谓深情厚谊了！”
姬初听到这里，常年冰雕似的面容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无声地冷笑着，心说：南离蛮族？高攀曲风尧那个废物？简直天大的笑话。
当年天池水倾，曲风尧实力不济，被一浪埋进海底。
她捞了曲风尧一命，却被他反手推入殉道大阵。往后九死一生，皆拜此人所赐。
这样的深情厚谊，白送都不要。
境外风雪狂乱，似乎愈发得大了。
隐隐的野兽嘶吼声穿过白泱泱的旷野，混合着陡然增多的水汽，扑向阵内。
篝火一下子就熄了。
姬初敛声屏气，再次面无表情起来。
她冷冷扫过年轻修士们惊慌失措的脸，最后钉在了那张清秀的脸上，难得带入三分恼怒，暗道一声，蠢货。
火的温度能吸引来她，自然也能引来一些别的东西。
这群娇贵的公子哥，进北寒泽是来踏冬郊游的吗，连点功课也不做？
哪个门派会教出这种说话不中听、脑子又少根筋的弟子呢？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千长老不是说，咱们就老老实实待在外围划水，便可安全……”
话音未落，弟子就感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的震颤，颠得雪粒簌簌，也将他余下半句话全卡进了喉咙里。
大师兄便是那位年少有为的气海境修士，他眉目锋艳，方才闲话时就极少开口，气质十分冷傲。
此时他率先解开佩剑，连着剑鞘一并撑在雪中，好歹稳住了身形。
其他弟子见状，纷纷效仿。
可才握住剑，篝火处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凸起、崩裂，他们一时躲闪不及，被冲出的罡气掼倒了大片。
茫茫雪原上，漆黑的双钳缓缓顶出冻土洞口，鳌甲坚硬若冷铁，尾勾一点幽蓝，显然毒得不能再毒。
大师兄的瞳孔剧烈收缩，骤然暴退数丈，惊吼道：“是冰鳌蝎！快四散开！！”
而在他后荡的余光中，苍白的旷野虚影间，忽然掠过一袭鲜艳的深红。
是个单薄的女子，身材高挑，看不清长相，肌肤流转着奇异的金白，伸着一小节手臂，正掐着不伦不类的法决。
她就这么清清冷冷地站在破碎的阵法前，乌发吹散风雪中，红衣却烈烈如火，整个人仿佛一朵欲燃的山花。
可……这样冷的天，哪里会有花开？
那分明是一个大活人！
大师兄几乎不假思索，猛地刹步回身，朝她飞奔去。
疾驰来的破风声自身后传来，姬初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尚没反应过来，那一群小崽子各自分散几十丈，却齐齐惊叫出声：“大师兄别去！危险！！！”
巨大的尾勾迅疾如电，砸落时掀起的毒风凌厉而凶狠，铺天盖地向姬初笼罩来，俨然不见血绝不罢休。
大师兄眼看拽不到人了，心急如焚，才终于记起自己还是个剑修，赶忙拔剑出鞘，对姬初大吼道：“让开！！”
剑光清绝，携万钧之势横来，若寒星当空坠降，顷刻玄光大盛，气吞山河。
姬初在灼目的锋芒与扑面的烈毒中微微仰起脸，眼底似有金白色流纹一晃而过。
继而，无形的威压自四面八方喷涌来，一时又如海潮飞泄千里。
风雪忽而凝滞了一霎，转瞬却被姬初身上熊熊腾起的金白色火焰冲散，蒸成了方圆百丈的水汽。
远处妖兽若有若无的嘶鸣，在鎏白金火轰开的瞬息，戛然而止。
天寒地冻，万籁俱寂。
只有冷雾又化雪，混杂满天的剑烬壳灰，飘扬而落。
所有人怔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她随手掐灭发梢爆燃的火星，而后回眸冷漠扫来，不禁整齐划一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砰砰砰——
不少人被这一眼望得从头寒到脚，握剑的手颤抖，一个不稳，佩剑便哗啦掉了一地，砸在雪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姬初一概不予理会，只是转眸看向呆立一旁的大师兄，问道：“你……你方才，是、是想来……救我吗？”
“……为、为何？”
她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口，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带着北境长年累月的冰霜气，几乎有种骇人的死意。
纷洋的雪花颜色灰白，落上了肌肤融为黑水，又痒又凉。
大师兄被雪水一激，骤然惊醒，猛退了半步，张手护在师门弟子前，神色警惕。
情愿舍命相护吗……
如此的同门情谊，实在是令人艳羡啊。
姬初见此，不觉耷下眼尾。
羽睫纤长，遮住了她眸底浓烈的情绪。
不说话也好。
反正她最想得到回应的人，已经死了。
她记得，那一天山崩水覆，天池临岸洇水即封，瞬时冰冻万里。
溷元宗上达天听，得天授命阻水祸，全宗倾巢而出。
作为弟子榜首，她奉令领五行土阵，却因曲风尧自乱阵脚，毫无防备，跌入早就布下的殉道大阵中。
殉道大阵，顾名思义，掠夺天赋气运，以供养布阵者及其宗门。
而献身入阵者，必死无疑。
这时她才看清，天命是假，水祸是假，唯有贪图她一身天赋气运，是真。
雪原风吹寒彻，她被夺了护体罡气，冷到骨缝里。
可一抬头，就对上师门上下冷漠的眼，更是万念俱灰。
死寂冰冷蔓延开，她渐感觉到灵台空泛，神思缥缈，直至——
一声凤鸣震彻九霄。
她茫然睁眼，只见一团鎏白金火孤注一掷地撞进阵中，宽大的羽翼将她严实护紧，一时温暖若三月春。
她当时就想问他。
可惜……再无机会了。
姬初的软弱不过一瞬，旋即抬眼，勾唇冷笑开。她的瞳孔已浸染了疯狂的血色，又偏偏能冷静自恃。
她近乎漠然地开口，字句都讲得极明晰：“曲风尧，在哪？”
大师兄绷紧的肩胛微弛，内心权衡片刻，很快接上了答案：“在北境正中。”
姬初冷淡颔首，转身，提步欲走。
大师兄眼睁睁看着她裙摆划开深红的弧线，心中毫无缘由，忽然一动，他脱口而出道：“你要去干什么？”
“杀他。”
嗓音穿过茫茫风雪，听不出温度。
等姬初走远了，那群年轻弟子才敢此起彼伏地呼开气，面色都有些苍白。
“那位……是、是曲宗主的未婚妻吗？”
“应该吧。不愧是百年前人族第一天才，放火焚得冰鳌蝎连渣都不剩……恐怖如斯！”
“嘘，小声点！咱大师兄的剑，不是也被烧化了吗……”
对于他们拂剑门来说，剑代表一个剑修的颜面，剑在人存。
当众折剑，不啻于毁人声誉、辱人志气。
心气高的剑修，甚至会天涯海角地发布追杀令，誓要折剑者为剑陪葬。
所以修真界，惹谁都别惹拂剑门的剑疯子。
而这群少年中，看起来最像剑疯子的容夕照，此时却格外冷静。
他久久地注视着姬初离开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悸动，半晌才平复下去。
很快，金火残余的温度逸退，冰雪滚滚而来。
容夕照捏起询符，声音被风裹挟着飘远：“千长老，剑尊未死，正往天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