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了什么？！”
一片昏朦中，她已经缩到了墙角，满面热红，目光像把直指他的颤抖刀尖。
她压着声音质问他，“你……你给我下药？？”
“……”他忽然开心了起来。
难不成她是什么品种的小妖怪，偏他捏住了她的内核，能叫她变回原形来看看吗？
这时候，他几乎觉得无尽的循环也不是什么烂事，每天睁眼就有崭新的挑战，还有和他面临同样处境的她。
和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有什么两样？
不知珠子是哪儿来的，可这东西让他开始怀疑，说不准是他自己让自己失忆、自己设局把她和他一起困住的。
月亮的清晖马上就要从她的眼眶里淌出去了，她好像怕到忘了自己完全能和对面的人打上一仗，也忘了对面的人没必要和她打仗。似乎不止是怕。
他不由地想，她这时的退缩，真的是退缩吗？
还是在叫人更进一步去合她的意？
她白嫩的耳朵梢，快滴出血了，水汪汪的金色眼眸瞪着他，盛气凌人被泡发成了无力的羞恼，还可怜兮兮地一个劲哆嗦。
无论是谁都想逗逗她、欺负她、要她再可怜一点吧。 让她真的哭出来，哭得抽抽搭搭满脸是水，最好逼得她开口求他。
可是……有什么声音在他脑内唧唧喳喳。
她的记忆不会再被删去了，他只有，一次机会而已。
如果世上真的只剩他和她，她还讨厌他，那得多痛苦呀。
“……我没有。”路西法再次摊开了手掌，放轻了语气，温柔地问她，“你认得这个吗？”
四面八方包裹她的触觉消散殆尽，爱瑞娅仍然觉得浑身发烫，皮肤上的痒意似乎还在。她狐疑地盯着他，飞速地一瞥他的手，又去盯他。
那一眼也被泪光扭曲成了大大小小的圆圈。
他主动离远了，安抚她：“我不会碰你的。你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能和这个人说什么。
她真真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不知名的东西抚摸了、挤压了、侵犯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不就是他么？！
路西法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怎的笑了起来。他抬起了空着的左手，目标应该是她，却停在半途，转去指了指自己的脸，“沾到灰啦，擦一擦吧。”
爱瑞娅的呼吸逐步平缓，她积攒了一些力气，不再手软脚软了，捏着袖子揩了两下脸蛋，视线下移，聚焦于他的掌心。
深蓝色的宝石发散出浅浅的乳白色光晕，仿佛收纳了真正的月亮碎片。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念。
只一下，她就看明白了。
这是她的东西。
她毋定刚刚的知觉传导自它们，她甚至荒诞地认为这是她的一部分，组成珠子的每个原子都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
爱瑞娅缓慢地抬起眼。
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给他的么？
出于什么，她要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又问，“看起来很像……凝固的夜晚。”
“只是石头而已。”爱瑞娅沉静地说，“但是挺好看的，可以送给我吗？”
“抱歉，这是我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了。我想，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路西法浅笑着收拢手指，曲臂，让两颗圆润的宝石顺着指腹滚落回口袋。
她撑着地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明白了知觉的来源，爱瑞娅不紧张了，基本可以面不改色。而且沾不到他的体温，就不会有多余的感觉。
“那就收好，别弄掉了。”她移走了视线。
他轻轻嗯了一声，问她：“你还好吗？”
