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没有很快痊愈，然而时间不等人。一周后，安科正式开始了念力教学。
我们将餐桌推到一边，于是客厅的位置更大了。六个人排排站，像个微型管家培训营。
安科反常地穿起了练功服，相较正经的姿态，话却说得有点写意。
他开始进行简单的入门介绍： “‘念’，就是凝实的精神力。理论上讲，每个人都具备精神力，但念能力者少之又少。”
“这一切都受到管制。猎人协会这样的组织垄断了外界了解‘念’的渠道，从而控制数量。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的精神强度有限。”
“凝实的精神力？”我听得一头雾水。
安科把额前的碎发朝后撩，笑着瞥了我一眼：“玩过沙子吧？”
我点点头。
他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探背后的倚靠物，发现只抓得到空气后，半途纠正了体态，把自己逗笑了：“一粒沙子。非常轻对么？但沙子是有重量的~”
“我可以告诉你，精神也有重量，要比沙子轻得多。‘念’就是找到它，聚起来，直到形成一粒沙子，然后用沙子砌一个月亮~由于太轻，如果没有庞大的数量，连触碰一丝都非常难。”
“找到它，听着不难。”我猜想，“大脑是思考器官，精神力应该就封存在头颅里吧？”
侠客接过话茬，眯起一点眼睛思考着问：“凝聚一粒沙子很简单。但真的有可能凝出比自身更大的东西吗？”
伊路米截了他的话，笃断道：“皮肤、血液、内脏、骨架，都占据空间。哪怕剩余的部分全装满了精神力，也不可能。”
“嗯哼~”安科笑意不减，只说，“别被乱七八糟的知识限制住思维。”
他没急着解释，于是客厅沉寂下来。直到——
“在我们的身体里，又在我们的身体外？”库洛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抽象，他又进一步解释道，“在人体的……基本感知能力外？像我摸不到自己的灵魂那样？”
安科深深朝他看去，唇瓣动了动，好像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他说：“大差不差吧。”
他接着讲了下去：“念的基础构成形式，也就是精神力，密度极小，近似气体，能被轻易压缩。我们就把它称作‘气’。它在体内，但也不在。就像长了眼睛才能视物，有鼻子才有嗅觉，生出对应精神力的感官，才能找到它。不在人体固有的五感内，当然不可能被物理肢体局限了。”
我没想到安科有这么循循善诱的一面，顺理成章地问：“我们要怎样才能长出新的感官？”
“两种办法~”安科的嘴角上扬，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们身上慢慢游移，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自发或催发。”
“催发？”我有点意外，但走捷径准没好事，我很快做出选择，“我们想自己探索。”
安科像是无视了后半句：“当然能。”
他抬起一根手指，一簇火苗熠熠煌煌升起，却没他张扬的发丝明亮。它温柔地跳跃着，似乎甘愿臣服于他的掌控。
“见到它，说明我能调动‘气’的方向，并已经凝成远大于沙砾的东西。用不着这么多，只需施加一丁点到你们身上——”
刺骨的寒意和战栗霎时间攀上我的后脑勺，像在不着寸缕地迎接暴风雪的洗礼。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我更快，意识回笼的时候我已经紧贴着墙壁，肌肉紧绷着像一张弓，还没能承受跳跃的腿骨快到极限了。
伊路在我旁边，伸手扶了我一把。剩下的众人仍在原地。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我额前浮出，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
安科收回了外放的力量，他甚至不需要用上凝出来的火，仅仅最基本的“气”也能带给我濒死的恐惧。
我腿软地抱怨道：“都说了自己来嘛！”
“这个更刺激~”安科无辜地摊手，“而且非常快哦。强行打通意识的壁垒，建立和‘气’的链接。只要你能找到‘气’的来源，掌控它的流动，就学会啦。”
“不行，不行。”我连连摇头，“肯定有副作用，哪有这么轻松？”
安科笑着说：“只是容易死掉。如果在精神力完全流出意识前还没找到诀窍的话。”
“……”我干脆地重复一遍：“不行。”
“好嘛~”安科摩挲着眼下的泪痣，绿莹莹的眼睛弯着，像能一口生吃了我们。他的语气却软的很：“不行就算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我问。
