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宇宙收缩理论吗？”男生转动着手中的笔杆突然问道。
百结惊了一下，想了想说：“听说过，但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
“在遥远的未来，所有的物质，包括空间和时间将会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倒流回到万物起始那一点重新来过。”
“挺有意思，”百结压低声音，尴尬地应和道，“可这不是物理课吧。”
“白新河，说什么呢？”讲台上，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敲了敲讲桌问，“还有旁边的女同学，我好像没见过你吧？”
“老师，她是余诉。她……”白新河看了看百结抢答道，“脸上被叮了好几个包！因为有些容貌焦虑，所以不敢露出来。”
白新河编造完还自信地看了百结一眼。
“是吗？”
“对，对。”百结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现代汉语老师看起来三十出头，但作风却异常老派，仿佛年轻的躯壳里住了一个老头。
他持续不断地投出疑问砸向百结：“蚊子把声音都叮变了，嗯？眼镜换成隐形了吗？头发也变短不少？”
“哈哈哈哈哈……”两个班共八十多人哄堂大笑。
百结闭上眼睛，等笑声停息后才睁开。
“不要随便找人代课。”现汉老师边播放ppt边说，“小心你们的平时分。我们该说宗法制度……”
下课后，百结立刻走出阶梯教室。
“没想到，他把你记得这么清楚。”白新河追上来对她说，“呃，我是说余诉。我以为他记不住所有人的长相。”
“如果知道余诉长什么样，我就乔装一下了。”百结摘下口罩说。
白新河紧紧盯着她的脸，疑惑道：“难道你没和余诉见面吗？你们——”
“线上约的。”
“哦哦，那……你是哪个专业的啊？”白新河对百结十分感兴趣，如果是两个人在同一个学院，也许还能偶尔见面。
“我不是学生。”百结笑了笑，直接否定了白新河所有的猜想。
“哇，根本看不出来。”白新河诧异道，“那你是干什么的？”
“便衣警察。”
“真的假的？”
“假的，但类似。”
二人说着走下楼，百结找到自己的黑色摩托跨坐上去，打着火。
白新河站在一旁惊叹，“帅啊，有空借我骑骑如何？”
“行。”百结带上头盔，轻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如此自来熟吗？
“我得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白新河连忙问：“你叫什么？”实际上他想问的还有许多。
“……李画颐。”百结想了想还是把姓名告诉给了他。
那是上一世的名字。她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具有人形的灵魂体，没有姓名，只有一个代号——“百结”。
不过与流浪在世间的灵魂不同，她是一名缉灵师。字面意思就是通缉、逮捕那些妄图扰乱人间秩序的灵魂，和人类警察有些相似。
和白新河道别后，百结骑车飞驰在街道上，摸了一下胸前的玉佩，拧动手把俯身加速，一瞬间两侧的建筑景观以及行人都向后穿梭，模糊一片如同摩托车后方的尾气。远方青山顶上的落日逐渐泛红，染出一片粉橘色的晚霞，之后迅速跌入山腰，万家灯火错落亮起。
在街角的一处独栋楼前，摩托车稳稳刹停，周围的景物与人立刻回归到原本的速度。
整栋楼都是缉灵师工作与住宿的地方。一楼的“岁华茶花”横匾说明这既是花店也是茶馆，平日里都是同事唐湫在打理。
玻璃门上挂着一个白色的风铃，随风叮铃作响。两株丁香树长在落地窗前，比百结高一头。在夏季的末尾，丁香树上墨绿色的叶子相互簇拥着轻轻抖动。
“你又加速时间了对吧？”
百结前脚刚迈入店铺，便听见一声怨怼。
“嗯哼。”百结耸了耸肩，摘下头盔放在门口的架子上，然后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无法忽视身旁惆怅的男子。
“我刚买了一些花盆，本来打算下午栽花，你这么一弄，还得重新安排时间。”
“有空我帮你弄，别急。”
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百结摸了摸壶身，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桌子的另一端。
唐湫放下手中的陶瓷花盆，坐在百结对面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好像是某人比较急，不然也不会加速时间。”
他指了指周围的花架，继续说：“一百七十个花盆，仓库里有土和花苗，都交给你了。”
