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算回来吗？”莫罗似乎习惯了郁安不到最后关头不说清楚的做派，熟练地挑起一个话题。
也是他极为关心的一个话题。
郁安瞅他一眼，这位圆滚滚的脸上被脂肪积压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此时难得睁开一些，露出里面蓝绿色的瞳孔，看向这边时安静又带着某种力量感。
想升职需要业绩了？
郁安将这句玩笑话吞回去，沉默几秒后回答，“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锋利透彻的蓝绿色再次被垂下的眼皮遮盖，莫罗没有多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就好，反正侦探证总会给你留着。”
这是三年前郁安和他说自己大学毕业后就会离开这个国家回到父亲的家乡时，莫罗曾拿出来挽留她的理由。
当时郁安离真正的国家级侦探证只有一步之遥。她的破案率是完全足够的，只要熬一熬资历，等到经手案件数量达到一定标准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风光无限的侦探。
但是郁安就像是拒绝一个普通朋友的晚餐邀约一般，随意地拒绝了这个诱惑。
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寻找父亲的她来说，一个异国的侦探证在其他国家又没有多少用处，甚至反而容易引起警惕。
别人会觉得她是不是受到了某种隐秘的任务在刺探什么。
这才是得不偿失。
郁安没有说话，她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对莫罗微笑。
莫罗似乎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完全被包裹在喉咙中，连嘴唇都少有抖动。
－
“报告！已经联系上快餐店中午当班的员工，对方确认自己曾见过布莱恩先生。”
布莱恩就是店长的名字。
“什么时间？”
这位警官目测三十后半的岁数，帽檐下露出的头发偏油腻，还露出了头皮，和搭档尤里尔精心打扮过的精致潇洒不是同一个档次。
他虽然和尤里尔是搭档，但还没有和郁安有太多交道，有些踌躇地看了闭目不语的莫罗一眼后才回答。
“收银员在收银系统里根据点餐内容找到了布莱恩先生点餐的时间，和他所说的差不多。”
郁安点头，继续打量他。
这一位的装扮显然是常年奔波在巡逻警车上的那种，有些不修边幅，身上喷洒的香水也盖不住混合了食物、咖啡和汽车特有的劣质皮革味。
脸上手臂上的皮肤都已经被晒得呈现出古铜色，与制服下的皮肤色差明显。
“你们今天到达现场十分及时，正好巡逻到这附近吧。这巡逻路线是固定的吗？”
警官似乎察觉到莫罗对郁安听之任之的放任态度，这次回答得干脆许多。
“是的，我们正好在隔壁大街。路线本身是固定的，但是我们可以选择从哪个点开始怎么绕，我对这些无所谓，所以是尤里尔定的。”
“午餐一般是谁去买？”
警官瞥了一眼长官莫罗，注意着自己的措辞，“尤里尔很勤快，很有上进心。”
郁安点头，接着饶有兴致地问。
“你们在隔壁大街有没有见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警官本因为郁安的话有些疑惑，现在他自以为理解了郁安的用意，“非常遗憾，并没有。那里是游客聚集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可能见到。”
郁安看起来却并不失望，望着警官的眼神落点朝着远处飘去。
是尤里尔回来了。
他小跑过来，用兴冲冲的高昂语调说道。
“那位摄影师贝克先生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入境记录，但他手上绑着一个城郊汽车旅馆的储物柜钥匙，我去那边调查后发现他绝不是两天前才住进去！”
他加重语气，“这位摄影师先生在那里少说住了有一个月！”
而贝克之前在警方询问个人信息时回答的却是他两天前入住了附近的某家高级酒店。
都已经查到汽车旅馆的名字和他所住的房号，贝克再也隐瞒不下去，只好抹了一把脸沮丧道。
“我、我就是赚不到什么钱，只能住那种地方……那里可以长租，租金很合适，而且时不时可以等到有人愿意带我一程去其他地方拍照。”
他潦倒到如此地步，连一辆车都租不起，当然只能等顺风车。
“为什么要隐瞒？”
“我怕你们怀疑我。”贝克理直气壮地说，“警方不是会怀疑每一个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人吗？”
“但是您只是一个路人，就算在经济状况上有小小的隐瞒，这并不会招致怀疑。”郁安侧过脸，避开直射到脸上的太阳光，盯着对方，“除非您很清楚自己和路易有关联。”
贝克张了张嘴，反复几次后老实道，“也不算熟悉，就是会路过买咖啡，今天我过来找的拍摄点也是路易推荐的。”
他过来时透过玻璃窗看到柜台前没有人，路易似乎并不在，这才没有走进咖啡厅，选择了直接去找那个所谓的楼顶绝佳拍摄点。
