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
少女感觉上下眼皮粘在了一起。她刚费劲地撑起一点，又被刺眼的亮光冲击到不得不合上，如此反复数次，终于能看见模糊的影像了。
从窄窄的一道白光，变成一团团色彩，在视网膜上慢慢展开。
黑漆漆的窗框，破碎的玻璃引得不同形状的光线跃入。斑驳的白墙，破旧的棕色衣柜。她再往上看，顶上空空悬着一个透灰色的灯泡。
这是哪？
这么难闻的味道是从哪儿来的？
不，更大的问题是……
“醒了？”一个稳重成熟的女声。
少女循着声音的来源看，门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她身材高瘦，穿了一身黑色长袍，灰蒙蒙的粗布面料。眉毛是上扬的，一个锐利的折角后平了点，下面一双眼睛乌黑有神，中和掉两分严肃，她甚至能从中读出关心。
“我可以让你在教堂工作。”女人腰背挺得笔直，头也一样，只有眼神落下来。说话间已经走入了房间。
“你的过去，你也不必说。你是八区的人吧？左不过是以西结那个腌臜货……”
她自顾自吐出了一大串，讲到这儿却停了，眼睛里流露出了更多的情绪，干燥的唇抿成一条线，再又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都要有个称呼。”
床上的少女开始发愁。
她的余光，恰好瞥见了一旁陈旧的木质摆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十三分。檐状边缘刻着一行小字——爱瑞莉娅时光匠，估摸是品牌的名字。
她坐起身，迎上中年女人的视线，张口便答，“我叫爱瑞娅。”
“我是赛琳。”对方的神色再度转好了些，她指了指床尾，“既然你没事，换上那身衣服，跟我走。”
已经确认为爱瑞娅的少女点点头，垂首，看到自己脏兮兮的白衣。
底色还是很白，和她的脑子一样白。除了那个唤醒她的，低沉得不像声音的信息，她感觉自己空空如也。
根据赛琳提供的线索，她也许是受了重伤从哪里逃出来的，不小心伤了脑子，所以丢了记忆。
那么她已经走出来了，对吗？
赛琳在门外等她。
爱瑞娅穿上了那件黑旧的衣服，和赛琳的一个式样，她借着一块贴在墙上的不规则镜面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黑发，金瞳。
这张脸一定是她看惯了的，没有违和感。不过面庞很干净，身上也没有伤，存疑。
她十分流畅地抽下了左腕的发带，把头发绑了起来，走出房门。
跟随着赛琳的脚步，爱瑞娅四处扫视，开始研究自己身在何处。走廊右侧是开放的，柱子粗犷，表面的漆掉的七七八八，石质地面磨损严重。
很穷的样子，她怎么会想往这里逃？
外面是一片荒地，被灰色围墙圈住，墙上倒竖着尖刺，不知是要防人出去，还是防人进来。墙下零星摇摆着两簇草，两个小孩在玩泥巴。
哦，是在埋什么东西。
爱瑞娅意识到，恶心的气味不是房间里散发出来的，它被风挟带着填满了这栋建筑物的每个缝隙。
奇异的是，她接受得非常快。
“我能做些什么呢？”爱瑞娅把目光移向前方，轻声问。
“后勤。”赛琳回头瞥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爱瑞娅直觉这四个字离自己很远，但她语气未变，“好的。”
赛琳带她走上了楼梯。楼梯平台上巨大的拱形窗已经不是透明的了，但仍有微弱的光线投下，尘埃轻轻晃荡。
到了第二层，除了脚步声，爱瑞娅隐隐约约听到了对话。
越来越近了。
“路西法！你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感觉你变年轻了？”
“你那对巨招摇的宝贝耳钉怎么不戴了？不是什么月亮星星做的吗？我跟你说，现在你就是再想戴……”