“哈？”百结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但唐湫并不像在开玩笑。
“好吧。”她尝试转移话题，“江怀漪呢？”
“不知道。”
百结顿了顿又说：“我找到那个逃灵了，在经铭大学。”
“我知道。”唐湫吹了吹杯口，兀地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哦？”
“因为你着急回来。还有，茶凉了。”
“那等江怀漪回来再重沏吧，我先上去休息了。”百结抿抿嘴，本来想说的话又噎在喉咙。
她走上扶梯，想了想又转过身去，对唐湫说：“天热配凉茶，其实刚刚好。”
“唐湫上一世不会和我结过怨吧？”
百结还是忍不住感叹。她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杂乱的思绪像涌入窗棂的簌簌的晚风一样在脑海中吹荡。
“人有几世呢？”突然想起来曾有人这样问她。
“不知，但一世足以。”她那样回答。
好像是一个傍晚，斜阳幕着雾和雨微微颤抖，朦胧的柔光下一高一低两身白衣站在栏杆前，润湿的东风推着冰凉的雨丝钻入油纸伞，他悄悄移到东侧为她遮雨。
倏忽间，雨雾骤然消停，一轮灼热的烈日高悬于白昼。百结低头看到：一把晃眼的利剑扎进腹部，鲜血透过衣衫的裂口染红了双手。
“我们来世再见。”他说。
“别……”她似乎想要反驳，可惜话未说完，梦已惊醒。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百结坐起身望向窗外，可惜云雾叆叇，一片混沌。
胸前的玉佩轻轻摇摆，她把它放在手中，打开夜灯，照出玉佩背面的刻痕——“画颐引玉，瑾明相映”。翻过来几朵细小的丁香花浮在表面，幽幽地散发着芬芳。
“经铭大学大一学生，白新河。比我想的更好找，长这样。”百结拿出一张照片给面前的两个人看。
江怀漪诧异道：“可他早就死了啊？”
“什么意思？”百结和唐湫一齐看向他。
“我回溯时间，发现他十三岁就坠楼死亡了。”江怀漪说，“灵魂不能塑造出没产生的形体，白新河长得像十七八岁似的，那不开玩笑呢。”
“谁给他做的形体？”百结脑海中浮现出制作干尸的画面。
唐湫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有制作形体这么回事。”
“管他长成几岁，直接绑到死亡时间点送他上天。”江怀漪振臂一挥笑道。
“白新河有人类的身份信息和关系网，”唐湫说，“突然消失只会造成混乱。”
江怀漪反驳：“交给后勤组不就行了。我们跑东跑西的，能让他们闲着？”
百结笑了笑推开窗户，风微微地吹进来，晨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窗台上留下朵朵光斑。人的生死就如这东起西落的霞光一般，虽然来自同一发光体，但每日形成的景色却不尽相同。
所有生命结束后，意识化作了灵魂，灵魂的记忆被剥离封锁在名叫缘海的地方，由灵卫看管，防止灵魂窃取记忆重返人间引起骚乱。这也就是人间所流传的“闹鬼”。不过大部分“鬼”并非逃灵，而是人们因恐惧而生出的幻觉。
逃灵一旦被捕，便落得魂飞魄散，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此外的灵魂可以转生至第二世、第三世……世世平行，毫不相干。每两世之间有一道“桥”作为连接，称作灵域，灵域的灵魂负责维持转生秩序。
相比于人，灵魂更加脆弱，死了便是死了，再无重生的机会。这也是许多灵魂不愿留在灵域的原因。
互相交代了所知的信息后，百结说：“那就尽快搞定吧，明天周六，他不上课。”
剩下两人点头同意。
百结借联系了余诉，说有笔记给她，请她把白新河约到茶馆，三个人相谈甚欢。
“那老头发现你没来一顿挑刺。”白新河看了一眼百结对余诉说。
“麻烦你了，画颐。”余诉笑得很温柔，“我平时请假次数太多了，所以这回只能找人代课。”
百结客气了几句，想了想说：“前天是不是中元节？我忘了要上坟。”
“现在才农历六月，离中元节还早。”余诉说，悲伤沉在黑色的眼底，“不过那天确实是我弟弟的祭日。”
百结作出懊悔的模样：“我有个朋友才十三岁就去世了。据说是跳楼自杀就没再继续调查，一切都不了了之了。”
“一断定是熟人害死的，哪有那么多自杀？说到底人心凉薄罢了！”
余诉举起茶杯掩饰激动的情绪，尽管努力克制颤抖的手，然而杯身太浅，茶水依然抖了出来。
“不好意思。”她慌忙拿纸擦拭桌面。
百结酝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就好了，如果能回到过去——”
“人死不能复生，时间不能倒流，节哀吧画颐，我们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余诉打断她的话，似乎不愿让氛围太悲伤。
白新河听后，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百结打了个响指——瞬间余诉捧着茶杯纹丝不动，杯口的热气不再缭绕。
