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竹林一眼望不到边,太阳东升,雾气褪去几分,竹叶绿的耀眼,泛起一层晕圈。

    晴空万里,雨过天晴的夏日带着潮热和泥土的味道,今天当是个明媚的日子。

    沙沙沙…

    踩过的脚印又多了一层。

    白面狐狸侧身倚着翠竹,右手握住剑柄,她等这一刻很久了。这条路实在太长太寂寞,她平身最讨厌寂寞,但她偏偏与寂寞共处。

    她就靠在竹旁,也不屏气敛息,她有足够的能力杀掉眼前的人。

    老者拿出锈迹斑斑的砍刀,啪!竹子直挺挺倒在地上,佝偻的身子此时挺直的站着。

    老人薄的像是一张黄纸。再一刀,竹子被截成七八段。他捆好竹子,背在背上,高出人头的竹子好似没有重量。

    老者转过头来,脸色黄的发黑,每道皱纹仿佛刀刻般嵌在脸上,那是长期劳作才该有的模样。

    “再不出手,我可要离开了。”

    白面狐狸轻声道:“我在等你。”

    老者浑浊的眼球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声音,背起竹堆离开。

    “站住,拿起你的剑。”

    她上前一步,怒气冲冲

    老者停下,深深叹气,“我已退出江湖,所有的恩怨与我无关。”

    “哦?”白面狐狸本想说什么,现在只剩下大笑,她笑的很难听,像从丹田发出而嘴角扯不出一丝弧度的笑。

    一步,两步。一股杀意弥漫开来。

    “余掌门,血海深仇,不可不报。你退出江湖我也要杀你。”

    老者浑浊的眼球瞬间炸开,眼睛清澈明亮。他一手扔掉竹堆,从腹部拿出那柄短剑。

    “少时第一次拿剑,我便知道剑在人在。”老者握住剑柄,杀气腾腾。“我一身生杀人无数,实在想不起你是哪位的后人。也不知你能接我几招。”

    “一招足以!三招取你性命。”

    白面狐狸将背上的剑插在土中,这一天她等太久了 。

    “看剑!”

    老者一跃而起,不似老态龙钟的样子,短剑直指白面狐狸眉心。

    “啊啊啊…”,老者双手捂住眼睛。

    “你这对招子明亮,可惜你脑子糊涂,可惜了。”

    老者稳住身形,伏在地上,急声道:“你是谁?”

    “江湖人称白面狐狸。”

    老者摇头。

    “六年前,林家满门无一活口。你可记起来了?”白面狐狸咬牙切齿,双手攥紧,指甲陷入皮肤,白皙的肌肤渗出刺眼的血。

    “你…”

    剑光一闪,啪嗒,白面狐狸的面具掉在地上。脸上划出一道瘆人的血印。

    老者跪在地上,他的左手挂在七米高的竹捎。身后数尺的竹子被拦腰折断,倒成一片。

    “你的剑太慢。七圣之一不过如此。”

    刺啦,白面狐狸轻轻抹掉他的脖子,血汹涌而出,大雨般撒在竹叶上。

    “迎风剑,真是好剑。”她一抖,剑瞬间断作三段。

    “还不出来?”

    脸色苍白的稚子转过身,脸上挂着泪。两腿弹琵琶似的摇摇晃晃迈出一条腿。

    白面狐狸冲过来,莞尔一笑,“你看见什么了?”

    “我…我看见一团影子缠绕,然后…他就死了。”

    白面狐狸心情大好,死了,死在自己的手里,寂寞暂时离开她的躯体,人轻飘飘的像喝了酒。

    “替我擦剑。”白面狐狸将剑摔在地上,她嫌脏。

    稚子跪在地上,缩作一团,小心翼翼擦拭,奈何剑太锋利,他破旧的粗布麻衣立刻被划出一个大口子。他一一边擦剑一边偷看随意坐在地上的白面狐狸,面具下鲜血涌出流到脖梗。

    稚子委屈巴巴,焦急哀求道:“我有重病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我死不要紧,但我死了我的家人活不过半年我。”

    她盯着他那双颤抖的眼睛,她喜欢看眼睛,眼睛里有无法隐藏的情绪,她需要情绪一次次刺激她的大脑,她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眼前的眼睛如同三年前她遇见的幼狼,试探,低到尘埃里的祈求,她跟着幼狼,救下被捕兽夹困住的母狼。

    “人生不过做选择。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死。二是我教你刚刚那三招,你终身不许见他们。你如何选?”