“……”刚刚，的确有点沉不住气。她不明白路西法怎么会给她带来这么强的危机感。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隐隐有种……
爱瑞娅咬了咬唇，抱住自己的手臂，凝视着高大的神像，“我没事。”
“你还在抖。”
她侧目，却撞上了对方诚恳的眼神。
“你很冷吗？”他继续问。
“……嗯。”
一阵窸窸窣窣后，少年解开了衣扣，把外套递了过去。光线昏暗，可她应该看得清他微微笑着。风声很大，喧嚣不断。他的声音小，却清晰地跳脱出了粗糙的环境音。
“我不冷的，别着凉啦。”
因为在笑，他稍敛了眸，真挚的笑容把他的脸衬得更稚气了，纯然无害的样子。
她接了过来，假模假样地披在身上。随沉甸甸的衣料而来的他的体温，是不过量的，和刚刚……截然不同。
“谢……”
下一个字停在了她的舌尖。
周围的空气骤然冰封，那种激烈的寒意轻易穿透了他们的肌肤，直触骨髓。冰晶在地上快速蔓延，仿佛整个主入口都被抛入了冬日的深渊。
二人瞬时一跃而起。
同一刹那，路西法的瞳孔猛地一缩，喉口一甜，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数道冰锥刺穿了他。
他转过身，一双巨大的、冰冷的、怨毒的蓝色眼睛正紧紧盯着他，剩余的部分没有任何具体的形态，如同一团半透明的、扭曲气泡。它散发出的恶意似滔天的海啸，直冲他而来，仿佛可以淹没一切。
谁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它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甚至超越了缠能抵挡的范围，冷得他的皮肤开始结出细小的霜花。
路西法的拳头没入其中，和打在水面上没什么两样，它不断地流动、变形，比气体浓稠，比液体稀薄，空隙里挤出咯咯的笑声，尖锐得像童声。
它转而，再次凝出了类似手指的形状，从指尖射出冷冽的寒气，在路西法身旁形成了旋风，试图将他拉入它腹腔的高速气流中。
似乎独独针对他。
注视着一切的爱瑞娅，意识到普通的攻击对它没有效果，只见路西法洁白的里衣在气流里翻飞，被月亮照射得格外明亮……
她脑中闪过了什么，立刻提醒他：“衬衫！”
路西法毫不犹豫地扯碎了身上的衬衫，扔向另一个方向。它竟真的被白衬衫吸引了，迅猛地朝那个方向冲去。雪白的碎布不断地在它体内的刀片般的风中翻飞。它却发出了近乎不满的嚷嚷，旋转着再次向路西法扑来，似乎并未满足。
看见不断飘舞的布片，爱瑞娅……好像有了新的领悟。
她稍一抬手，金色的念力涌向了空气中纷飞的那些实体，操控它们聚到一起，形成了一圈束缚住那怪物的、近似液体的墙壁。
它即刻发出了尖锐的鸣叫，体表随着自发的冲撞，如同被风吹动的湖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快速地蔓延至整个身躯。
它的冲撞几乎是盲目的，盲目得像个无助又恐惧、只会乱发脾气的孩子。可无论它如何冲击，“墙壁”只会贴靠着它拉伸、变化，把它衬得更着急了。
她的手掌在空中轻轻一握，那一圈柔软的枷锁越缩越紧，完全束缚了它的行动。
它的嘶吼变得越来越刺耳。
路西法却在她即将拦腰将它挤成两节时握住了她的手。
爱瑞娅不解地抬眼瞥他，他却看着那团半透明的怪物，轻声问：“有人抢了你的衣服吗？”
它的动作似乎减缓了，看起来几乎有些茫然。
他继续问：“我的衣服，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边问，他边回望了她一眼，示意爱瑞娅松开它。
爱瑞娅轻轻蹙了眉，稍微卸掉了一点力。却没有迎来更激烈的反扑。它忽地开始闪闪烁烁，不稳定地波动、起伏，然后逐渐收缩、变小、凝实成一个模糊的身影，直到近似孩子的形态。
它的轮廓还在震颤，持续不断地发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嗡鸣，仿佛来自灵魂的呜咽。
“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路西法温和地说：“每一个生命、每一个灵魂，都有特定的任务。帮助你，就是我遇见你的原因。你叫什么名字？”