只有白新河还眨着眼看向她，他的语气毫不诧异：“缉灵师。”
“我不提醒你，你能猜出来吗？”百结笑了笑，“小朋友？”
“别挑衅我，我不怕你。”
“弑父杀母，我倒觉得你什么都不怕。”
白新河攥紧拳头，表面却云淡风轻：“是他们杀了我的。”
“亲生母亲刚逝世，你父亲又和余诉母亲重组了家庭。余诉如同你亲生姐姐一般待你，你对她萌生情愫，趁父母不在想要□□她，却被余诉母亲发现。余诉母亲将事情告诉了你父亲，你被打得下不了床。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因此你心生恨意。
“之后你不断挑拨他们的关系，在一次酒后，你把水果刀递给你父亲，导致余诉母亲被割伤动脉流血过多而死。在你父亲的威胁下，没有人报警。
“他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经常家暴你和余诉来发泄愤怒和恐惧，于是你杀心又起。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候，言语暗示你父亲去自杀。你终于等到他濒临崩溃的那天，但没想到他跳楼自杀的时候也把你推了下去。”
李画颐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娓娓而谈。
白新河耷拉着眼皮说：“那不是上辈子的事吗，跟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没关系，何必又化形来找余诉。”
“我喜欢她啊，你没有记忆怎么会懂。我想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白新河的两弯眼睛里藏满了深情。
“你最好别想……”百结已经将可能的后果想了一遍。
“我又能对她怎么样呢？”白新河绷着嘴笑了笑：“杀了她然后一起在人间流浪吗。”
百结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他。
白新河晃了晃茶杯：“别动手，我还不想死。”
“你的形体哪儿来的？”百结说。
“跟别人借的。”
“别人是谁？”
“不用我说，你们会遇见的。”白新河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你该庆幸你没有记忆。”
百结一头雾水，不过她认可白新河的话，毕竟回忆会招来难以处理的麻烦。
百结惊了一下，想了想说：“听说过，但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
“在遥远的未来，所有的物质，包括空间和时间将会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倒流回到万物起始那一点重新来过。”
“挺有意思，”百结压低声音，尴尬地应和道，“可这不是物理课吧。”
“白新河，说什么呢？”讲台上，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敲了敲讲桌问，“还有旁边的女同学，我好像没见过你吧？”
“老师，她是余诉。她……”白新河看了看百结抢答道，“脸上被叮了好几个包！因为有些容貌焦虑，所以不敢露出来。”
白新河编造完还自信地看了百结一眼。
“是吗？”
“对，对。”百结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现代汉语老师看起来三十出头，但作风却异常老派，仿佛年轻的躯壳里住了一个老头。
他持续不断地投出疑问砸向百结：“蚊子把声音都叮变了，嗯？眼镜换成隐形了吗？头发也变短不少？”
“哈哈哈哈哈……”两个班共八十多人哄堂大笑。
百结闭上眼睛，等笑声停息后才睁开。
“不要随便找人代课。”现汉老师边播放ppt边说，“小心你们的平时分。我们该说宗法制度……”
下课后，百结立刻走出阶梯教室。
“没想到，他把你记得这么清楚。”白新河追上来对她说，“呃，我是说余诉。我以为他记不住所有人的长相。”
“如果知道余诉长什么样，我就乔装一下了。”百结摘下口罩说。
白新河紧紧盯着她的脸，疑惑道：“难道你没和余诉见面吗？你们——”
“线上约的。”
“哦哦，那……你是哪个专业的啊？”白新河对百结十分感兴趣，如果是两个人在同一个学院，也许还能偶尔见面。
“我不是学生。”百结笑了笑，直接否定了白新河所有的猜想。
“哇，根本看不出来。”白新河诧异道，“那你是干什么的？”
“便衣警察。”
“真的假的？”
“假的，但类似。”
二人说着走下楼，百结找到自己的黑色摩托跨坐上去，打着火。
白新河站在一旁惊叹，“帅啊，有空借我骑骑如何？”
“行。”百结带上头盔，轻声叹了一口气：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都如此自来熟吗？