“只是这样？”郁安望着他，眼神依然平静无波，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记事本里有一页写的简称是CM，下面还有汽车旅馆，几行数字……”
“指的就是你吧，摄影师ｃａｍｅｒａ ｍａｎ，”郁安点开手机，找出贝克的社交帐号，每一次动态下面都有一个署名是路易的粉丝在表达喜爱，“数字是给你的借款吗？”
贝克瞳孔震动，张大了嘴看她，其神态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尤里尔连忙趁热打铁，“莫非是你为了避免还债干脆将债主杀死了？”
“怎么可能！路易是我的粉丝，他说很羡慕我这样能坚持追逐梦想的人，想鼓励我继续创作，这些钱都是我们成了朋友后，为了避开平台那边的克扣……”
贝克拼命解释，急得脸都红了。
但是这一位被路易帮助的偶像却在目睹对方的死亡后急于撇清自己，连两人之间深厚的扶持关系都闭口不谈，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一旦关系到自身利益，往日情谊总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或者直接乘以零。
郁安冷眼看着贝克情真意切的解释，打断他，“您有可以证明您今天一点到一点十五之间不在现场的任何人证或物证吗？”
贝克的照相机里只有一张是一点整拍摄的照片，但当时他所在的位置距离这里只要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他仍然有机会叫出并杀死路易。
贝克脸色灰白，“没有，我都是走路过来的，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
－
最后一位熟客马尔克，郁安早就知道他并没有认真看书，连书上讲的剧情内容都不记得，因此在最后逼问时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马尔克捏着书力道加大，几乎捏出几道折痕。
“我确实没有看书，实际上我在跟人聊天……在手机软件上。”
他最终垂下头，嗫嚅着将手机打开，点开某个交友软件。
郁安看了看里面的聊天记录，还有那位聊天对象金发碧眼的头像，对马尔克的审美水平产生了些许怀疑。
那照片，真的好看吗？
不过这样看来店长所谓的两人情感纠葛应该纯属臆测，马尔克使用这个软件的时间可不短，性向和审美不会无缘无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聊天记录中有时间显示，几乎每半分钟一条。
除非这位马尔克先生心理素质好到能够一边杀人一遍和网线另一端的人调情，不然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
郁安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这位先生没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
－
三个人排查下来，似乎只剩下摄影师贝克有时间还有动机作案。
尤里尔精神大振，准备请这位满嘴谎言的摄影师先生回到警局里配合调查。
郁安却不急，又问他法医那边的检查是否有初步结果了。
尤里尔只好到一边去打电话催促。
莫罗听了这么久，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他和这小姑娘从高中她在街上晃荡的时候开始就认识，郁安可不是这么墨迹的性格。
“你故意支走了尤里尔？”
“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被贬职？”郁安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听说是和同僚打架，闹得不太好看，还拒绝握手言和。”莫罗这次说得详细许多，“但我并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和对方闹成那样，而且当时正处于内务局过来审查的时候，再怎么样……”
“也不该拿前途冒险，特别是对一个受到重视的警官来说。”
郁安无缝衔接上后半句。
莫罗静静地望着她，等待郁安说出她发现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确可以用年轻气盛来解释，在警局这种荷尔蒙过分旺盛的地方并不算少见，只是时间微妙撞在枪口上才落得贬值到巡逻警察的地步。”
郁安的眼神还是平静的，从那个远处打电话的身影上收回。
“所以他多半待不了多久就会官复原职，被分配的巡逻区域一般都是这种好地方。”她跺了跺脚下的地砖，“游客多，治安不错，事情少。”
“说重点。”
“贝克的照片里有两三张拍到了尤里尔警官，和某些游客离得太近了。”郁安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题是，那明显不是游客。”
莫罗红润膨胀的腮帮忽然抽动一下。
“我也问过他的搭档，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尤里尔刻意去接触那些人却没有上报，再加上这条巡逻路线是固定的，每天都会路过这条大街……”
