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乌的蛊按理说和江浙一带的鸡汁小笼包一样普遍。

    遍地都是。

    但灵云不像在撒谎。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南乌国居然不让使用巫药?

    孟葵没有说话,她站立了良久,语气装作可怜兮兮的问道:“真的一点也没有了吗……”

    灵云摇头,颇为语重心长地说:“您忘了上月初八,王上的人在小公主的府内找到了鼠鳍草,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罚跪了小公主一个月。小公主被禁足的时候也没来咱们府内,您还说轻省了呢。因为这事儿,她在家闭门思过了好久才放出来今日参加宴会。而且,用巫蛊之术在民间也是杀头的重罪啊!”

    孟葵装作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但仍然不理解既然宫中没有鼠鳍草,也不让使用巫蛊,为什么自己体内还有蛊虫?

    “您是哪里不舒服了?”灵云关切地问道。

    烛火之下,此时的孟葵没有以前嚣张跋扈的模样,粉嫩柔软的小脸反而显得有些娇憨可爱。

    原先公主把自己大晚上叫进来,都是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发火,今天的样子却越来越让人觉得奇怪了。

    “没有,你下去吧。”孟葵说。

    灵云退下后,孟葵掐着自己喉咙,直到掐出一片紫黑色的淤血,再用找出的针,对着铜镜昂起脖子。

    针在喉咙下三指的地方扎下、抽出。

    随后,孟葵用力挤了挤那片肌肤,血滴从伤口渗出来,如同黑色的墨水一样,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

    铜镜中,孟葵凝视着自己的面容。

    原主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的,不过不吹不黑,自己也长得也不难看啊,从小到大都有男生告白。

    原主和自己多看是有些相似的。

    铜镜中的美人目光灵动,明眸皓齿,头顶的穗穗花蕊点缀着她如同白玉般的肌肤。

    孟葵抹掉血迹,走向床铺。

    今天太累了。

    算了,先睡吧。

    活着就行。

    孟葵躺在金丝软被上,外殿夜晚点亮的烛火散着迷离的光晕,那一点点光像是小时候山林中的萤火虫,抚慰着焦躁的心情。

    她入睡一直很困难,但今天躺下的时候觉得尤为轻松,翻来覆去了几下就进入梦乡。

    ***

    深夜的寝宫。

    仍然有人并未入眠。

    子时的黑暗融化在灯火阑珊之处。

    滕钰坐在美人榻前,葱白的指尖摆弄着一只火红色的蛊虫。

    盈盈烛火映照着她有些苍白又病态的面容,她垂眸凝视着蛊虫,任凭它一点点吸食自己指尖的鲜血。

    她嘴角勾起一丝略带残忍的笑意,指尖传来的细微疼痛让她竟然感觉到兴奋。

    “姐姐……又吐血了吗?”

    她玩弄着蛊虫,戳着虫子蓝紫色红绒毛的翅膀,低声自言自语,“你说,姐姐今天冲我笑了是什么意思,她一直拒绝见我,今天怎么会冲我笑?”

    姐姐今天笑起来很美。

    像小时候一样,甜甜的让人喜欢。

    蛊虫动了动翅膀,抬头看着自己的主人,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愉悦又隐约有些气愤。

    滕钰看着蛊虫,想起今天太子乐翊身上的鲜血,忽然一个用力,掐住了虫子小小的身躯:“红玉,那个脏男人伤了姐姐。”

    名叫红玉的蛊虫用翅膀发出“嘤嘤”的声响,似乎在说:那我们去把他杀了吧。

    “姐姐不喜欢我杀人,她说过的。我小时候不小心杀死了她喜欢的那只兔子,她记恨到现在。”滕钰笑起来的时候,眼眸中透着一丝清澈的寒凉,让人想到冰冻三尺之的湖面。

    提起那只兔子,滕钰冷笑了两声,又改嘴说道,“我是不喜欢那只兔子,但不是我杀的。”

    红玉听滕钰说过这些话很多遍,早已经背下来这翻来覆去的回忆。

    它离开滕钰的指尖,嗡嗡嗡趴到她的锁骨上。

    红玉和普通的蛊虫长得简直毫不相关,它翅膀很短,身体是毛茸茸的,远看像飘在空气中的红菌孢子,趴在滕钰的锁骨上像一只迷你胭脂糯米团。

    软趴趴的,连小眼睛都看不见。

    它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拱了拱滕钰,“嘤嘤……”

    ——走吧走吧,既然你想去就去看看。

    “那姐姐会觉得我很残忍。”滕钰说。

    红玉白了滕钰一眼,虽然滕钰也看不见它眨来眨去的眼睛吧!

    它原地飞跃,啪啪闪动着翅膀往门外飞去。

    走吧走吧,装什么啊!

    这屋子里只有咱俩你还演戏,累不累啊?

    “那这是你让我去的。”滕钰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但脚步跑得飞快。

    她早就恨得牙痒痒,那个恶心的臭男人怎么能伤害她姐姐!