它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已经稳定得近似人类的声音，伴随着风啸，回荡在大厅内，“卡伦……我叫…卡伦。”
深蓝色的眼眸里承载了无尽的哀伤，这个名字出口，便为冰冷彻骨的空气又填充了一分不甘。它的愤怒，更明朗了。
“卡伦，我知道你的痛苦，你如此怨恨的是什么？”
它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痛苦：“……他们说，我很强，说我会被上等人看中，帮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他们不知道……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狠毒。我穿着他们的期望。让这些漂亮的期望，变成了把我拉向死亡的锁链。”
它的身影又开始闪烁：“我……我只想你们这些人都跟我一样。”
“现在的你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受害者了，为什么要和受害者一样，被困在这里？”路西法缓慢地走近它，俯下身，微微一笑，“我会教你如何使用你的能力，让你变得更强大。不仅如此，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新任务，你愿意吗？”
路西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用他那种迷人、有强烈说服力的音色说，“你的才能、你的天赋、甚至是你的愤怒——我都看见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帮你发掘你存在的意义。”
卡伦犹豫了。
路西法缓声说了下去：“待在我身边，你不必再游荡，不必浪费你的愤怒，你的力量。你是被我尊重的盟友，我会给你一个“家”——稳定的、安全的、永远保护着你的家。”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它的声音带着怀疑。
“你不必相信我，但我一定会解救你。我已经意识到，这是我的使命。如果你不喜欢与我合作，随时都可以离开。”
“……你必须保证……你不会背叛我……”
路西法缓缓将手伸向它，一本红书浮现其上，他微微勾起唇：“我发誓，我绝不会背叛你。”
爱瑞娅降下了液态围墙，却仍保持着警惕。那个模糊的小孩，慢慢地，离路西法更近了。
“我……要怎么做？”它问。
“把你的‘手’，贴住封面上手掌的形状。接下来，我会搞定的。”
手与手紧紧相印，紫色的光芒从中射出，完全包裹了卡伦的身体。
它注视着路西法，微小的身躯在某一秒完全清晰，又如风化的岩石般，遽然飘散成亮闪闪的光点，完全被那本红色的书吞噬了干净。
一块淡蓝色的晶体啪地摔落在地。
紧接着，路西法仿佛被未知的巨力所推，膝盖一弯，竟直直跪了下去。
鲜红的书已消失在空气中，捂着胸口的指缝溢出了红液，他再次用念封住了那个贯穿伤，吐出了一片扇形的、鲜红的血，把晶石也溅红了。
“咳……”路西法缓慢地抬头，看向走到他身旁的女孩，笑着抹掉了嘴角的血线。
“我成功了呀。我都不知道真的可以……他是种残念……”
爱瑞娅沉默不语。
她在他漆黑如夜的眼睛里找见了一点光亮，就像身处漆黑的房间，忽然看见了掉在窗户边缘的月光。
具备……突显真实的力量。
很矛盾吧。
卡伦是被他说服的吗？
她觉得，是也不是。
这个人，明明总在琢磨不切实际、无关紧要的框架性问题，却给人一种四平八稳十分安全的观感，让人觉得他真的“活着”，也能带着你“活”下去。仿佛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组成的是某种牢牢固定在岸上的锚，是有效的、能抓得住的、能救命的。
这叫什么……
信念感……么？
她把肩上的衣服扯了下来，在他跟前蹲下，把外套披在他裸着的半身上，盖住了他被冻伤的手臂，又自然地拽了拽衣领，替他拢好。
“你很棒。”迎着他微怔的眼神，她的掌心轻轻贴向他的侧脸，拇指擦过他唇边糊掉的暗红。
爱瑞娅温柔地说，“答应我，你不能死掉哦。”
这时候，他的体力大概到极限了，意志力似乎也跟着松懈了。眼前开始发昏，朦朦胧胧地，只瞧见她背后那种五彩的光，远远没有她望向他的眼睛亮堂。
