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才蒙蒙亮,落苏就被沈厌叫醒。

    沈厌没有跟她说多余的话,只是看着她醒了之后,瞥了她一眼:“我要走了。”

    落苏本来人还有点没清醒呢,听到这话后瞌睡顿时全都跑了。

    她先是条件反射地说了句:“这么快吗?”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话的不恰当,于是她又重新补上一句:“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一睁眼,你就跟我说别离了。”

    沈厌“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整个人又回归到了之前那副冷淡拽拽的模样。

    落苏于是也露出了个平常常见的笑,跟人小小地挥了下手:“那就以后再见。”

    沈厌听到这话后先是沉默了几秒。

    落苏也不知道他在沉默的时间里是思考了些什么,反正在这几秒内,沈厌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沈厌凝视着看了她半晌,然后扔过来了个包裹。

    落苏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摸出来的。

    反正就砸在了她的身上,砸得她一时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落苏反应过来,把包裹手忙脚乱抱好的时候,沈厌已经拎着他的大包往前迈了,甚至连句交代包裹是什么的话都没有。

    于是落苏也没有问,只是看着人的背影,喊了一句:“沈厌,万事小心呐!”

    沈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然后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去。

    直到看着沈厌的背影消失了许久,落苏的眼神才怔怔地从沈厌离开的位置上移开。

    而后又是安静许久。

    直到手已经麻了,落苏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抱着个沈厌扔给她的包裹。

    实在有点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的落苏,于是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拆起了沈厌留给她的最后的包裹。

    然后,原本在看着沈厌背影走、都一直忍住没有留眼泪的落苏,突然“哇”地大声地哭了出来。

    包裹里面塞的东西满满当当且种类繁多。

    光肉眼可见的,就有杂七杂八的果子,还有一些烤得很干的肉。

    落苏甚至不知道沈厌是什么时候摘的、什么时候烤的,什么时候装的。

    反正就是以一种落苏没想过的方式,出现在了这个包裹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而且包裹里还不止吃的。

    落苏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她使用过的小玩意儿。

    昨日她在清洗时,沈厌给她扔过来的伤药。

    以及,因为她看到血溅到沈厌脸上害怕那一幕,沈厌从地上捡起的驱蛇药的瓷瓶。

    或许是为了缓解一点自己的心情,落苏对着空气边哭边骂:“这玩意儿你给我,我也不敢用啊!”

    口头随时这么说着,手中却还是死死地拽住了瓷瓶。

    ……

    沈厌从转过身走出那一步之后,就一直在让自己走得很快,像是怕再走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缠住脚步似的。

    不同于当时在云州城门口,选择返回去时,沈厌劝服自己的那句:只是为了还债。

    现在的沈厌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落苏就是自己的障碍。

    偏偏沈厌暂时还没办法处理掉这个障碍。

    所以沈厌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树影从沈厌耳边掠过,沈厌在林中穿梭。

    下山的路明显要比上山时快得多。

    一来是沈厌上山费力就开辟了条路,他也记得方向。二来也没有了落……

    沈厌的脚步一顿,随即他强迫自己的思维运转下去,并且把原本要叙述的词汇改变了下——再说也没有落苏那个拖油瓶。

    直到这句话完全地在沈厌的脑海里滚了一圈,沈厌才又继续赶路。

    只是沈厌自己都没注意到,随着重复那句话的过程中,他的眉心就又皱了起来。

    -

    沈厌挑的这座山是周围的山里最高的。

    因为总想着能多拖点时间,好方便有人看到标记能尽快赶过来帮他们。

    谁知道直到他要下去了都没等到一个活人。

    落苏说的还有一日就回来复命的大于,也始终不见身影。

    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呢,还是压根没看到他在树上面留的标记。

    甚至连沈厌也收到了很大的影响。

    因为这些时日沈厌一直带着落苏向上爬,爬的高度很高,导致沈厌下去也要耗费很长的功夫。

    沈厌就这么一路几乎没怎么停过地赶路。

    实在饿了就从大包里拿出点东西随便啃啃,啃得太干了呢就从树上捞几个果子解解渴。

    眼见着就直接从天明赶到了天黑,并且这山路还有继续走下去的架势。

    沈厌瞄了眼周围还不算特别暗的天色,正打算直接一鼓作气努力冲到山脚。

    忽然,他听到了远方传来的窸窣声响。

    有人踩到了腐叶,用刀剑隔开了横在上方的树枝。

    先是零碎一两人,而后声音也变得集中密集起来。

    沈厌几乎瞬间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快速地掠到了树上,借着繁密的枝叶打起了掩护。