‘路西法？’这个名字擂鼓似的，敲得爱瑞娅的脑袋直嗡嗡。这是教堂欸，教堂怎么会有叫这种名字的人？
赛琳咔的打开了门，交谈声被菜刀似的开门声砍断，戛然而止。
办公室中或站或坐的都投来视线。
只看了一眼，爱瑞娅就知道谁是路西法了。
那个人坐在最里边，穿了一身黑，嘴角上扬，是刚刚和人聊天的笑容还没消退。黑色的头发梳得带点稚气，平平地垂落在眉上，间隙露出一点……是刺青，似乎是个十字架。
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倒好，把十字架钉在他上。
背对着窗，她却能把他的五官特征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清秀端正的一张脸，也许因为他的纹身，或者闪烁的眼眸，她觉得他真的会把夸张耳钉戴出门。
是一秒吗，还是两秒，时间变慢了。
他为什么还盯着她，她为什么没移走视线。
爱瑞娅的心脏处传来了异样的膨胀感，好像要挤压到胸廓了，不激烈，她觉得，它只是在表达它存在。
“回来了就继续守夜。”赛琳语气平淡地说，“我告诫过你，流星街是出不去的。”
‘流星街……出去？’爱瑞娅微微敛眸。
路西法的目光上移去看赛琳，唇边的笑毫无破绽，“您说的对。”
赛琳便不再理他，转而开始介绍爱瑞娅。
少女礼貌地扬起唇，和众人打了招呼，认完人又去看她，“请问，我可以去守夜吗？”
这听起来比什么打扫卫生好得多。
“你小子怎么总有桃花。”旁边大大咧咧的叫萨维的男人，伸手搭在路西法肩上，打趣他。
爱瑞娅的眼睛细微地一提，唇瓣微张，赛琳却比她先讲，“守夜不是熬夜。”
是拒绝。
她这样说完，取过桌上的纸，在空中一晃，又去看黑发男子，“和你那时候不同了。你们先把这个背熟，牢记在心。”
纸的边缘有点脏了，少女接了过去。因为只有一张，路西法便走去她身旁看。爱瑞娅往他那里递了一点。
【教堂人员行为守则
规则一：不要穿着过于干净的衣服，衣服的纯净并不等同于心灵的纯净。过于明亮的布料会引来无关的注意。祝愿你不是特殊的存在。
规则二：早晨的首个钟声为起床铃声。请确保所有孩子都应在听到铃声后起床，并走在前人的足迹里，无论它们通向何处。
规则三：饮用水必须在食用干粮前发放。一天的秩序使灵魂有序。
规则四：本区域垃圾堆有时会出现奇异物品，无论其外观新旧，无论其看起来有多么有价值，都请避免接触或携带。请当做没看见并继续您的工作。违者后果自负。
规则五：请确保教堂保持可控的人口数量，每月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发现孩子数量减少或增加，立即向管理者报告。我们是一个集体。
规则六：教堂的地下室禁止任何人进入，即使你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尊重这个规则，我们维护我们的庇护所。
规则七：月亮升起前，所有孩子必须回到教堂。无论外界情况如何变化，都要记住这一点。
规则八：如果熄灯后有人敲门请求进入。请无视，在太阳升起后判断人是否还在，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保障。
规则九：熄灯后的时刻属于宁静，放轻一切声音，禁止任何人打破这个神圣的和谐，否则后果自负。
规则十：我们提倡移动性工作，如果您在工作过程中突然感到一阵冰冷，无论您正在做什么，请立刻撤离该地点。
以上是为了保障您的工作安全和效率，同时也为了教堂内孩子们的福祉，希望你能够遵守。如有违规，后果自负。】
爱瑞娅快速掠完了纸上的内容，觉得这些“规则”相当别扭。除此之外，也有别的收获。
她向赛琳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人，中肯地提出建议，“如果岗位只有一个，我可以和路西法先生打一架，输了的去打扫卫生。您觉得这样可行吗？”