    稚子拼命磕头,“我不想成为高手,我选第一个,你不要告诉我母亲我死了,你说他出门闯荡,不然母亲一定会寻死。母亲怎能忍受儿子先死。”

    “起来,看清楚。”

    白面狐狸削了一根竹棒递给他。

    他摇头,“没看清楚。”

    白面狐狸掏出一百两银票,头也不回的离开。

    稚子从背后大喊:“我可认你为我师父?”

    “你若名动天下,可当你半个师父。”

    白面狐狸一个转身,剑已经卷入腰间。随即一蹬踩着竹尖离开。

    稚子捡起银票,卷成小小的一卷塞进装蛇的竹筒,朝着来时的路跑下山。

    山下小镇虽然不大,可紧挨着古道,来来往往不少商人。傍晚,白面狐狸戴着斗笠回到客栈,客栈老板和小厮看惯了每天来往的商客、剑客,识趣没有打扰她。

    白面狐狸关紧门,贴着门缝盯了一会,见没人跟踪便摘下了斗笠。从鼻梁延伸至耳旁的伤口不再流血,鲜红的伤口变得暗红,她将白色药丸捏药粉涂在脸上。

    扣扣…

    她打开门,小厮开口:“老板特意送来衣服。”小厮左顾右盼,指向她的袖口和衣领。

    她手中突然多出两颗金豆,“我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也不喜欢欠其他人的。”

    小厮为难,要开口时白面狐狸毫不犹豫关上门,小厮胸脯剧烈起伏,汗毛乍起,好恐怖的气。

    老板翘起二郎腿,胸口抵住算盘,见小厮哆嗦地将金豆挨个放在柜台上。

    老板鲜红的嘴唇勾起一抹笑,“我知道这样的人不会白拿我的衣服,我看一眼便知道。”

    小厮捣蒜似的连忙点头,又止不住地摇头。他不懂,但老板娘一定有她的意思。

    老板长的妩媚动人,千娇百媚。但这一定不是能在这儿开店生意还好的原因,她是林掌门的妹妹,最重要的是她足够聪明。

    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去哪都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一早白面狐狸坐在角落,一碗白粥足矣。天虽刚亮,客栈的人也不少。她打算今天就走,她杀了七圣之一,消息不出三日一定会传出去,她要在这之前离开去往北方,一个她等了很多年的地方。

    楼上下来一群佩剑之人,最前一人左手缺少拇指,看来是凌霄派的单易,当年被掌门砍下一指。

    小小的客栈来了个大人物。

    单易一行人坐在她的对面,“咱们小镇上怎么会出现内功如此深厚的高人?在下敬你一杯。”其余人纷纷将目光投过来,老板看了眼旁边的掌柜,掌柜心领神会慢慢地挪了过去。

    她微微一笑,捧起白粥侧身掀开白布一角,喝了一口放下。“我一般不喝酒。”

    其中一人呵斥道“何时才喝?”

    “当我痛快的杀了人时”

    单轻羽青筋暴起,“看剑!”

    咻一声,眼前的筷子精准地打掉他手中的佩剑。

    单轻羽吃痛,单易放下酒杯说道:“多谢。”

    白面狐狸道:“你还不配拿剑。”她又缓缓道“下次就是我的剑。”

    单易虽然不悦,也未开口。示意所有人坐下。

    掌柜这才走出来说些场面话。

    单易漫无表情,心中落了口气,她要是杀单轻羽他完全没有信心拦下来。

    门口突然出现两道影子,一瘦一胖,一高一矮。

    踏入门中喷来一股热气。大汉红发蚺虬,高一尺八,满脸横肉,手持铡刀。人称二十四刀,因为被砍二十四刀不死,的确是稀罕事。

    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徒弟,脸上没有一寸好皮肤,右嘴豁开一个大口,江湖称小烂嘴。

