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三年二月，举子陆齐安进京赶考，乘船一路北行。
时年多雨。
是日，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船上众人胆战心惊。
狂风忽起，船桅断，海浪怒吼，将船吞入腹中。
渡河村位于渡河下游。
甜豆子是渡河村的一个小姑娘，从小没了父母，跟着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年轻时候是个渔夫，如今年纪大了，手脚虽不如以前灵活，却也还是能靠打渔挣些钱。
甜豆子慢慢长大，村里那些家中稍有钱的妇人，丈夫能干，打的鱼多，平日里没时间洗衣或是看孩子，都会让甜豆子去帮忙，然后给她一文钱当作酬劳。
甜豆子很乐意，祖孙二人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不至于饿肚子。
爷爷有时候也会给她零花钱让她买豆糕吃，但她一次都没买过，她将这些钱都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面。
一日，乌云密布，雷声轰隆，甜豆子跑的飞快，手中还赚着一本书册，李婶托她将书册送往村东边的私塾，送给王正。
狂风乍起，看着就要下雨了，甜豆子跑的有些不稳当。
扑通一声，脚被河畔野草绊住了，甜豆子摔倒了，手中的书册也掉在地上。
她赶忙起身去捡，但是那书册就像是飘落的叶，随风落入河中。
甜豆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还是头一次，送东西把东西弄丢了。
甜豆子看着那书册被风吹得离岸越来越远，捞是捞不回来了，准备转身回去。
哗啦……
水中传来声响，甜豆子回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那书册被水流卷至河中，一道水柱旋转腾空而起。
忽的，风停，书册不见了，水柱也不见了，河面雾气翻腾。水雾融融，其中渐渐显出一道人影，白衣轻衫，长发披散。
女鬼？
甜豆子看不清，大叫一声“鬼啊”，拔腿就跑。
“等等。”
身后有人叫她，甜豆子虽然害怕，但也好奇，她停下了脚步，却不敢转过身去。
只问：“你是谁？是人是鬼？”
过了很久，无人应答。
终于，甜豆子忍不住慢慢转过身去。
河面上立着一名男子，甜豆子看清了他的脸，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一袭白衣随风轻舞，让人疑心他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你是水神吗？”甜豆子问。
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他能飘在空中，自然非人，鬼都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怖，他这个样子也不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神仙。
是以甜豆子如此问。
他却不回答，只是看着甜豆子，日光照射下，他的身体几近透明，风一吹就要散了。
甜豆子看着他的身形渐渐消失，如雾般散开了。
有些害怕，她慌忙跑回了村里。
又过了几日，甜豆子拿了新买的书册送去给王正，这次她去的时候绕过了河边。
在私塾见到了王正，王正接过书册向她道谢。
甜豆子想起那日在河边所见，问他：“阿正哥，世上有鬼神吗？”
王正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甜豆子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王正默了一瞬，认真向她解释：“子不语怪力乱神，若问世上是否有鬼神，我也不知，但只要人问心无愧，即使有鬼神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甜豆子似懂非懂。
她又来到岸边，望着河面，水流平静。
什么也没有。
心内好奇，她捡了颗石子，扔向河中。
噗通，入水无波。
难道是那日出现了幻觉？她看向河底，河水清澈，底下的水草飘摇。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甜豆子摸了摸袖子，拿出一张信纸，团了团，扔向河中。
果然，河面渐渐起了雾，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甜豆子瞪大眼睛：“水神大人？”
陆齐安在渡河底，徘徊了许多年，暗无天日，一遍一遍体会当日溺死的痛苦。
日复一日，他的魂魄被河底的怨气纠缠，无法摆脱。
那日，河面突然洒下一道光，魂魄仿佛受了吸引，随着光，出现在了河面上。
陆齐安看着站在河边的小姑娘，竟然又是她。
他问：“你刚刚做了什么？”声音清冷，随水波漾开。
甜豆子震惊，张大了嘴巴。
“你做了什么？”陆齐安又问。
甜豆子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道：“我刚刚只是向河中丢了一封信纸……“