“我得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白新河连忙问：“你叫什么？”实际上他想问的还有许多。
“……李画颐。”百结想了想还是把姓名告诉给了他。
那是上一世的名字。她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具有人形的灵魂体，没有姓名，只有一个代号——“百结”。
不过与流浪在世间的灵魂不同，她是一名缉灵师。字面意思就是通缉、逮捕那些妄图扰乱人间秩序的灵魂，和人类警察有些相似。
和白新河道别后，百结骑车飞驰在街道上，摸了一下胸前的玉佩，拧动手把俯身加速，一瞬间两侧的建筑景观以及行人都向后穿梭，模糊一片如同摩托车后方的尾气。远方青山顶上的落日逐渐泛红，染出一片粉橘色的晚霞，之后迅速跌入山腰，万家灯火错落亮起。
在街角的一处独栋楼前，摩托车稳稳刹停，周围的景物与人立刻回归到原本的速度。
整栋楼都是缉灵师工作与住宿的地方。一楼的“岁华茶花”横匾说明这既是花店也是茶馆，平日里都是同事唐湫在打理。
玻璃门上挂着一个白色的风铃，随风叮铃作响。两株丁香树长在落地窗前，比百结高一头。在夏季的末尾，丁香树上墨绿色的叶子相互簇拥着轻轻抖动。
“你又加速时间了对吧？”
百结前脚刚迈入店铺，便听见一声怨怼。
“嗯哼。”百结耸了耸肩，摘下头盔放在门口的架子上，然后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无法忽视身旁惆怅的男子。
“我刚买了一些花盆，本来打算下午栽花，你这么一弄，还得重新安排时间。”
“有空我帮你弄，别急。”
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百结摸了摸壶身，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桌子的另一端。
唐湫放下手中的陶瓷花盆，坐在百结对面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好像是某人比较急，不然也不会加速时间。”
他指了指周围的花架，继续说：“一百七十个花盆，仓库里有土和花苗，都交给你了。”
“哈？”百结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但唐湫并不像在开玩笑。
“好吧。”她尝试转移话题，“江怀漪呢？”
“不知道。”
百结顿了顿又说：“我找到那个逃灵了，在经铭大学。”
“我知道。”唐湫吹了吹杯口，兀地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哦？”
“因为你着急回来。还有，茶凉了。”
“那等江怀漪回来再重沏吧，我先上去休息了。”百结抿抿嘴，本来想说的话又噎在喉咙。
她走上扶梯，想了想又转过身去，对唐湫说：“天热配凉茶，其实刚刚好。”
“唐湫上一世不会和我结过怨吧？”
百结还是忍不住感叹。她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杂乱的思绪像涌入窗棂的簌簌的晚风一样在脑海中吹荡。
“人有几世呢？”突然想起来曾有人这样问她。
“不知，但一世足以。”她那样回答。
好像是一个傍晚，斜阳幕着雾和雨微微颤抖，朦胧的柔光下一高一低两身白衣站在栏杆前，润湿的东风推着冰凉的雨丝钻入油纸伞，他悄悄移到东侧为她遮雨。
倏忽间，雨雾骤然消停，一轮灼热的烈日高悬于白昼。百结低头看到：一把晃眼的利剑扎进腹部，鲜血透过衣衫的裂口染红了双手。
“我们来世再见。”他说。
“别……”她似乎想要反驳，可惜话未说完，梦已惊醒。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百结坐起身望向窗外，可惜云雾叆叇，一片混沌。
胸前的玉佩轻轻摇摆，她把它放在手中，打开夜灯，照出玉佩背面的刻痕——“画颐引玉，瑾明相映”。翻过来几朵细小的丁香花浮在表面，幽幽地散发着芬芳。
“经铭大学大一学生，白新河。比我想的更好找，长这样。”百结拿出一张照片给面前的两个人看。
江怀漪诧异道：“可他早就死了啊？”
“什么意思？”百结和唐湫一齐看向他。
“我回溯时间，发现他十三岁就坠楼死亡了。”江怀漪说，“灵魂不能塑造出没产生的形体，白新河长得像十七八岁似的，那不开玩笑呢。”
“谁给他做的形体？”百结脑海中浮现出制作干尸的画面。
唐湫摇了摇头：“从未听说过有制作形体这么回事。”
“管他长成几岁，直接绑到死亡时间点送他上天。”江怀漪振臂一挥笑道。
“白新河有人类的身份信息和关系网，”唐湫说，“突然消失只会造成混乱。”
江怀漪反驳：“交给后勤组不就行了。我们跑东跑西的，能让他们闲着？”