房间瞬间鸦雀无声。
少女感觉上下眼皮粘在了一起。她刚费劲地撑起一点，又被刺眼的亮光冲击到不得不合上，如此反复数次，终于能看见模糊的影像了。
从窄窄的一道白光，变成一团团色彩，在视网膜上慢慢展开。
黑漆漆的窗框，破碎的玻璃引得不同形状的光线跃入。斑驳的白墙，破旧的棕色衣柜。她再往上看，顶上空空悬着一个透灰色的灯泡。
这是哪？
这么难闻的味道是从哪儿来的？
不，更大的问题是……
“醒了？”一个稳重成熟的女声。
少女循着声音的来源看，门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她身材高瘦，穿了一身黑色长袍，灰蒙蒙的粗布面料。眉毛是上扬的，一个锐利的折角后平了点，下面一双眼睛乌黑有神，中和掉两分严肃，她甚至能从中读出关心。
“我可以让你在教堂工作。”女人腰背挺得笔直，头也一样，只有眼神落下来。说话间已经走入了房间。
“你的过去，你也不必说。你是八区的人吧？左不过是以西结那个腌臜货……”
她自顾自吐出了一大串，讲到这儿却停了，眼睛里流露出了更多的情绪，干燥的唇抿成一条线，再又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都要有个称呼。”
床上的少女开始发愁。
她的余光，恰好瞥见了一旁陈旧的木质摆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十三分。檐状边缘刻着一行小字——爱瑞莉娅时光匠，估摸是品牌的名字。
她坐起身，迎上中年女人的视线，张口便答，“我叫爱瑞娅。”
“我是赛琳。”对方的神色再度转好了些，她指了指床尾，“既然你没事，换上那身衣服，跟我走。”
已经确认为爱瑞娅的少女点点头，垂首，看到自己脏兮兮的白衣。
底色还是很白，和她的脑子一样白。除了那个唤醒她的，低沉得不像声音的信息，她感觉自己空空如也。
根据赛琳提供的线索，她也许是受了重伤从哪里逃出来的，不小心伤了脑子，所以丢了记忆。
那么她已经走出来了，对吗？
赛琳在门外等她。
爱瑞娅穿上了那件黑旧的衣服，和赛琳的一个式样，她借着一块贴在墙上的不规则镜面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黑发，金瞳。
这张脸一定是她看惯了的，没有违和感。不过面庞很干净，身上也没有伤，存疑。
她十分流畅地抽下了左腕的发带，把头发绑了起来，走出房门。
跟随着赛琳的脚步，爱瑞娅四处扫视，开始研究自己身在何处。走廊右侧是开放的，柱子粗犷，表面的漆掉的七七八八，石质地面磨损严重。
很穷的样子，她怎么会想往这里逃？
外面是一片荒地，被灰色围墙圈住，墙上倒竖着尖刺，不知是要防人出去，还是防人进来。墙下零星摇摆着两簇草，两个小孩在玩泥巴。
哦，是在埋什么东西。
爱瑞娅意识到，恶心的气味不是房间里散发出来的，它被风挟带着填满了这栋建筑物的每个缝隙。
奇异的是，她接受得非常快。
“我能做些什么呢？”爱瑞娅把目光移向前方，轻声问。
“后勤。”赛琳回头瞥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爱瑞娅直觉这四个字离自己很远，但她语气未变，“好的。”
赛琳带她走上了楼梯。楼梯平台上巨大的拱形窗已经不是透明的了，但仍有微弱的光线投下，尘埃轻轻晃荡。
到了第二层，除了脚步声，爱瑞娅隐隐约约听到了对话。
越来越近了。
“路西法！你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感觉你变年轻了？”
“你那对巨招摇的宝贝耳钉怎么不戴了？不是什么月亮星星做的吗？我跟你说，现在你就是再想戴……”
‘路西法？’这个名字擂鼓似的，敲得爱瑞娅的脑袋直嗡嗡。这是教堂欸，教堂怎么会有叫这种名字的人？