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好……”
再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片昏朦中，她已经缩到了墙角，满面热红，目光像把直指他的颤抖刀尖。
她压着声音质问他，“你……你给我下药？？”
“……”他忽然开心了起来。
难不成她是什么品种的小妖怪，偏他捏住了她的内核，能叫她变回原形来看看吗？
这时候，他几乎觉得无尽的循环也不是什么烂事，每天睁眼就有崭新的挑战，还有和他面临同样处境的她。
和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有什么两样？
不知珠子是哪儿来的，可这东西让他开始怀疑，说不准是他自己让自己失忆、自己设局把她和他一起困住的。
月亮的清晖马上就要从她的眼眶里淌出去了，她好像怕到忘了自己完全能和对面的人打上一仗，也忘了对面的人没必要和她打仗。似乎不止是怕。
他不由地想，她这时的退缩，真的是退缩吗？
还是在叫人更进一步去合她的意？
她白嫩的耳朵梢，快滴出血了，水汪汪的金色眼眸瞪着他，盛气凌人被泡发成了无力的羞恼，还可怜兮兮地一个劲哆嗦。
无论是谁都想逗逗她、欺负她、要她再可怜一点吧。 让她真的哭出来，哭得抽抽搭搭满脸是水，最好逼得她开口求他。
可是……有什么声音在他脑内唧唧喳喳。
她的记忆不会再被删去了，他只有，一次机会而已。
如果世上真的只剩他和她，她还讨厌他，那得多痛苦呀。
“……我没有。”路西法再次摊开了手掌，放轻了语气，温柔地问她，“你认得这个吗？”
四面八方包裹她的触觉消散殆尽，爱瑞娅仍然觉得浑身发烫，皮肤上的痒意似乎还在。她狐疑地盯着他，飞速地一瞥他的手，又去盯他。
那一眼也被泪光扭曲成了大大小小的圆圈。
他主动离远了，安抚她：“我不会碰你的。你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抹了一下眼睛，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能和这个人说什么。
她真真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不知名的东西抚摸了、挤压了、侵犯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不就是他么？！
路西法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怎的笑了起来。他抬起了空着的左手，目标应该是她，却停在半途，转去指了指自己的脸，“沾到灰啦，擦一擦吧。”
爱瑞娅的呼吸逐步平缓，她积攒了一些力气，不再手软脚软了，捏着袖子揩了两下脸蛋，视线下移，聚焦于他的掌心。
深蓝色的宝石发散出浅浅的乳白色光晕，仿佛收纳了真正的月亮碎片。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念。
只一下，她就看明白了。
这是她的东西。
她毋定刚刚的知觉传导自它们，她甚至荒诞地认为这是她的一部分，组成珠子的每个原子都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
爱瑞娅缓慢地抬起眼。
怎么会在他手里？
……她给他的么？
出于什么，她要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又问，“看起来很像……凝固的夜晚。”
“只是石头而已。”爱瑞娅沉静地说，“但是挺好看的，可以送给我吗？”
“抱歉，这是我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了。我想，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路西法浅笑着收拢手指，曲臂，让两颗圆润的宝石顺着指腹滚落回口袋。
她撑着地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明白了知觉的来源，爱瑞娅不紧张了，基本可以面不改色。而且沾不到他的体温，就不会有多余的感觉。