    果然,没过特别久。

    声音来到了他附近脚下的区域。

    先是两个走在前面清路的,而后大部队也跟了上来。

    沈厌只是粗略向下一望,就看到了三四十个人。

    每个人都带着兵器,腰间佩刀。

    而且在这三四十个人里面,沈厌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曾在他们出了城门口之后,将落苏认出。

    沈厌的心里重重往下一沉。

    他没想到这些官兵的速度能如此之快,居然在他还未彻底离开这座山之前就找了过来。

    只是这回他看到的人马,没有最初追他们的那么多。应该是追他们的人被分成了几队,每队各查一座山。

    并且这些人明显是打算夜间行路的。

    打头开路的还在继续往山上面走,后面的人也只是稍微地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就跟着往前。

    沈厌就潜伏在树的高处,看着底下的人有序前行,全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直到那群人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树的枝叶中露出了一双眼睛。

    沈厌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又仔细地注意了下周围的声音。

    直到确定附近确实是没有活人的声响了,沈厌才从树上面翻了下来。

    此时四周的天色,又比沈厌当时刚赶到这里的时候暗了一些,只能做到勉强供他在不打火折子的情况下前行。

    沈厌知道现在就是自己离开的最好机会。

    那群官兵正在忙着继续上山往前搜查,他完全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尽快下山。

    之后就算在下面一点的路上,天完全暗完了,他也可以打个火折子继续前行。

    就算真的运气不好,因为被亮着的火光被人发现,那大概率也是留守山下的零碎的一两人,他完全有把握在人还没预警之前,先一步地把人给解决掉。

    脑子里关于接下来的计划已经全部打好,甚至连接下来的要走的路径都已经清清楚楚。

    沈厌却不知道突然为什么下不下去那一脚了。

    脑子里这段时间落苏跟他的相处,像连环画似的一幕幕闪过。

    很多他一直以为自己从来不在意的、没放在心上的,居然连一点细节都历历在目。

    比如落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着的,特别开心的嘴角是有梨涡的,甚至连踮脚的高度都是勉强才能打到他肩膀的。

    沈厌知道自己应该走,必须走。

    他有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沈厌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于是沈厌只能在心里不断地重复地告诉自己:不是今早上都已经利落转身了吗?所以他可以的,他能做到的,落苏的存在对他就是个障碍而已!

    既然他自己暂时下不下去手杀她,那他只需要漠视就好了。

    甚至连漠视这个词都谈不上,他只需要下山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了,就会有其他人替他去解决掉这个障碍,此后再没有人能牵绊住他,他就自由了!

    可随着“自由”这两个字的冒出,沈厌的脑袋里一下闪过了一些画面。

    他在上辈子,也曾经跟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

    烈日的骄阳,肆虐的铁蹄,残破的三公主府。

    沈厌攻破皇城后,第一时间去了那个地方,因为怕再晚一会儿,三公主就会跑掉。

    平日里整洁干净的三公主府,此时很多花叶都已经败在了地上。

    就连挂着的灯笼,都撞得七零八落。

    沈厌俯视着底下那些跪着的、瑟瑟发抖的、还来不及跑的侍女小厮,淡淡地吐出一句:“想跑就跑吧。”

    一边把手一抬,示意自己手底下的人放行。

    沈厌此举不是因为良善,不过是因为想让三公主亲眼看着平日那些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如何地迫切地想要逃离她。

    果然,他这话开口的没多久,很多侍女小厮就都彼此对视一眼,慌里慌张跑了。

    跟后面有恶鬼索命的,一眼都没顾得上被逼到角落里的三公主。

    沈厌就学着之前三公主的样子,一步步走到三公主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说:“你还真遭人唾弃。”

    三公主没答这话,只是嘶吼着问了他一句:“我大姐母皇呢?!”

    沈厌看着她这幅浑身狼狈的模样,没说话。

    而是在又欣赏了好会儿她神色的变化、以及接连的质问后,终于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

    “你不是知道吗,落天战死。”

    沈厌身上的恶意,浓重得像是要刺破他的皮囊倾巢而出。

    “至于你母皇嘛……”沈厌看着三公主一瞬间惨灰的脸,恶意地顿了顿,“她应该在哪个蛮夷人身下吧。”

    随着这话一出,顿时“沈厌我要杀了你”的话一下不绝于耳。

    沈厌像是根本没被这些话攻击到似的,很欣然地看着三公主的头被侍卫摁在地上,整个人徒劳地挣扎扭动。

    顺便,头一歪,躲避了一个向他耳边掷出的暗器。

    沈厌看着在顷刻间从屋檐就到了他面前的人,眉眼冷了下来:“你不应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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