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豆子十五岁这一年，爷爷出事了。
那日她在河边，阿正哥来找她，陆齐安便隐了身形。
他听见那人说，甜豆子的爷爷在海上打渔时一不小心落了水，刚刚被救上来。
他看见甜豆子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拔腿就往家里跑。
陆齐安魂归河底，水流暗涌。
回到家，甜豆子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爷爷，瞬间哭了出来。
村医说爷爷还剩最后一口气，能不能活过来，就看造化了。
甜豆子不哭了，日日守在爷爷身边。
终于有一天，爷爷醒了，看见趴在床边的甜豆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甜豆子睁开眼，看见爷爷醒了，开心的不得了。
然后又委屈地说：“爷爷不要丢下豆子一个人。”
爷爷心疼她，却没力气开口说话，只慢慢点了点头。
爷爷上次落水后，身体就不行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甜豆子一边要照顾爷爷，一边要挣钱，不能再去布庄了。只能去帮人浣衣来补贴家用。
渡河村虽然偏远，但是位置靠海，村民们靠打渔营生，是而并不算贫苦。村民们怜惜甜豆子，有时会主动让甜豆子过去帮忙，然后给她一些钱。
甜豆子变得很忙，她已经很久没去河边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
这天傍晚，甜豆子终于来到河边。她将书册丢入水中，不一会儿，陆齐安出现在河面上。
甜豆子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呀，水神大人。”
陆齐安看着岸边的小姑娘，她往常总是会开心与他说许多事情，但是今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朝他笑了笑。
陆齐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她：“你爷爷怎么样了？”
他看见甜豆子嘴角撇了撇，笑容消失，慢慢低下头去，模样有些可怜。
“不太好。”她说，声音里带了哭腔，
她又抬头来，看向陆齐安。
陆齐安看见她眼角微红，泪水从她苍白的脸颊划过，无声无息地落入岸边的水草中。
一开始，她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地，委屈和害怕淹没了她，最后她干脆蹲在岸边嚎啕大哭。
陆齐安心内微动，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想去扶起她。
但是，他做不到。
他沉默地收回手。
甜豆子哭的累了，慢慢起身，
见她踉跄了一下，陆齐安指骨微动。
她终于站稳了，拍了拍裤子。
她要走了。
陆齐安问她：“明日还来么？”
甜豆子吸了吸鼻子，答：“不忙的话，或许会来。”
“好。”
风起，雾散，陆齐安的魂魄变得透明，渐渐消失了。
甜豆子盯着河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书册虽不贵，甜豆子却再也没有钱花在这上面。她向阿正哥借了一些书过来，白日里忙完后，夜晚都会点了灯，学着上面的笔画一字一字誊写上去，比买现成的书册要便宜不少。她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会问阿正哥，书生们都喜好看哪些书，然后一本一本地抄写下来。
冬日里本就冷，她白日里手浸在冰冷的河水中，晚间又要抄书，手上渐渐长出了冻疮，肿的像个馒头，写出的字也不太好看。
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得写着。
爷爷病的越来越严重了，他时常不清醒，总是会说胡话，梦里总说没给甜豆子找个好人家。甜豆子将木盒中攒的钱都花完了，爷爷的病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甜豆子更加努力地干活。
李婶知道她辛苦，一个小姑娘家实在不容易，让王正送去几吊钱。
甜豆子心里万分感动，说等她爷爷好了，她一定早点还他。
王正看着她，说不用。
一个月后，爷爷的病更重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醒过来了，甜豆子将手搭在他的鼻尖，感受着他微弱的鼻息。
她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爷爷好起来。
无边恐惧席卷了她。
杨婆子带着两个人来到她家，杨婆子是方圆几里，有名的媒婆。
她告诉甜豆子，布庄的老板有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儿子，想与她结亲。今日她便是来说媒的。