“先选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站也好，坐也好，但我不建议躺着。”他补充，“很容易睡着。”
库洛洛莫名奇妙向我投过来一眼，嘴角上翘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理他。
我们合计了下，各自找了块角落盘腿坐着，我倚着墙能舒服点。
安科继续引导：“闭上你的眼睛，放松，让你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呼吸上。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来。”
“重复这个过程，试图去观察你的呼吸，想象你的呼吸如何充满你的身体并包围你。它与精神力的流向是完全一致的。”
“当你感觉到你的呼吸之外，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呼吸，感官就已经形成了。用你的意识去控制这种‘气’，直到它完全包围你的身体，仅在你的体内，体表流动，不会随意外泄。这是第一步，被称为‘缠’。”
他顿了顿，再次补充：“‘感受呼吸之外的呼吸’，如果天赋足够，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月。”
我按着他的讲解尝试，好像能感觉到空气从鼻腔流入身体，流经每一个细胞，从指尖到头顶。我隐隐隔着一片薄翳触摸到了什么，却被这句话分散了注意力，忍不住问他：“叔叔花了多久？”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地上扬：“两个礼拜。”
“别期待速成。”安科平静地说：“感知并操控‘气’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你要有耐心。”
我听完了，便真正静下心，重新蓄力去冲击那层明明单薄却韧性十足的屏障。
我能摸到在跳动的朦胧脉路。但这真的是触觉吗？我能肯定这种跳动存在，可是没有方向，又出现在四面八方。
如果无处不在，捕捉其中任何一处，都应该算是成功。既然蒙住我的是膜状的钝感，与其全身都用力相抗，不如生出尖刺。
只需一个微小的突破点……
随着识海里幻似地出现香槟瓶塞被拔出的‘砰’一声，那层膜像饱胀的塑胶气球，以极快的速度朝外侧坍塌萎缩直至完全湮灭，瞬间把我暴露在汹涌而来的‘呼吸’海里。
这种诡异的‘呼吸’，明明刚刚还勾出我最深的恐惧和寒意，此刻却温暖又熟悉。不像冰冷的海浪，像充盈子宫的羊水，每一滴都凝实了安全感。
我漂浮在上，又像是被完美地包裹着，仿佛一个新生儿那样，虽然无助，却拥有了整个世界的力量。
我们将餐桌推到一边，于是客厅的位置更大了。六个人排排站，像个微型管家培训营。
安科反常地穿起了练功服，相较正经的姿态，话却说得有点写意。
他开始进行简单的入门介绍： “‘念’，就是凝实的精神力。理论上讲，每个人都具备精神力，但念能力者少之又少。”
“这一切都受到管制。猎人协会这样的组织垄断了外界了解‘念’的渠道，从而控制数量。更重要的是，大多数人的精神强度有限。”
“凝实的精神力？”我听得一头雾水。
安科把额前的碎发朝后撩，笑着瞥了我一眼：“玩过沙子吧？”
我点点头。
他下意识地伸手，似乎想探背后的倚靠物，发现只抓得到空气后，半途纠正了体态，把自己逗笑了：“一粒沙子。非常轻对么？但沙子是有重量的~”
“我可以告诉你，精神也有重量，要比沙子轻得多。‘念’就是找到它，聚起来，直到形成一粒沙子，然后用沙子砌一个月亮~由于太轻，如果没有庞大的数量，连触碰一丝都非常难。”
“找到它，听着不难。”我猜想，“大脑是思考器官，精神力应该就封存在头颅里吧？”
侠客接过话茬，眯起一点眼睛思考着问：“凝聚一粒沙子很简单。但真的有可能凝出比自身更大的东西吗？”
伊路米截了他的话，笃断道：“皮肤、血液、内脏、骨架，都占据空间。哪怕剩余的部分全装满了精神力，也不可能。”
“嗯哼~”安科笑意不减，只说，“别被乱七八糟的知识限制住思维。”
他没急着解释，于是客厅沉寂下来。直到——
“在我们的身体里，又在我们的身体外？”库洛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抽象，他又进一步解释道，“在人体的……基本感知能力外？像我摸不到自己的灵魂那样？”
安科深深朝他看去，唇瓣动了动，好像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他说：“大差不差吧。”
他接着讲了下去：“念的基础构成形式，也就是精神力，密度极小，近似气体，能被轻易压缩。我们就把它称作‘气’。它在体内，但也不在。就像长了眼睛才能视物，有鼻子才有嗅觉，生出对应精神力的感官，才能找到它。不在人体固有的五感内，当然不可能被物理肢体局限了。”
