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这家厨子是中原陕城人,喜欢做面食,乐翊也尝到了家乡风味。

    孟葵看着窗外无边月色,感叹道:“想不到这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她穿越了一个月。

    乐翊被俘了一个月。

    还好,目前事情还在朝着正确地方向发展。

    等乐翊回到大周,她大功告成,找个地方安然养老了!

    最好啊,再敲诈一笔金银珠宝,再买上三四栋宅子。

    孟葵美滋滋笑。

    从侧门返回公主府,两人各回各院,当作无事发生。

    灵云迎上来悄悄问:“今天怎么这样开心?”

    孟葵笑了笑:“拿到想要的东西了,而且还遇见孙子望了。”

    提及孙子望,灵云的表情也充满了厌恶:“那个糟心鬼,真是太晦气了!仗着孙家有钱有势,依附于王上就到处为非作歹。原先王上还想着给他赐婚呢,但咱们那些贵族小姐都放出话过,宁愿孤独终老都不要嫁孙子望为妻!”

    孟葵冷笑两声:“去备些热水吧,孙子望在酒楼又吓得尿裤子了,弄得我都觉得自己脏了。”

    “好嘞!我都准备好啦!”灵云一早就备上了,侧院有小厨房和锅炉,不需要她伺候,只需要盯着主子就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热水已经准备好。

    木桶氤氲着木香,水上还飘着干花瓣。孟葵不习惯有人伺候左右,让灵云放下衣服和帕巾后离开。

    热水冒着白烟,身子滑入木桶中,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她轻慢的撩水清洗,哼着小调,怡然自乐。

    然而,正舒服的时候,忽然孟葵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如同一阵燥热的电流穿过她的身体!

    这感觉很熟悉。

    这几天的时候她时常会感到异样,但蓝兔兔在她的身体里搜寻了半天,只得出可能是之前在冷泉池引蛊的后遗症。

    不过,孟葵驭蛊经验丰富,没听说蛊毒会导致癫痫的!

    怎么回事?

    她摸遍全身,皮肤滑溜溜的,也没有起疙瘩。最近锦衣玉食吃得好,不太可能因为营养不良而心悸。

    她的手漫无目的地抚摸皮肤,倏然,在她绕到后腰的时候,明显一顿!

    烫烫的!

    比周围皮肤的温度要高出不少!

    孟葵登时站起身,赤脚走向铜镜,地上被她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她转过身,背对镜子,侧着头往镜子里瞧。

    骨肉君亭,腰部纤细,只不过她两个腰窝之间多出了一抹红色,如同纹上去的红色桃花妖娆绽放于皑皑白雪之中。

    谁趁她睡觉的时候画了朵花儿?

    孟葵:!

    驭蛊之人往往对身体有十足的了解,毕竟身体的变化可能是受到蛊虫变化的影响。

    她敢肯定之前没有这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

    孟葵皱眉,拿起一把小刀当即往印记上轻轻一划!

    鲜血涓涓渗出,但很快就愈合了。

    她仔细观察,竟然发现那朵花似乎在鲜血的浸润下变得更娇艳,绽放得更加舒展。孟葵敢确定,不是印上或者画上的,只有一种可能——蛊!

    能在身体内现形的蛊并不多,如果不是处于折磨人或者报复人的目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标记。

    自己接触的所有蛊虫都来源于乐翊身上,乐翊体内有红烛花残存的蛊虫,因为引渡的原因,自己体内也有,只不过都被蓝兔兔消化后转为己用。

    她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

    羌莫望、滕钰、莲儿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给她下蛊。

    孟葵刨除所有不可能的信息,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答案。

    “蓝兔兔!”

    孟葵裹好帕巾,只露出腰部一截:“看看这印子怎么出来的?”

    蓝兔兔盯了一会儿说:“你才注意到啊?”

    “啊?”

    “前几天就有啊!”蓝兔兔小爪子拍了拍红印子,“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它小鼻子动了动,又吧唧一口咬在了血印:“有点烫嘴。”

    “是什么?”

    “血,普普通通的,”蓝兔兔吧唧吧唧咀嚼着,越嚼越觉得不对劲,停顿了两秒疑惑说,“我怎么觉得,有一股我爹的味道啊……娘亲,这好像是我爹的血凝结而成打下的烙印,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啊……”

    孟葵陡然一震,脸色惨白。

    “娘,你会变成男人吗?”蓝兔兔不明所以。

    孟葵脸色着实不好看,她将蓝兔兔抓下,飞速套了件睡裙开门就向外面走去。

    灵云急忙跟上来:“主子怎么了,您还穿着睡衣呢,别着凉啊!”

    内院中只有下灵云信得过的人,剩下都在外院当差,因而也没人发现她急匆匆出门。

    “没事,我去找乐翊。”

    “那您至少披个袍子吧!”灵云着急。

    孟葵火急火燎:“我又不是没穿衣服,他又看不见,我穿不穿都这样!”