“前一次也是你？”
甜豆子有些心虚：“是，上次我是不小心将书册弄丢了，落入河中，扰了水神大人清净……”。
陆齐安沉默。
甜豆子也不敢言语，偷偷瞄了一眼河中央，他的身形又变得透明了。
“若你明日有空，请再带些书册过来罢。”
他又消失在了河面上。
甜豆子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又新奇之事。
仿佛有了秘密，次日，甜豆子又来到河边，将一叠书册丢入河中。
果然，河面雾又起，陆齐安慢慢现出了身形，他看见甜豆子一脸欣喜地站在岸边。
看来，他猜对了，这书册可以使他暂时摆脱痛苦，出现在日光之下。
他并没有多少生前的记忆，千年来，只记得临死前的痛苦以及心内的不甘，到底为何不甘，他已经忘了，这姑娘将他唤醒三次，他才恍然记起自己前世似乎是个书生。
陆齐安问：“你叫什么名字？”
“甜豆子。”她很快答。
“你不怕我？”
甜豆子想了想，认真的答：“不怕。我问过别人，只要问心无愧，鬼神也奈何不了我。而且，你应当也不是鬼吧？”
陆齐安不答。
过了一会儿，他问：“明日还来么？”
甜豆子欣喜：“我可以来吗？”
陆齐安垂眸，而后点头。
甜豆子日日往河边跑，时间一久，爷爷发现她的异常。
“豆子，你整日里跑那么远洗衣服干什么？”
甜豆子呃呃几声：“那边的水清一些。”
“那也不用跑那么远啦。”
“哎呀，爷爷就放心吧！”
爷爷不疑有它，也未再说什么。
甜豆子来的时间不确定，有时候日日都来，有时候隔几日来一次，但是总不会隔太久。
她渐渐地不怕陆齐安了，把他当做朋友一样。会与他说今日吃了什么，爷爷抓了多少条鱼，换了多少吊钱，隔壁家王婶的孙子又长大了些……
甜豆子其实很孤独，爷爷整日里都在海上，她没有同龄的朋友，村子里的女娃娃都不怎么喜欢与她玩，她没有父母，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摸索着才能明白。
所以在她心里，把水神大人当作了倾诉的对象。
她觉得水神大人应当也是孤独的，因为每一次，她都能将他召唤出来，普通的神仙应当没有他这么闲吧。
甜豆子跟他说，自己的父母都死在了海上，从她记事起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爷爷对她很好。等她长大了，她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爷爷就不用出海冒险了。到时候她要带着爷爷搬到城里面去，远离大海。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陆齐安很少开口。
但是，甜豆子依旧很开心。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时年多雨。
是日，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船上众人胆战心惊。
狂风忽起，船桅断，海浪怒吼，将船吞入腹中。
渡河村位于渡河下游。
甜豆子是渡河村的一个小姑娘，从小没了父母，跟着爷爷相依为命。
爷爷年轻时候是个渔夫，如今年纪大了，手脚虽不如以前灵活，却也还是能靠打渔挣些钱。
甜豆子慢慢长大，村里那些家中稍有钱的妇人，丈夫能干，打的鱼多，平日里没时间洗衣或是看孩子，都会让甜豆子去帮忙，然后给她一文钱当作酬劳。
甜豆子很乐意，祖孙二人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不至于饿肚子。
爷爷有时候也会给她零花钱让她买豆糕吃，但她一次都没买过，她将这些钱都放在了一个木盒子里面。
一日，乌云密布，雷声轰隆，甜豆子跑的飞快，手中还赚着一本书册，李婶托她将书册送往村东边的私塾，送给王正。
狂风乍起，看着就要下雨了，甜豆子跑的有些不稳当。
扑通一声，脚被河畔野草绊住了，甜豆子摔倒了，手中的书册也掉在地上。
她赶忙起身去捡，但是那书册就像是飘落的叶，随风落入河中。
甜豆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还是头一次，送东西把东西弄丢了。
甜豆子看着那书册被风吹得离岸越来越远，捞是捞不回来了，准备转身回去。
哗啦……
水中传来声响，甜豆子回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那书册被水流卷至河中，一道水柱旋转腾空而起。
忽的，风停，书册不见了，水柱也不见了，河面雾气翻腾。水雾融融，其中渐渐显出一道人影，白衣轻衫，长发披散。
女鬼？
甜豆子看不清，大叫一声“鬼啊”，拔腿就跑。
“等等。”
身后有人叫她，甜豆子虽然害怕，但也好奇，她停下了脚步，却不敢转过身去。
只问：“你是谁？是人是鬼？”
过了很久，无人应答。
终于，甜豆子忍不住慢慢转过身去。
河面上立着一名男子，甜豆子看清了他的脸，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一袭白衣随风轻舞，让人疑心他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你是水神吗？”甜豆子问。