“你猜，路易这样消息灵通又足够细心的人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呢？”
就在现场的从来不止那三位嫌疑人，还有一开始就赶过来的尤里尔。
也是他极为关心的一个话题。
郁安瞅他一眼，这位圆滚滚的脸上被脂肪积压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此时难得睁开一些，露出里面蓝绿色的瞳孔，看向这边时安静又带着某种力量感。
想升职需要业绩了？
郁安将这句玩笑话吞回去，沉默几秒后回答，“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锋利透彻的蓝绿色再次被垂下的眼皮遮盖，莫罗没有多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就好，反正侦探证总会给你留着。”
这是三年前郁安和他说自己大学毕业后就会离开这个国家回到父亲的家乡时，莫罗曾拿出来挽留她的理由。
当时郁安离真正的国家级侦探证只有一步之遥。她的破案率是完全足够的，只要熬一熬资历，等到经手案件数量达到一定标准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风光无限的侦探。
但是郁安就像是拒绝一个普通朋友的晚餐邀约一般，随意地拒绝了这个诱惑。
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寻找父亲的她来说，一个异国的侦探证在其他国家又没有多少用处，甚至反而容易引起警惕。
别人会觉得她是不是受到了某种隐秘的任务在刺探什么。
这才是得不偿失。
郁安没有说话，她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对莫罗微笑。
莫罗似乎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完全被包裹在喉咙中，连嘴唇都少有抖动。
－
“报告！已经联系上快餐店中午当班的员工，对方确认自己曾见过布莱恩先生。”
布莱恩就是店长的名字。
“什么时间？”
这位警官目测三十后半的岁数，帽檐下露出的头发偏油腻，还露出了头皮，和搭档尤里尔精心打扮过的精致潇洒不是同一个档次。
他虽然和尤里尔是搭档，但还没有和郁安有太多交道，有些踌躇地看了闭目不语的莫罗一眼后才回答。
“收银员在收银系统里根据点餐内容找到了布莱恩先生点餐的时间，和他所说的差不多。”
郁安点头，继续打量他。
这一位的装扮显然是常年奔波在巡逻警车上的那种，有些不修边幅，身上喷洒的香水也盖不住混合了食物、咖啡和汽车特有的劣质皮革味。
脸上手臂上的皮肤都已经被晒得呈现出古铜色，与制服下的皮肤色差明显。
“你们今天到达现场十分及时，正好巡逻到这附近吧。这巡逻路线是固定的吗？”
警官似乎察觉到莫罗对郁安听之任之的放任态度，这次回答得干脆许多。
“是的，我们正好在隔壁大街。路线本身是固定的，但是我们可以选择从哪个点开始怎么绕，我对这些无所谓，所以是尤里尔定的。”
“午餐一般是谁去买？”
警官瞥了一眼长官莫罗，注意着自己的措辞，“尤里尔很勤快，很有上进心。”
郁安点头，接着饶有兴致地问。
“你们在隔壁大街有没有见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警官本因为郁安的话有些疑惑，现在他自以为理解了郁安的用意，“非常遗憾，并没有。那里是游客聚集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可能见到。”
郁安看起来却并不失望，望着警官的眼神落点朝着远处飘去。
是尤里尔回来了。
他小跑过来，用兴冲冲的高昂语调说道。
“那位摄影师贝克先生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入境记录，但他手上绑着一个城郊汽车旅馆的储物柜钥匙，我去那边调查后发现他绝不是两天前才住进去！”
他加重语气，“这位摄影师先生在那里少说住了有一个月！”
而贝克之前在警方询问个人信息时回答的却是他两天前入住了附近的某家高级酒店。
都已经查到汽车旅馆的名字和他所住的房号，贝克再也隐瞒不下去，只好抹了一把脸沮丧道。
“我、我就是赚不到什么钱，只能住那种地方……那里可以长租，租金很合适，而且时不时可以等到有人愿意带我一程去其他地方拍照。”
他潦倒到如此地步，连一辆车都租不起，当然只能等顺风车。
“为什么要隐瞒？”
“我怕你们怀疑我。”贝克理直气壮地说，“警方不是会怀疑每一个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人吗？”
“但是您只是一个路人，就算在经济状况上有小小的隐瞒，这并不会招致怀疑。”郁安侧过脸，避开直射到脸上的太阳光，盯着对方，“除非您很清楚自己和路易有关联。”
贝克张了张嘴，反复几次后老实道，“也不算熟悉，就是会路过买咖啡，今天我过来找的拍摄点也是路易推荐的。”
他过来时透过玻璃窗看到柜台前没有人，路易似乎并不在，这才没有走进咖啡厅，选择了直接去找那个所谓的楼顶绝佳拍摄点。