“那就收好，别弄掉了。”她移走了视线。
他轻轻嗯了一声，问她：“你还好吗？”
“……”刚刚，的确有点沉不住气。她不明白路西法怎么会给她带来这么强的危机感。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隐隐有种……
爱瑞娅咬了咬唇，抱住自己的手臂，凝视着高大的神像，“我没事。”
“你还在抖。”
她侧目，却撞上了对方诚恳的眼神。
“你很冷吗？”他继续问。
“……嗯。”
一阵窸窸窣窣后，少年解开了衣扣，把外套递了过去。光线昏暗，可她应该看得清他微微笑着。风声很大，喧嚣不断。他的声音小，却清晰地跳脱出了粗糙的环境音。
“我不冷的，别着凉啦。”
因为在笑，他稍敛了眸，真挚的笑容把他的脸衬得更稚气了，纯然无害的样子。
她接了过来，假模假样地披在身上。随沉甸甸的衣料而来的他的体温，是不过量的，和刚刚……截然不同。
“谢……”
下一个字停在了她的舌尖。
周围的空气骤然冰封，那种激烈的寒意轻易穿透了他们的肌肤，直触骨髓。冰晶在地上快速蔓延，仿佛整个主入口都被抛入了冬日的深渊。
二人瞬时一跃而起。
同一刹那，路西法的瞳孔猛地一缩，喉口一甜，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数道冰锥刺穿了他。
他转过身，一双巨大的、冰冷的、怨毒的蓝色眼睛正紧紧盯着他，剩余的部分没有任何具体的形态，如同一团半透明的、扭曲气泡。它散发出的恶意似滔天的海啸，直冲他而来，仿佛可以淹没一切。
谁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它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甚至超越了缠能抵挡的范围，冷得他的皮肤开始结出细小的霜花。
路西法的拳头没入其中，和打在水面上没什么两样，它不断地流动、变形，比气体浓稠，比液体稀薄，空隙里挤出咯咯的笑声，尖锐得像童声。
它转而，再次凝出了类似手指的形状，从指尖射出冷冽的寒气，在路西法身旁形成了旋风，试图将他拉入它腹腔的高速气流中。
似乎独独针对他。
注视着一切的爱瑞娅，意识到普通的攻击对它没有效果，只见路西法洁白的里衣在气流里翻飞，被月亮照射得格外明亮……
她脑中闪过了什么，立刻提醒他：“衬衫！”
路西法毫不犹豫地扯碎了身上的衬衫，扔向另一个方向。它竟真的被白衬衫吸引了，迅猛地朝那个方向冲去。雪白的碎布不断地在它体内的刀片般的风中翻飞。它却发出了近乎不满的嚷嚷，旋转着再次向路西法扑来，似乎并未满足。
看见不断飘舞的布片，爱瑞娅……好像有了新的领悟。
她稍一抬手，金色的念力涌向了空气中纷飞的那些实体，操控它们聚到一起，形成了一圈束缚住那怪物的、近似液体的墙壁。
它即刻发出了尖锐的鸣叫，体表随着自发的冲撞，如同被风吹动的湖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快速地蔓延至整个身躯。
它的冲撞几乎是盲目的，盲目得像个无助又恐惧、只会乱发脾气的孩子。可无论它如何冲击，“墙壁”只会贴靠着它拉伸、变化，把它衬得更着急了。
她的手掌在空中轻轻一握，那一圈柔软的枷锁越缩越紧，完全束缚了它的行动。
它的嘶吼变得越来越刺耳。
路西法却在她即将拦腰将它挤成两节时握住了她的手。
爱瑞娅不解地抬眼瞥他，他却看着那团半透明的怪物，轻声问：“有人抢了你的衣服吗？”
它的动作似乎减缓了，看起来几乎有些茫然。
他继续问：“我的衣服，让你想起了什么吗？”
边问，他边回望了她一眼，示意爱瑞娅松开它。
爱瑞娅轻轻蹙了眉，稍微卸掉了一点力。却没有迎来更激烈的反扑。它忽地开始闪闪烁烁，不稳定地波动、起伏，然后逐渐收缩、变小、凝实成一个模糊的身影，直到近似孩子的形态。
它的轮廓还在震颤，持续不断地发出时而低沉时而尖锐的嗡鸣，仿佛来自灵魂的呜咽。
“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路西法温和地说：“每一个生命、每一个灵魂，都有特定的任务。帮助你，就是我遇见你的原因。你叫什么名字？”
它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已经稳定得近似人类的声音，伴随着风啸，回荡在大厅内，“卡伦……我叫…卡伦。”
