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树上的叶子也逐渐转黄,海风裹挟着寒气卷来。

    苏梨怕冷,自觉地把裙子换成了长裤,再穿上卡其色的风衣,俨然一副抵御寒冷的模样。

    她踩着落叶,赶往公司。

    据说人事调动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尚未传达下来。这几天时不时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尤其是关于陈洁的。

    “据说大老板点名要她上去呢。”

    “我去,那李亮不得气死。”

    “也不一定,这几年他拿下的项目不少,而且……”

    没说完的半截话大概是“溜须拍马的本领比陈洁强”。

    苏梨听到了,只当没听到,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天空湛蓝高远,她却困于公司的一隅之地。苏梨在心里叹息。

    她赶在迟到前五分钟刷上卡,赶到工位,却发现同组的同事一脸凝重。

    她默默把包放下,默不作声地坐下。

    陈洁从办公室走出,环视四周,瞧组里的人都来齐了,言简意赅道:“我们组开个会。”

    终于还是到今天了。组里的同事们面面相觑,纷纷起身去了会议室。

    陈洁穿着干练的黑色西装,阔挺的西装裤下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这样的打扮是她的常态。她的步伐坚定有力,苏梨在她身后只觉得安心。

    待大家坐定后,陈洁难得地没有开门见山:“首先谢谢大家这几年的辛苦工作,我们组的成绩有目共睹。”

    她微顿,“大家这几天应该也听说了人事调动的事情,昨天上级找我谈话了。”

    “他希望我能带领一帮人去分公司扩展业务。”此言一出,原来静气凝神的同事们瞬间慌了神。

    分公司在本市的另一边,距离远不说,业务量也比总部小不少,这就意味着提成和奖金都会大打折扣。

    干销售的基本工资少,大家都指着提成和奖金吃饭。

    陈洁已经预料到了大家的反应:“我知道大家的想法,分公司各方面确实不如总部,但是正是因为业务尚未成熟运作,给我们的机会更多。上级已经承诺,此次调动过去的人增加一千房补,基本工资增加五百。”

    “扩展业务覆盖范围,是公司让我们过去的原因。相信大家也能明白,在总部待着,客户群体来来回回只有那些,我们还得拼死拼活地和李亮竞争。但是,到了分公司,我们可以大胆地开疆拓土,培养一批新客户。”

    陈洁说完,有人低头思考,有人面露难色。

    “大家也不用过分担心,想留在总部的人,我会向李亮争取,让你们留在他的组。”

    一言激起千层浪,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强势的陈洁会为此事求李亮。

    苏梨在陈洁开口时已经想好,她会跟着陈洁。陈洁这几年手把手带着她,让她少吃了很多苦头。苏梨感激她的照拂与帮助,更何况,她不反感去分公司。

    “陈姐,我和你过去。”苏梨率先开口,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陈述一件小事。

    还有几个和苏梨同年进公司的同事,也表示跟随陈洁。

    陈洁向苏梨投来欣慰的目光。

    组里还剩几个人表示要考虑一下,他们中有的人已经有了家室,的确不适合突然更换工作场所。

    一场会就这样散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虽是并肩战斗过几年的同事,倒也没有什么依依惜别的情绪,大家都在考虑自己的前途和未来。

    苏梨走在最后,手机响起提示音。她看了一眼锁屏,是陈洁发来了一条信息。

    待她回到工位,划开手机,赫然是这样的消息:

    今天晚上九点,是否有时间一起喝酒?——陈洁。

    共事四年,她们的私交其实不多,更没有单独喝过酒。很神奇的是,或许是校友的缘故,她们对彼此信任,工作上也默契十足。

    苏梨今天晚上没有其他计划,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和领导走的太近也不是好事,她从来没有以校友的身份,和陈洁套近乎,更没有刻意讨好。

    只是喝个酒而已。她想。

    接着,手机又传来一条消息:

    Time清吧,九点。——陈洁。

    苏梨回了一个好的,便开始工作了。

    到了下午,人事调动已经确定,包括苏梨在内的几个人和陈洁去分公司,组内其他人留在总部,至于去哪个岗位则另行安排。

    公司上面要求陈洁等人这几天把剩余的工作交接好,下周一就去分公司报道。

    苏梨把工作处理完毕,六点钟一到就准时离开公司了。

    跟着陈洁走的同事也大多如此,平时很少准时下班,这几天要离开了,终于能轻松一下了。

    她拎着自己的小包,边走边思考,如何和妈妈说调动的事情。

    相信妈妈能理解的。苏梨在心里安慰自己。

    当她回到家,妈妈已经像往常一样去跳广场舞了。苏梨热了一下她留下的饭菜,迅速解决后,又麻利地把碗筷洗了。

    以后买房子,一定要装个洗碗机。看着手上油腻腻的碗,她暗下决心。

    等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苏梨查了一下家到酒吧的距离,打车大概二十分钟。

    她把头埋进被窝里,发出呜呜声。

    还是躺在床上玩手机比较舒服!!她在心里哀嚎。

    在床上滚了几圈,苏梨下床,准备梳妆打扮自己。

    她选了一条黑色的细带吊带裙,天丝的质感触手生滑,更衬得她身姿玲珑,曲线尽显。

    这条裙子是上个月和吴心慈逛街时买的,彼时各大商场都在做夏款清仓。苏梨很少买这种款式的衣服,却经不住店员的热情,就拿来试了一下。

    “像个小狐狸。”吴心慈评价。

    在店员和闺蜜的一句句夸赞中,她迷失了神智,买下了这条裙子。

    结果似乎是显然的,她再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场合穿这条裙子。今天和陈洁喝酒,似乎是勉强可以穿它的场合。

    苏梨看着袒露的手臂,始终觉得有点不习惯,更何况晚上天气凉,她便披上了一件深驼色的大衣。

    看着镜子里自己低调又成熟的打扮,苏梨很满意。

    她把长发披下,画了画眉毛,再涂上大地色眼影,与大衣颜色呼应。最后,一向只涂裸色口红的她,破天荒涂了朱红色口红。

    苏梨极少如此捣鼓自己,大概新裙子带给她了无形的力量与鼓励。

    她带上手机钥匙,穿上高跟鞋便下楼了。

    苏梨离开时,妈妈尚未回来,她发了个消息给她:妈,我今天晚点回来。

    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师傅,Time酒吧。”

    车上,健谈的司机与苏梨攀谈着:“姑娘,和男朋友约会呀?”

    苏梨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出于安全考虑,她谨慎地回答道:“是啊。”

    “你这么漂亮,小伙子可有眼福咯。”司机笑呵呵。

    苏梨不禁哑然失笑:“谢谢。”

    出租车稳当地停在酒吧门口,她开门下车,风里夹杂着几丝酒精的气味。

    苏梨进门,酒吧里传来悠扬的背景乐,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吧台前的陈洁。

    “陈姐。”她坐在陈洁身边的高脚椅上,理了理大衣。

    “提前给你点了酒,看看合不合口味。”陈洁道。

    紫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魅惑,好似琼浆玉液。她轻抿一口,果香携带着酒精入口,口感浓郁。

    “口感很好。”苏梨赞叹道。

    “是啊,这酒调的不错。”陈洁也抿了一口。

    两人轻轻碰了一杯,在音乐和酒精的作用下,苏梨松弛下来。

    “你今天很漂亮。”陈洁笑意盈盈地看着苏梨,“你很适合这种风格。”

    苏梨笑笑,和陈洁又碰了一杯。

    衣服和配饰是女人打开话匣子最好的话题,两人漫无天际地聊着,从新款的裙子,到降价的奢侈品包包,公司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