她说完，见甜豆子不为所动，想了想又道：“老板说，亲事一旦成了，他会从京城里请来医士，给你爷爷看病，姑娘你想呐，京城里的医士多厉害呀，到时候你爷爷就有救啦！”
甜豆子转头看她。
杨婆子见有希望，继续道：“布庄老板说，聘礼是五两银子，若是你愿意，今日就请这两位法师替你合了生辰八字，到时候拿了这钱，你就可以给你爷爷买药啦！”
很长一段沉默后，媒婆听见甜豆子问，什么情况下，被淹死的人，魂魄会一直留在河底呢？
媒婆疑惑，意识到甜豆子不是在问她，便示意旁边的法师答话。
“一般人死后，魂魄会过了渡河，到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进入下一个轮回。若是魂魄一直不愿离去，必定是有冤屈，才不愿离去。”
“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魂魄被人下了禁制，镇压在某个地方，若是如此，魂魄便是一步也不能离开那处。”
“禁制？可以解开吗？”
“可以，只是此法太过恶毒，能解之人甚少。”
“你可以吗？”
法师摇了摇头。
甜豆子叹了口气。
“让我再想一想吧。”
这话是对杨婆子说的，杨婆子喜出望外，问过八字后，带着那两人走了。
晚间，爷爷终于清醒了过来，甜豆子喂了他一碗水。
她看见爷爷嘴唇在动，似乎是在说什么。
甜豆子靠过去，才听清了。
“豆子，不用……管爷爷。”
甜豆子泪流满面，使劲摇头，对他说：“爷爷，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爷爷说完又昏睡过去。
甜豆子擦了泪，点了灯坐在桌前，临摹着书上的字。
她其实已经认识许多字了，只是平日里写的太少，所以字迹并不好看。最后，她拿了一张干净的白纸，笨拙地在上面写着。
第二日，甜豆子来到河边，从袖中抽出那封信，看了许久，慢慢地，唇边浮起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夹在书册中，然后，奋力扔向远方。
哗啦一声。
雾起，陆齐安出现了。
晨光里，他看见甜豆子站在岸边，笑的两眼弯弯。
他问甜豆子：“爷爷好点了吗？”
甜豆子答：“嗯，快好了。”
陆齐安觉得魂体变得轻盈了些。
“水神大人，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陆齐安抬眼看她，却见她笑意不减，眸中清凉，她在很认真地问他。
“不知道，也许是想的吧。”
这是他第一次与甜豆子袒露心声。
“好，我知道了！”
甜豆子又开开心心地走了，陆齐安看着她的背影，扬了扬唇角。
然后，消失在水面。
那日她在河边，阿正哥来找她，陆齐安便隐了身形。
他听见那人说，甜豆子的爷爷在海上打渔时一不小心落了水，刚刚被救上来。
他看见甜豆子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拔腿就往家里跑。
陆齐安魂归河底，水流暗涌。
回到家，甜豆子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爷爷，瞬间哭了出来。
村医说爷爷还剩最后一口气，能不能活过来，就看造化了。
甜豆子不哭了，日日守在爷爷身边。
终于有一天，爷爷醒了，看见趴在床边的甜豆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甜豆子睁开眼，看见爷爷醒了，开心的不得了。
然后又委屈地说：“爷爷不要丢下豆子一个人。”
爷爷心疼她，却没力气开口说话，只慢慢点了点头。
爷爷上次落水后，身体就不行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甜豆子一边要照顾爷爷，一边要挣钱，不能再去布庄了。只能去帮人浣衣来补贴家用。
渡河村虽然偏远，但是位置靠海，村民们靠打渔营生，是而并不算贫苦。村民们怜惜甜豆子，有时会主动让甜豆子过去帮忙，然后给她一些钱。
甜豆子变得很忙，她已经很久没去河边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
这天傍晚，甜豆子终于来到河边。她将书册丢入水中，不一会儿，陆齐安出现在河面上。
甜豆子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呀，水神大人。”
陆齐安看着岸边的小姑娘，她往常总是会开心与他说许多事情，但是今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朝他笑了笑。
陆齐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她：“你爷爷怎么样了？”
他看见甜豆子嘴角撇了撇，笑容消失，慢慢低下头去，模样有些可怜。
“不太好。”她说，声音里带了哭腔，
她又抬头来，看向陆齐安。
陆齐安看见她眼角微红，泪水从她苍白的脸颊划过，无声无息地落入岸边的水草中。
一开始，她只是小声的啜泣，渐渐地，委屈和害怕淹没了她，最后她干脆蹲在岸边嚎啕大哭。