百结笑了笑推开窗户，风微微地吹进来，晨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窗台上留下朵朵光斑。人的生死就如这东起西落的霞光一般，虽然来自同一发光体，但每日形成的景色却不尽相同。
所有生命结束后，意识化作了灵魂，灵魂的记忆被剥离封锁在名叫缘海的地方，由灵卫看管，防止灵魂窃取记忆重返人间引起骚乱。这也就是人间所流传的“闹鬼”。不过大部分“鬼”并非逃灵，而是人们因恐惧而生出的幻觉。
逃灵一旦被捕，便落得魂飞魄散，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此外的灵魂可以转生至第二世、第三世……世世平行，毫不相干。每两世之间有一道“桥”作为连接，称作灵域，灵域的灵魂负责维持转生秩序。
相比于人，灵魂更加脆弱，死了便是死了，再无重生的机会。这也是许多灵魂不愿留在灵域的原因。
互相交代了所知的信息后，百结说：“那就尽快搞定吧，明天周六，他不上课。”
剩下两人点头同意。
百结借联系了余诉，说有笔记给她，请她把白新河约到茶馆，三个人相谈甚欢。
“那老头发现你没来一顿挑刺。”白新河看了一眼百结对余诉说。
“麻烦你了，画颐。”余诉笑得很温柔，“我平时请假次数太多了，所以这回只能找人代课。”
百结客气了几句，想了想说：“前天是不是中元节？我忘了要上坟。”
“现在才农历六月，离中元节还早。”余诉说，悲伤沉在黑色的眼底，“不过那天确实是我弟弟的祭日。”
百结作出懊悔的模样：“我有个朋友才十三岁就去世了。据说是跳楼自杀就没再继续调查，一切都不了了之了。”
“一断定是熟人害死的，哪有那么多自杀？说到底人心凉薄罢了！”
余诉举起茶杯掩饰激动的情绪，尽管努力克制颤抖的手，然而杯身太浅，茶水依然抖了出来。
“不好意思。”她慌忙拿纸擦拭桌面。
百结酝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就好了，如果能回到过去——”
“人死不能复生，时间不能倒流，节哀吧画颐，我们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余诉打断她的话，似乎不愿让氛围太悲伤。
白新河听后，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百结打了个响指——瞬间余诉捧着茶杯纹丝不动，杯口的热气不再缭绕。
只有白新河还眨着眼看向她，他的语气毫不诧异：“缉灵师。”
“我不提醒你，你能猜出来吗？”百结笑了笑，“小朋友？”
“别挑衅我，我不怕你。”
“弑父杀母，我倒觉得你什么都不怕。”
白新河攥紧拳头，表面却云淡风轻：“是他们杀了我的。”
“亲生母亲刚逝世，你父亲又和余诉母亲重组了家庭。余诉如同你亲生姐姐一般待你，你对她萌生情愫，趁父母不在想要□□她，却被余诉母亲发现。余诉母亲将事情告诉了你父亲，你被打得下不了床。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因此你心生恨意。
“之后你不断挑拨他们的关系，在一次酒后，你把水果刀递给你父亲，导致余诉母亲被割伤动脉流血过多而死。在你父亲的威胁下，没有人报警。
“他的精神状况一天比一天差，经常家暴你和余诉来发泄愤怒和恐惧，于是你杀心又起。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候，言语暗示你父亲去自杀。你终于等到他濒临崩溃的那天，但没想到他跳楼自杀的时候也把你推了下去。”
李画颐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娓娓而谈。
白新河耷拉着眼皮说：“那不是上辈子的事吗，跟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没关系，何必又化形来找余诉。”
“我喜欢她啊，你没有记忆怎么会懂。我想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白新河的两弯眼睛里藏满了深情。
“你最好别想……”百结已经将可能的后果想了一遍。
“我又能对她怎么样呢？”白新河绷着嘴笑了笑：“杀了她然后一起在人间流浪吗。”
百结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他。
白新河晃了晃茶杯：“别动手，我还不想死。”
“你的形体哪儿来的？”百结说。
“跟别人借的。”
“别人是谁？”
“不用我说，你们会遇见的。”白新河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你该庆幸你没有记忆。”
百结一头雾水，不过她认可白新河的话，毕竟回忆会招来难以处理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