    老板扶额,今日不知撞了什么邪,遇见这位蛮横不讲理的人。

    “老板,两坛酒,四斤肉,快快上。”二十四刀两眼一转站在白面狐狸的面前。铡刀甩在桌上,“真要我好找。”

    “哦?我可没躲着你。”

    白粥撒了一半出去,她心中恼怒,用筷子一点点把桌面的白粥赶进碗里。

    “各位,眼前这位就是白面狐狸,昨日她杀了七圣之一的邵世峰。”

    一时间,客栈炸开了锅。

    邵世峰救济天下平定永安之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剑法自成一派,老年登七圣。

    “杀人偿命。”

    “圣人杀了谁?这些年他的善举还不够偿还血债吗?”

    “善是善,恶是恶。他手上有上千条人命,我该杀。”整张桌子抖动不止,周围人不约而同地跳开。

    “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的头值三百两。”二十四刀像个饿鬼,迫不及待地砍去。白面狐狸转身跳上房梁,戴上面具,扯开面罩。

    软剑如同银蛇抽出腰间,俯身刺去。

    好快,单易大惊,剑似乎化为数百条毒蛇瞬间以无法躲闪的速度飞去。二十四刀侧身横挡,向后退了两步。

    “好剑法,不知这招为?”

    “百蛇出洞,乃我十六岁所创。”她背过手,右手有些麻木,她小看二十四刀了。

    “再来。”二十四刀接过这一剑也就了解他们二人内力相同不相上下。“再接我三刀。”

    三刀后,二十四刀满头大汗。快,太快了。

    “哼,这一剑你看看抵得过二十四刀吗?”白面狐狸话未尽,剑已出,二十四刀心未定,脚下乱了一步,她反刺一剑,二十四剑一手扶桌,一手捂住心口,白面狐狸刺偏两寸。

    “走。”二十四想要跳窗离开。

    小烂嘴从他身后跳起,一刀砍掉他的头颅,二十四刀瞪大了眼睛,头颅轱辘轱辘滚到小厮脚下,小厮烂泥般晕倒过去。

    小烂嘴疯狂大笑,本来不好看的脸此时更加扭曲。他提起二十四刀的头颅,托起他的身体离开。

    “来日江湖再见。”烂嘴意有所指。

    白面狐狸拱手,目送他离开。

    惋惜道:“可惜这碗粥成了血粥,没法吃了。”

    但没人知道她面具下的表情。一抹笑容,眼底一片淡然。

    “你真是个怪人,既然稀罕粥。”

    单轻羽躲在单易背后,翻了个白眼。

    “白粥止饿,酒解愁。如今我心情大好,何须喝酒?”

    单易单手护住单轻羽。白面狐狸已然到了二楼,头也不回地离开。

    单易一手推开单轻羽,“还想走江湖?回家在勤练两年。”

    她整理好一切,坐在窗前。

    “进来。”

    老板推开门大笑,“您来我们客栈是我的福气。”她轻手关门,坐在白面狐狸对面。

    这是要与她做买卖。

    “多少钱?”

    “不问我是谁?”

    “你是掌门的妹妹,我只知道你有钱有势。要杀的肯定不是普通人,价格嘛你付的起。”

    老板随即道:“我要你杀了我的兄长。”

    白面狐狸眉头一皱,半笑道:“为何?”

    “我恨他,我本来和三郎情投意合,日子虽然清苦但也温馨。可恨我的兄长一掌杀了他。我可怜的孩子也死了。”她说的很慢,像是讲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好,不过你得活到那个时候。”

    老板瞳孔缩小,她知道?!

    两个呼吸间,白面狐狸已经落在青石板上,朝北边走去。

    老板面色凝重,她是想叫住她再问问。但她知道她不会回头,甚至不会停下脚步,她没有足够吸引她的回答。

    白面狐狸走的第一天,整个小镇闹的沸沸扬扬。无数江湖世人要为余掌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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