“只是这样？”郁安望着他，眼神依然平静无波，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记事本里有一页写的简称是CM，下面还有汽车旅馆，几行数字……”
“指的就是你吧，摄影师ｃａｍｅｒａ ｍａｎ，”郁安点开手机，找出贝克的社交帐号，每一次动态下面都有一个署名是路易的粉丝在表达喜爱，“数字是给你的借款吗？”
贝克瞳孔震动，张大了嘴看她，其神态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尤里尔连忙趁热打铁，“莫非是你为了避免还债干脆将债主杀死了？”
“怎么可能！路易是我的粉丝，他说很羡慕我这样能坚持追逐梦想的人，想鼓励我继续创作，这些钱都是我们成了朋友后，为了避开平台那边的克扣……”
贝克拼命解释，急得脸都红了。
但是这一位被路易帮助的偶像却在目睹对方的死亡后急于撇清自己，连两人之间深厚的扶持关系都闭口不谈，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一旦关系到自身利益，往日情谊总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或者直接乘以零。
郁安冷眼看着贝克情真意切的解释，打断他，“您有可以证明您今天一点到一点十五之间不在现场的任何人证或物证吗？”
贝克的照相机里只有一张是一点整拍摄的照片，但当时他所在的位置距离这里只要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他仍然有机会叫出并杀死路易。
贝克脸色灰白，“没有，我都是走路过来的，路上也没有碰到什么人。”
－
最后一位熟客马尔克，郁安早就知道他并没有认真看书，连书上讲的剧情内容都不记得，因此在最后逼问时着重指出了这一点。
马尔克捏着书力道加大，几乎捏出几道折痕。
“我确实没有看书，实际上我在跟人聊天……在手机软件上。”
他最终垂下头，嗫嚅着将手机打开，点开某个交友软件。
郁安看了看里面的聊天记录，还有那位聊天对象金发碧眼的头像，对马尔克的审美水平产生了些许怀疑。
那照片，真的好看吗？
不过这样看来店长所谓的两人情感纠葛应该纯属臆测，马尔克使用这个软件的时间可不短，性向和审美不会无缘无故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聊天记录中有时间显示，几乎每半分钟一条。
除非这位马尔克先生心理素质好到能够一边杀人一遍和网线另一端的人调情，不然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
郁安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这位先生没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
－
三个人排查下来，似乎只剩下摄影师贝克有时间还有动机作案。
尤里尔精神大振，准备请这位满嘴谎言的摄影师先生回到警局里配合调查。
郁安却不急，又问他法医那边的检查是否有初步结果了。
尤里尔只好到一边去打电话催促。
莫罗听了这么久，已经察觉到些许不对，他和这小姑娘从高中她在街上晃荡的时候开始就认识，郁安可不是这么墨迹的性格。
“你故意支走了尤里尔？”
“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被贬职？”郁安并没有直接回答。
“我听说是和同僚打架，闹得不太好看，还拒绝握手言和。”莫罗这次说得详细许多，“但我并不清楚他到底为什么和对方闹成那样，而且当时正处于内务局过来审查的时候，再怎么样……”
“也不该拿前途冒险，特别是对一个受到重视的警官来说。”
郁安无缝衔接上后半句。
莫罗静静地望着她，等待郁安说出她发现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确可以用年轻气盛来解释，在警局这种荷尔蒙过分旺盛的地方并不算少见，只是时间微妙撞在枪口上才落得贬值到巡逻警察的地步。”
郁安的眼神还是平静的，从那个远处打电话的身影上收回。
“所以他多半待不了多久就会官复原职，被分配的巡逻区域一般都是这种好地方。”她跺了跺脚下的地砖，“游客多，治安不错，事情少。”
“说重点。”
“贝克的照片里有两三张拍到了尤里尔警官，和某些游客离得太近了。”郁安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题是，那明显不是游客。”
莫罗红润膨胀的腮帮忽然抽动一下。
“我也问过他的搭档，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尤里尔刻意去接触那些人却没有上报，再加上这条巡逻路线是固定的，每天都会路过这条大街……”
“你猜，路易这样消息灵通又足够细心的人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呢？”
就在现场的从来不止那三位嫌疑人，还有一开始就赶过来的尤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