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他能飘在空中，自然非人，鬼都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怖，他这个样子也不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神仙。
是以甜豆子如此问。
他却不回答，只是看着甜豆子，日光照射下，他的身体几近透明，风一吹就要散了。
甜豆子看着他的身形渐渐消失，如雾般散开了。
有些害怕，她慌忙跑回了村里。
又过了几日，甜豆子拿了新买的书册送去给王正，这次她去的时候绕过了河边。
在私塾见到了王正，王正接过书册向她道谢。
甜豆子想起那日在河边所见，问他：“阿正哥，世上有鬼神吗？”
王正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甜豆子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王正默了一瞬，认真向她解释：“子不语怪力乱神，若问世上是否有鬼神，我也不知，但只要人问心无愧，即使有鬼神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甜豆子似懂非懂。
她又来到岸边，望着河面，水流平静。
什么也没有。
心内好奇，她捡了颗石子，扔向河中。
噗通，入水无波。
难道是那日出现了幻觉？她看向河底，河水清澈，底下的水草飘摇。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甜豆子摸了摸袖子，拿出一张信纸，团了团，扔向河中。
果然，河面渐渐起了雾，一道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甜豆子瞪大眼睛：“水神大人？”
陆齐安在渡河底，徘徊了许多年，暗无天日，一遍一遍体会当日溺死的痛苦。
日复一日，他的魂魄被河底的怨气纠缠，无法摆脱。
那日，河面突然洒下一道光，魂魄仿佛受了吸引，随着光，出现在了河面上。
陆齐安看着站在河边的小姑娘，竟然又是她。
他问：“你刚刚做了什么？”声音清冷，随水波漾开。
甜豆子震惊，张大了嘴巴。
“你做了什么？”陆齐安又问。
甜豆子终于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道：“我刚刚只是向河中丢了一封信纸……“
“前一次也是你？”
甜豆子有些心虚：“是，上次我是不小心将书册弄丢了，落入河中，扰了水神大人清净……”。
陆齐安沉默。
甜豆子也不敢言语，偷偷瞄了一眼河中央，他的身形又变得透明了。
“若你明日有空，请再带些书册过来罢。”
他又消失在了河面上。
甜豆子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又新奇之事。
仿佛有了秘密，次日，甜豆子又来到河边，将一叠书册丢入河中。
果然，河面雾又起，陆齐安慢慢现出了身形，他看见甜豆子一脸欣喜地站在岸边。
看来，他猜对了，这书册可以使他暂时摆脱痛苦，出现在日光之下。
他并没有多少生前的记忆，千年来，只记得临死前的痛苦以及心内的不甘，到底为何不甘，他已经忘了，这姑娘将他唤醒三次，他才恍然记起自己前世似乎是个书生。
陆齐安问：“你叫什么名字？”
“甜豆子。”她很快答。
“你不怕我？”
甜豆子想了想，认真的答：“不怕。我问过别人，只要问心无愧，鬼神也奈何不了我。而且，你应当也不是鬼吧？”
陆齐安不答。
过了一会儿，他问：“明日还来么？”
甜豆子欣喜：“我可以来吗？”
陆齐安垂眸，而后点头。
甜豆子日日往河边跑，时间一久，爷爷发现她的异常。
“豆子，你整日里跑那么远洗衣服干什么？”
甜豆子呃呃几声：“那边的水清一些。”
“那也不用跑那么远啦。”
“哎呀，爷爷就放心吧！”
爷爷不疑有它，也未再说什么。
甜豆子来的时间不确定，有时候日日都来，有时候隔几日来一次，但是总不会隔太久。
她渐渐地不怕陆齐安了，把他当做朋友一样。会与他说今日吃了什么，爷爷抓了多少条鱼，换了多少吊钱，隔壁家王婶的孙子又长大了些……
甜豆子其实很孤独，爷爷整日里都在海上，她没有同龄的朋友，村子里的女娃娃都不怎么喜欢与她玩，她没有父母，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摸索着才能明白。
所以在她心里，把水神大人当作了倾诉的对象。
她觉得水神大人应当也是孤独的，因为每一次，她都能将他召唤出来，普通的神仙应当没有他这么闲吧。
甜豆子跟他说，自己的父母都死在了海上，从她记事起就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爷爷对她很好。等她长大了，她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爷爷就不用出海冒险了。到时候她要带着爷爷搬到城里面去，远离大海。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陆齐安很少开口。
但是，甜豆子依旧很开心。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