    灵云:……说得也是。

    “那我在门外候着。”

    “你回去吧,不用等我。”孟葵说完,从侧院推门进入。

    乐翊不在院内休息。

    他在侧屋刚刚用凉水冲完,脊背上的上伤疤已经结痂好得差不多了。

    他套上白色宽衣和长裤,晚风一吹,衣袍顺着风簌簌抖动,遮掩着脊背上起伏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他的眉眼流下,又落入锁骨中。

    孟葵也身着一袭白裙,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咳嗽两声:“我进来了。”

    “你每次都不打招呼。”

    乐翊回头,目光一怔。

    又不好好穿衣服了?

    她真以为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竟然如此放心。

    屋内没有点灯。

    黑暗中,乐翊眯起眼睛,眼眸深邃晦暗的描摹着她的轮廓。

    孟葵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眼角泛红,身上还腾着刚刚出浴的热气。

    孟葵咽了口唾沫:“我要查件事情。”

    “什么事需要你大晚上来?”

    “我又不占你便宜。”孟葵走进房间,点亮灯光。

    这下,乐翊看得更清楚了。

    喉咙干热,眼眸黑沉。

    孟葵开门见山:“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浑身发热?”

    “哪种发热?”

    “被下了药那种!”孟葵声音变大,她不耐烦的围着陆泓转了一圈,“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下一秒。

    孟葵一把抓住乐翊的衣角,猛然向上一掀,她的目光倏然被乐翊背上交错纵横密密麻麻的伤疤所吸引,而伤疤之下,出现了相同的红色印记!

    乐翊听见孟葵在自己背后沉沉的喘息。

    像是……气极了。

    孟葵脸色更不好看,她甩下衣服,双手抱于胸前凝视打量着乐翊。半响,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拿出刚刚偷来的草药。

    孟葵指了指床铺:“你去那里躺着!”

    “到底怎么了?”乐翊凝眉。

    “不是什么好事!”孟葵说。

    她将药材捣碎,滴入自己和乐翊的鲜血,又浇入滚烫的热水。药材吱吱啦啦冒着烟雾,她将烟雾在乐翊鼻尖晃了一圈,然后问:“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

    孟葵不死心,又晃了一圈。

    “还是没感觉。”

    孟葵心里咯噔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灭了火焰,直勾勾的瞪着乐翊,良久都没有说话,就像是黑夜阴雨之下的雕塑,神色肃穆。

    乐翊不解,她甚至听不到孟葵的心理活动,好似她的心尖白茫茫落了一片雪。

    很久之后,她才吐出一句:“……凭什么?”

    语气酸涩,声音沙哑,似乎要哭了。

    乐翊僵在原地,心脏猛然跟着抽疼一下!

    孟葵的脸色太过苍白,眼眸间有隐隐泪光在颤抖着。她左手死死的握着草药,右手则抓住自己裙摆:“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

    她牙齿紧紧咬着,喉间哽咽,好似生命力在被黑暗攫取、掠夺,最终她终将成为一堆白骨。

    乐翊不知所措的站起身,低声询问:“怎么了?”

    孟葵低着脑袋,失神的喃喃自语。

    生死相依。

    有此印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血液相通,魂魄相依,生死不绝。

    乐翊揪心,声音很沉很温和:“没事的,你可以相信我,到底怎么了?”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头发,忽然被孟葵躲开。

    她红着眼眶,倔强扬声:“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说完,转身跑去。

    她讨厌这个世界!

    乐翊愕然,留在原地,却觉得自己胸口一痛,狼狈不堪,难以言喻的酸楚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生死相依……

    发生什么了?

    比起愤恨,孟葵更多的是对于命运的无可奈何。

    以后是真的上了贼船,逃不开了!

    这东西是生死蛊。

    她不知道红烛花是怎么变成生死蛊的,毕竟她可是看着那红色蜈蚣钻入乐翊体内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她和乐翊彻彻底底绑定在一起了!

    生生死死,不离不弃!

    很好。

    孟葵冷笑道,以后乐翊死,她也会死。

    但从好处想,乐翊也不能够杀她。

    不过,乐翊都已经坦言不会伤害自己了。

    早知如此,之前那些事就白做了啊!

    忙忙活活,重归原点。

    灵云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不敢睡觉,害怕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拿点酒来。”孟葵深吸一口气,“还有花生米、酸黄瓜、蒜泥肠、腌肉和鱼干!快去!”

    灵云忙去了。

    主子这是、失恋了?

    ***

    宫一刀刚传达了乐翊的口信从琏山地区赶回,就看见自己主子闷闷不乐的坐在小院。

    “怎么了老大?”

    “你去孟葵那里看看。”

    “你让我半夜去看女子闺房?不好吧老大。”宫一刀说。

    乐翊垂眸:“孟葵生气了。”

    宫一刀不明所以:“她不是经常生气?难道她发火了?”

    乐翊不语。

    宫一刀张了张嘴,挣扎两秒:“我还是去看看吧!”

    不一会儿,去去就回。

    乐翊问:“怎么样?”

    宫一刀拱手一礼:“回禀殿下,公主在喝酒呢。”

    乐翊:“……说什么了?”

    宫一刀面露难色。

    乐翊目光冷厉的看着他。

    宫一刀长吸一口气:“她在嘀咕,一定会像保护亲儿子一样保护您……一定不会让您死的……”

    乐翊:?

    最终,乐翊还是亲自离开侧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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