赛琳咔的打开了门，交谈声被菜刀似的开门声砍断，戛然而止。
办公室中或站或坐的都投来视线。
只看了一眼，爱瑞娅就知道谁是路西法了。
那个人坐在最里边，穿了一身黑，嘴角上扬，是刚刚和人聊天的笑容还没消退。黑色的头发梳得带点稚气，平平地垂落在眉上，间隙露出一点……是刺青，似乎是个十字架。
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他倒好，把十字架钉在他上。
背对着窗，她却能把他的五官特征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是清秀端正的一张脸，也许因为他的纹身，或者闪烁的眼眸，她觉得他真的会把夸张耳钉戴出门。
是一秒吗，还是两秒，时间变慢了。
他为什么还盯着她，她为什么没移走视线。
爱瑞娅的心脏处传来了异样的膨胀感，好像要挤压到胸廓了，不激烈，她觉得，它只是在表达它存在。
“回来了就继续守夜。”赛琳语气平淡地说，“我告诫过你，流星街是出不去的。”
‘流星街……出去？’爱瑞娅微微敛眸。
路西法的目光上移去看赛琳，唇边的笑毫无破绽，“您说的对。”
赛琳便不再理他，转而开始介绍爱瑞娅。
少女礼貌地扬起唇，和众人打了招呼，认完人又去看她，“请问，我可以去守夜吗？”
这听起来比什么打扫卫生好得多。
“你小子怎么总有桃花。”旁边大大咧咧的叫萨维的男人，伸手搭在路西法肩上，打趣他。
爱瑞娅的眼睛细微地一提，唇瓣微张，赛琳却比她先讲，“守夜不是熬夜。”
是拒绝。
她这样说完，取过桌上的纸，在空中一晃，又去看黑发男子，“和你那时候不同了。你们先把这个背熟，牢记在心。”
纸的边缘有点脏了，少女接了过去。因为只有一张，路西法便走去她身旁看。爱瑞娅往他那里递了一点。
【教堂人员行为守则
规则一：不要穿着过于干净的衣服，衣服的纯净并不等同于心灵的纯净。过于明亮的布料会引来无关的注意。祝愿你不是特殊的存在。
规则二：早晨的首个钟声为起床铃声。请确保所有孩子都应在听到铃声后起床，并走在前人的足迹里，无论它们通向何处。
规则三：饮用水必须在食用干粮前发放。一天的秩序使灵魂有序。
规则四：本区域垃圾堆有时会出现奇异物品，无论其外观新旧，无论其看起来有多么有价值，都请避免接触或携带。请当做没看见并继续您的工作。违者后果自负。
规则五：请确保教堂保持可控的人口数量，每月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发现孩子数量减少或增加，立即向管理者报告。我们是一个集体。
规则六：教堂的地下室禁止任何人进入，即使你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尊重这个规则，我们维护我们的庇护所。
规则七：月亮升起前，所有孩子必须回到教堂。无论外界情况如何变化，都要记住这一点。
规则八：如果熄灯后有人敲门请求进入。请无视，在太阳升起后判断人是否还在，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保障。
规则九：熄灯后的时刻属于宁静，放轻一切声音，禁止任何人打破这个神圣的和谐，否则后果自负。
规则十：我们提倡移动性工作，如果您在工作过程中突然感到一阵冰冷，无论您正在做什么，请立刻撤离该地点。
以上是为了保障您的工作安全和效率，同时也为了教堂内孩子们的福祉，希望你能够遵守。如有违规，后果自负。】
爱瑞娅快速掠完了纸上的内容，觉得这些“规则”相当别扭。除此之外，也有别的收获。
她向赛琳指了指旁边站着的人，中肯地提出建议，“如果岗位只有一个，我可以和路西法先生打一架，输了的去打扫卫生。您觉得这样可行吗？”
房间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