陆齐安心内微动，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想去扶起她。
但是，他做不到。
他沉默地收回手。
甜豆子哭的累了，慢慢起身，
见她踉跄了一下，陆齐安指骨微动。
她终于站稳了，拍了拍裤子。
她要走了。
陆齐安问她：“明日还来么？”
甜豆子吸了吸鼻子，答：“不忙的话，或许会来。”
“好。”
风起，雾散，陆齐安的魂魄变得透明，渐渐消失了。
甜豆子盯着河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书册虽不贵，甜豆子却再也没有钱花在这上面。她向阿正哥借了一些书过来，白日里忙完后，夜晚都会点了灯，学着上面的笔画一字一字誊写上去，比买现成的书册要便宜不少。她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会问阿正哥，书生们都喜好看哪些书，然后一本一本地抄写下来。
冬日里本就冷，她白日里手浸在冰冷的河水中，晚间又要抄书，手上渐渐长出了冻疮，肿的像个馒头，写出的字也不太好看。
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得写着。
爷爷病的越来越严重了，他时常不清醒，总是会说胡话，梦里总说没给甜豆子找个好人家。甜豆子将木盒中攒的钱都花完了，爷爷的病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甜豆子更加努力地干活。
李婶知道她辛苦，一个小姑娘家实在不容易，让王正送去几吊钱。
甜豆子心里万分感动，说等她爷爷好了，她一定早点还他。
王正看着她，说不用。
一个月后，爷爷的病更重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醒过来了，甜豆子将手搭在他的鼻尖，感受着他微弱的鼻息。
她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爷爷好起来。
无边恐惧席卷了她。
杨婆子带着两个人来到她家，杨婆子是方圆几里，有名的媒婆。
她告诉甜豆子，布庄的老板有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儿子，想与她结亲。今日她便是来说媒的。
她说完，见甜豆子不为所动，想了想又道：“老板说，亲事一旦成了，他会从京城里请来医士，给你爷爷看病，姑娘你想呐，京城里的医士多厉害呀，到时候你爷爷就有救啦！”
甜豆子转头看她。
杨婆子见有希望，继续道：“布庄老板说，聘礼是五两银子，若是你愿意，今日就请这两位法师替你合了生辰八字，到时候拿了这钱，你就可以给你爷爷买药啦！”
很长一段沉默后，媒婆听见甜豆子问，什么情况下，被淹死的人，魂魄会一直留在河底呢？
媒婆疑惑，意识到甜豆子不是在问她，便示意旁边的法师答话。
“一般人死后，魂魄会过了渡河，到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便进入下一个轮回。若是魂魄一直不愿离去，必定是有冤屈，才不愿离去。”
“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魂魄被人下了禁制，镇压在某个地方，若是如此，魂魄便是一步也不能离开那处。”
“禁制？可以解开吗？”
“可以，只是此法太过恶毒，能解之人甚少。”
“你可以吗？”
法师摇了摇头。
甜豆子叹了口气。
“让我再想一想吧。”
这话是对杨婆子说的，杨婆子喜出望外，问过八字后，带着那两人走了。
晚间，爷爷终于清醒了过来，甜豆子喂了他一碗水。
她看见爷爷嘴唇在动，似乎是在说什么。
甜豆子靠过去，才听清了。
“豆子，不用……管爷爷。”
甜豆子泪流满面，使劲摇头，对他说：“爷爷，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爷爷说完又昏睡过去。
甜豆子擦了泪，点了灯坐在桌前，临摹着书上的字。
她其实已经认识许多字了，只是平日里写的太少，所以字迹并不好看。最后，她拿了一张干净的白纸，笨拙地在上面写着。
第二日，甜豆子来到河边，从袖中抽出那封信，看了许久，慢慢地，唇边浮起笑容。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夹在书册中，然后，奋力扔向远方。
哗啦一声。
雾起，陆齐安出现了。
晨光里，他看见甜豆子站在岸边，笑的两眼弯弯。
他问甜豆子：“爷爷好点了吗？”
甜豆子答：“嗯，快好了。”
陆齐安觉得魂体变得轻盈了些。
“水神大人，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陆齐安抬眼看她，却见她笑意不减，眸中清凉，她在很认真地问他。
“不知道，也许是想的吧。”
这是他第一次与甜豆子袒露心声。
“好，我知道了！”
甜豆子又开开心心地走了，陆齐安看着她的背影，扬了扬唇角。
然后，消失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