    酒喝完又上,不知不觉间,两人都有些微醺。

    “李亮……他是公司一个董事的侄子。我真蠢,前几天才知道。”陈洁摇摇头,“我就说……明明有几次客户对我们更满意,最后却接受了他们的方案。”

    “小客户他们不和我们争,到了大客户,公司高层明里暗里都会把资源倾斜给他们。”

    “也就是我们舍得吃苦,才留住了几个忠心的客户。”说到此,陈洁的脸颊淌过一滴泪。

    苏梨听着这个惊涛骇浪的职场秘密,心头一震。随之而来的,是对陈洁的心疼。

    她一时无言,只能拍拍陈洁的肩,以示安慰。

    “去分公司是我主动提的,抢不过还躲不过吗?”陈洁灌下一大口酒。

    一向骄傲如陈洁,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丢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资源,重新再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赌对了没有。”陈洁深吸一口气,“不过这几年我也积攒了不少存款。”

    “我赌的起。”

    与其在旧环境里被排挤,不如重新开拓自己的天地,这就是苏梨认识的陈洁。

    “姐,我相信你!”苏梨坚定道。

    大概是被眼前小姑娘的率真感染,陈洁继续说道:“这几年李亮估计也不好过,为了抢业务,拍了不少高层的马屁。”

    “现在都无所谓啦。”陈洁粲然一笑,哪怕眼里还有未尽的泪光,眼神却是坦然而坚定的。

    两人碰杯,换了个话题,继续谈天说地。

    陈洁一直孑然一身,也很少见她在朋友圈提及家庭和亲人。大概她也需要一个发泄口吧。苏梨这样想。

    陈洁嫌酒不够烈,直接换成了白酒。好几杯白酒下肚,她彻底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碎碎念着胡话。

    “凭什么……凭什么……”她呓语着。

    苏梨有些心疼地望向她,都市中人,立足并不容易,这几年的陈洁几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突然遭到这样的打击,再刚强的人也有受不住的时候。

    喝了不少酒,苏梨感觉有些不适,但一身酒气回家必然被骂惨。她颇有些苦恼。

    明天还要上班,陈洁又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思来想去,还是带着陈洁回家比较合适。

    苏梨结了两人的帐单,扶着陈洁往门外走。陈洁穿着高跟鞋,走路踉踉跄跄,只得把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苏梨身上。

    刚想开门时,门从酒吧外面被拉开,苏梨低头说了声谢谢,颇为艰难地扶着陈洁走出。

    直到两人均走出酒吧,苏梨才抬头。秋风萧瑟,寒意料峭,苏梨突然福至心临,回头看了一眼帮她拉着门的人。

    他仍在原地,藏蓝色的风衣衬的他身姿挺拔,大概是因为后面不停有顾客出来,他拉着门耐心等待着,和身边的朋友说说笑笑。

    感受到了苏梨的目光,他转过头,下意识地看向她。

    “付老师!”苏梨惊喜地喊道。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长了些,额前的刘海懒懒的垂着,仿佛在控诉主人的不加打理。

    付寒鑫一怔,和朋友快速说了几句话,便走到两人身前。

    “苏梨,你们刚刚喝完酒吗?”他问。

    “对,这是我领导,陈洁。”苏梨试图介绍两人认识,但是陈洁显然已经昏昏欲睡了。

    付寒鑫挑了挑眉毛,有些调侃道:“那你呢?有没有喝多?”

    “我还好,只是有点头晕。她喝了几杯白酒,估计难受的不行。”苏梨颇有些无奈。

    付寒鑫思索片刻:“要不我送你们回家吧?本来今天也是被朋友拖着来的,我和他说一声。”

    “那……太麻烦了吧。”苏梨有些迟疑。

    “没事,他就是想拉我过来挡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付寒鑫解释完,便走过去和朋友说了几句。

    没等片刻,他走回来,手上拎着一个车钥匙:“走吧,送你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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