深蓝色的眼眸里承载了无尽的哀伤，这个名字出口，便为冰冷彻骨的空气又填充了一分不甘。它的愤怒，更明朗了。
“卡伦，我知道你的痛苦，你如此怨恨的是什么？”
它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痛苦：“……他们说，我很强，说我会被上等人看中，帮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但是他们不知道……不知道这里的人……有多狠毒。我穿着他们的期望。让这些漂亮的期望，变成了把我拉向死亡的锁链。”
它的身影又开始闪烁：“我……我只想你们这些人都跟我一样。”
“现在的你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受害者了，为什么要和受害者一样，被困在这里？”路西法缓慢地走近它，俯下身，微微一笑，“我会教你如何使用你的能力，让你变得更强大。不仅如此，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新任务，你愿意吗？”
路西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用他那种迷人、有强烈说服力的音色说，“你的才能、你的天赋、甚至是你的愤怒——我都看见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我可以帮你发掘你存在的意义。”
卡伦犹豫了。
路西法缓声说了下去：“待在我身边，你不必再游荡，不必浪费你的愤怒，你的力量。你是被我尊重的盟友，我会给你一个“家”——稳定的、安全的、永远保护着你的家。”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它的声音带着怀疑。
“你不必相信我，但我一定会解救你。我已经意识到，这是我的使命。如果你不喜欢与我合作，随时都可以离开。”
“……你必须保证……你不会背叛我……”
路西法缓缓将手伸向它，一本红书浮现其上，他微微勾起唇：“我发誓，我绝不会背叛你。”
爱瑞娅降下了液态围墙，却仍保持着警惕。那个模糊的小孩，慢慢地，离路西法更近了。
“我……要怎么做？”它问。
“把你的‘手’，贴住封面上手掌的形状。接下来，我会搞定的。”
手与手紧紧相印，紫色的光芒从中射出，完全包裹了卡伦的身体。
它注视着路西法，微小的身躯在某一秒完全清晰，又如风化的岩石般，遽然飘散成亮闪闪的光点，完全被那本红色的书吞噬了干净。
一块淡蓝色的晶体啪地摔落在地。
紧接着，路西法仿佛被未知的巨力所推，膝盖一弯，竟直直跪了下去。
鲜红的书已消失在空气中，捂着胸口的指缝溢出了红液，他再次用念封住了那个贯穿伤，吐出了一片扇形的、鲜红的血，把晶石也溅红了。
“咳……”路西法缓慢地抬头，看向走到他身旁的女孩，笑着抹掉了嘴角的血线。
“我成功了呀。我都不知道真的可以……他是种残念……”
爱瑞娅沉默不语。
她在他漆黑如夜的眼睛里找见了一点光亮，就像身处漆黑的房间，忽然看见了掉在窗户边缘的月光。
具备……突显真实的力量。
很矛盾吧。
卡伦是被他说服的吗？
她觉得，是也不是。
这个人，明明总在琢磨不切实际、无关紧要的框架性问题，却给人一种四平八稳十分安全的观感，让人觉得他真的“活着”，也能带着你“活”下去。仿佛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组成的是某种牢牢固定在岸上的锚，是有效的、能抓得住的、能救命的。
这叫什么……
信念感……么？
她把肩上的衣服扯了下来，在他跟前蹲下，把外套披在他裸着的半身上，盖住了他被冻伤的手臂，又自然地拽了拽衣领，替他拢好。
“你很棒。”迎着他微怔的眼神，她的掌心轻轻贴向他的侧脸，拇指擦过他唇边糊掉的暗红。
爱瑞娅温柔地说，“答应我，你不能死掉哦。”
这时候，他的体力大概到极限了，意志力似乎也跟着松懈了。眼前开始发昏，朦朦胧胧地，只瞧见她背后那种五彩的光，远远没有她望向他的眼睛亮堂。
越来越近，越来越亮……
“好……”
再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