    月光如霜,凄凄切切。

    冷宫之外。

    宫女们窃窃私语,但谁也不敢靠近那宫殿一步。刚才那在殿上徒手杀死大祭司的男人就关在冷宫内。

    “为什么不关入监牢,他要是出来把我们都杀死可怎么办?”

    “毕竟是王上的干儿子,面子上还是要做一做的。”

    “我怎么听不见惨叫了,是不是死了?要不让侍卫进去看看吧,宫里死个人太瘆人了。”

    “宫里死的人多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所有遭受了蛊虫酷刑的人,都会发生凄厉的惨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至有人会精神发狂,因为疼痛而活活剁掉自己的躯体,想将蛊虫逼出。

    但今晚的冷宫格外的安静,如果不是侍卫始终站立在门口摇铃铛,她们会以为乐翊没有关在这里了。

    乐翊究竟是什么人?

    他再厉害也不是神明。

    有人为了不遭受蛊虫之痛,会直接咬舌自尽。

    所以怎么可能忍住?

    不,没有人能忍住。

    宫女压低声音小声问门口的守卫:“还活着?”

    侍卫不屑的哼道:“听动静是,真的是赖狗活得时间长。要不你也玩玩这铃铛,过过瘾?”

    侍卫得了摇铃铛的差事,自觉的神气十足,仿佛一下能凌驾于皇子之上。就算乐翊是大周战神那又如何,只要自己摇得快,他就会难受得不能呼吸!

    这太令人心情愉悦了!

    少女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来势汹汹,站在冷宫门口。

    宫女和侍卫心里纳闷,怎么三更半夜小公主居然来了,慌忙行礼问候。

    小公主微微一笑,声音甜得如同融化的糖,她脚步一晃,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你们真的太辛苦啦!”

    钻入滕钰衣袍中的红玉弱弱的哼唧一声,心想:又装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刚才捏我翅膀的是不是你!

    相比起嚣张跋扈的大公主孟葵,众人更喜欢温柔可人的小公主滕钰,她一双灵动的眼睛犹如小鹿般让人心驰神往。

    侍卫忙说道:“回禀小公主,不忙也不累。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脏得很。”

    “我来看看他。”滕钰指了指紧闭的大门。

    侍卫有些为难:“小公主,王上有令,不让任何人救治……”他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应该称呼乐翊为什么,想到确实是王上的干儿子,只能磕磕巴巴不情愿说道,“救治乐翊殿下。”

    在宫人心中,滕钰是整个皇宫中最善良的姑娘,比她姐姐不知道强上多少倍。这么多年研究草药,治病救人,宫内的很多都受到过她的恩惠。她见不得别人受苦,每次看宫女侍卫磕了碰了,总会停下脚步用她的小绣帕擦擦,擦完还悄悄说:“别告诉别人呀。”

    宫女也在一旁附和:“知道您心软,但这件事我们也不能做主啊。”

    滕钰眼神暗了暗,似乎有些委屈,碎发遮盖了她的眼眸。

    没人看见她含笑的眼睛蕴藏杀意。

    这里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来救他的。

    怎么可能?

    她是来折磨他的!

    滕钰眼眸中溢满了小女孩的可怜:“我就是来看看,我发誓什么都不会做的。这样吧,你们可以继续摇铃铛,就没有人说你擅离职守了。”

    守卫大哥心都要化了,要是被小公主看见了里面那个男人的惨样子不得哇哇大哭?

    而且,也会让小公主觉得自己很残忍,

    “我把铃铛交给您,我不会做什么的,”守卫双手奉上,“您小心点。”

    滕钰得了铃铛,低声道谢,一个人进入冷宫了。

    冷宫很大,墙壁冰凉的不像话,让人想到话本中描述的寒冰地狱。

    乐翊靠在床板上,低垂着眼眸,铁链禁锢了他所有的行动,让他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野兽。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没发出半点声响。

    月光下,结痂的伤口隐约有溃烂之势。

    滕钰的目光垂落在男人身上,目光极为冷淡,透着几分藐视一切的傲慢。

    她靠近乐翊,轻声笑道:“本来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想来找你,但你动了我的人,让我很不开心。”

    乐翊抬眸。

    眸光凛凛,不为所动。他如同落入尘埃的神祇,黑沉沉的眸子似乎要把人拉入深渊。那种力量,似乎他不曾受伤,似乎滕钰当下的生死救掌握在他的手里。

    两人对视,滕钰登时呼吸一滞,瞳孔微颤。

    “你来做什么?”乐翊想起来今天在殿上是这个小姑娘伤了他,他轻笑两声,“你的哥哥和父亲无能,所以派你前来照顾我?”

    照顾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乐翊耳朵极为好使,刚才滕钰和守卫的几句话全部落入耳中。

    看滕钰这个模样,来者不善。

    滕钰将红玉从自己胸口拿出,声音轻柔又残忍,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玩弄着自己的猎物:“我当然是来照顾你的,希望今晚我们能够非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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