我没想到安科有这么循循善诱的一面，顺理成章地问：“我们要怎样才能长出新的感官？”
“两种办法~”安科的嘴角上扬，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们身上慢慢游移，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自发或催发。”
“催发？”我有点意外，但走捷径准没好事，我很快做出选择，“我们想自己探索。”
安科像是无视了后半句：“当然能。”
他抬起一根手指，一簇火苗熠熠煌煌升起，却没他张扬的发丝明亮。它温柔地跳跃着，似乎甘愿臣服于他的掌控。
“见到它，说明我能调动‘气’的方向，并已经凝成远大于沙砾的东西。用不着这么多，只需施加一丁点到你们身上——”
刺骨的寒意和战栗霎时间攀上我的后脑勺，像在不着寸缕地迎接暴风雪的洗礼。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我更快，意识回笼的时候我已经紧贴着墙壁，肌肉紧绷着像一张弓，还没能承受跳跃的腿骨快到极限了。
伊路在我旁边，伸手扶了我一把。剩下的众人仍在原地。
一层细密的冷汗从我额前浮出，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
安科收回了外放的力量，他甚至不需要用上凝出来的火，仅仅最基本的“气”也能带给我濒死的恐惧。
我腿软地抱怨道：“都说了自己来嘛！”
“这个更刺激~”安科无辜地摊手，“而且非常快哦。强行打通意识的壁垒，建立和‘气’的链接。只要你能找到‘气’的来源，掌控它的流动，就学会啦。”
“不行，不行。”我连连摇头，“肯定有副作用，哪有这么轻松？”
安科笑着说：“只是容易死掉。如果在精神力完全流出意识前还没找到诀窍的话。”
“……”我干脆地重复一遍：“不行。”
“好嘛~”安科摩挲着眼下的泪痣，绿莹莹的眼睛弯着，像能一口生吃了我们。他的语气却软的很：“不行就算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我问。
“先选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站也好，坐也好，但我不建议躺着。”他补充，“很容易睡着。”
库洛洛莫名奇妙向我投过来一眼，嘴角上翘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没理他。
我们合计了下，各自找了块角落盘腿坐着，我倚着墙能舒服点。
安科继续引导：“闭上你的眼睛，放松，让你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呼吸上。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来。”
“重复这个过程，试图去观察你的呼吸，想象你的呼吸如何充满你的身体并包围你。它与精神力的流向是完全一致的。”
“当你感觉到你的呼吸之外，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呼吸，感官就已经形成了。用你的意识去控制这种‘气’，直到它完全包围你的身体，仅在你的体内，体表流动，不会随意外泄。这是第一步，被称为‘缠’。”
他顿了顿，再次补充：“‘感受呼吸之外的呼吸’，如果天赋足够，也许只需要一两个月。”
我按着他的讲解尝试，好像能感觉到空气从鼻腔流入身体，流经每一个细胞，从指尖到头顶。我隐隐隔着一片薄翳触摸到了什么，却被这句话分散了注意力，忍不住问他：“叔叔花了多久？”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地上扬：“两个礼拜。”
“别期待速成。”安科平静地说：“感知并操控‘气’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你要有耐心。”
我听完了，便真正静下心，重新蓄力去冲击那层明明单薄却韧性十足的屏障。
我能摸到在跳动的朦胧脉路。但这真的是触觉吗？我能肯定这种跳动存在，可是没有方向，又出现在四面八方。
如果无处不在，捕捉其中任何一处，都应该算是成功。既然蒙住我的是膜状的钝感，与其全身都用力相抗，不如生出尖刺。
只需一个微小的突破点……
随着识海里幻似地出现香槟瓶塞被拔出的‘砰’一声，那层膜像饱胀的塑胶气球，以极快的速度朝外侧坍塌萎缩直至完全湮灭，瞬间把我暴露在汹涌而来的‘呼吸’海里。
这种诡异的‘呼吸’，明明刚刚还勾出我最深的恐惧和寒意，此刻却温暖又熟悉。不像冰冷的海浪，像充盈子宫的羊水，每一滴都凝实了安全感。
我漂浮在上，又像是被完美地包裹着，仿佛一个新生儿那样，虽然无助，却拥有了整个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