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禁军被从里至外清理了个干净,无一幸免,比起京郊大营完全被蒙骗而来的那些,他们这些人的行径便非轻易骗上两句就能做出的。内宫禁军心怀不轨,其中的许多人还是她掌管内宫之时一一挑选提拔的,虽不知汤岐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可这也足够叫人心寒了。

    重新挑选禁军人选算实在算不得一件小事,宫城的安危暂且交由五军营来护卫,禁军人选暂且便由兵部来定,“王寺在殿外候了许久,说是要来请罪。”

    那日入宫救驾,王寺表现得实在勇猛,领着人可算是寸步不让地挡在原地,若不是在打斗之间瞧见了秦岸栖,警觉事情恐怕有些不对,他怕是会要战死宫城。也多亏了他的警觉,这两边军营几乎杀红了眼的诸人暂且停下,否则那打斗恐怕还要持续许久。此事付泠鸢大略知晓一些,但却不曾如何过问,以王寺如今的官职,也远不到可以单独求见的时候。

    她眼睫轻颤,想到什么一般嗤笑一声,“军中若有要事,自有上官回报,他如有什么想说的,写了折子求主官转递便是,很不必在此处干等着。”

    他的眼睛盯着禁卫军中的职位,付泠鸢心中清楚,却不预备将这机会给他。经此一事她到底是明白了,这些看着稍机灵些的实在不大适合在内宫做事,这功宫城之内,并不需要太多脑筋灵活之人。忠诚听话可靠远比机灵要紧得多。

    “先前吩咐给天象司的事,可都办好了?”

    “乔大人亲自挑好了几处地方,说都是依山傍水的风景秀丽之处,陛下替冬青挑一个罢。”忍冬知晓她对京中各处算不上十分熟悉,特意将天象司选定的几个地方从图上标好了,“有两处在京郊,离着宫城远些,但胜在安静,一处在明山附近。”

    建康城中风水上佳之处不少,天象司的人大多也会找寻,只不过冬青的身份尴尬,挑了上好的,怕被宗室们记恨,挑了不算太好的,又怕女帝不满,干脆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乔思弦。乔大人今次倒是没有推脱,不过在建康转悠了一圈,便递了折子上来,她倒很是洒脱也不怕得罪人的,挑的都是上好的地方。

    明山是皇陵,那处的风水自是不必说的,四周亦有世代守陵之人可以代为看顾,付泠鸢对着面前的堪舆图愣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甚肯定地开口问,“你说她可愿意去明山?”

    “陛下先前说要赏她一座宅子,她不是还说只休沐才回去,平日里还要留在陛下身边吗。”忍冬小声开口,她对冬青实在算不上是了解,细想一下这丫头平日跟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好似说过许多话,但这些话中却几乎没有提及家中亲人的。

    她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被暗卫营的主官捡到了放在暗卫营里养大的,自小没接触过父母亲人,自然也不会觉得旁人不提及家中又有什么不对,“往日里不曾听她提及过父母亲长,奴婢想着,大约她也更愿意留在陛下身边。”

    付泠鸢微微颔首,冬青的事她多少知晓一些,那些所谓家人,没有反倒要比有更好些,左不过是一群只知吸血啖肉的,“那便就在此处罢。”

    ……

    不过两日,云洲的战报密报与折子便接踵而至,叶相域受伤的消息甚至比战报更早传来,汤岐并不曾说谎,甚至战报之中所写的有关叶相域的伤势要比他说的更重。

    原本说是心口中箭,军医紧着处置了之后发觉那箭偏过一些,并未完全扎入心口,拔了箭后虽出了不少血,但好歹是稳住了。原本只要好生养着便不至于伤及性命,云洲一应军务也紧急由副将接手,不曾出了什么太大的乱子,奈何叶相域上回衡阳的伤病也不曾养的利落,新伤旧患加在一起,实在是在不是治病这样简单了。周珏跟在军中,与军医一道商议着调养的方子,一帖药一帖药地灌下去却不知有没有用处。

    这且只是吴朝宜的折子,依旧事无巨细,连叶相域每日换了几次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而至于战报,说得便是边城告急,贺搂的攻势猛烈似乎是有高人指点,叶相域与贺搂数次交手却也只能勉力维持不败,想要取胜仿若不能之事。

    “贺搂一向不善排兵布阵,辅国将军何以与他们打得有来有往。”朝中自有朝臣不信,贺搂若有这样的本事,边城早该告急,哪里还能拖到今日,他们疑心叶相域不曾尽力,但却又不敢直言,只能这般旁敲侧击。

    这话一经出口,便如落入池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不绝的青石,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贺搂即便准备得在如何齐备,这些年来两方交手的经验总归也是不少,与其说是贺搂突然天降奇才,有了一位擅长派兵布阵,骑马打账单的将军,倒还不如疑心叶相域想要利用此战拖拉得更久一些,以便显示叶家对北楚的重要,稳固自己的地位。

    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这约摸也算是对叶相域能力的信任。

    付泠鸢眼皮微抬,斜睨着说话的那位冷声轻道,“若有觉得叶将军不尽心的,现下自请前往云洲也还来得及。”

    无故疑心在外戍守的将军,这本就是大忌,尤其现下云洲还有战事,主将又重病不起,他们这些守驻后方的不想法子解决边城困境倒还可以用能力不济来搪塞,顺口说出这般诛心之言,便多少有些扰乱朝堂的意思在了。

    此言一出,倒是没有人再在此事上过多议论,她扶着额,自是知晓叶惟域不是什么好应对的,遣至云洲的副将究竟几斤几两她多少也算心中有数,这还都只是明面上的烦心事,军报都这般久久不至,她只怕云洲城内也不安稳,“兵部可有什么好法子。”

    “臣,无能。”

    “肃国公以为呢?”

    秦岸栖上前一步,他看着倒比旁的武将安定许多,“沙场之上,局势千变万化,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方才诸位同僚提起叶家,叶家埋骨边关的将军难道还少吗?”

    这话说得算不上错,却叫付泠鸢忍不住心惊,叶惟域是天纵奇才,在贺搂也颇受看重,叶相域能与他打成平手已然不易,现下看来重伤不醒或者都已经是看在兄弟情分上的手下留情了,可若是换成旁人去应对。

    秦岸栖仍旧滔滔不绝地宽慰着朝臣,并未发现高座上的人神色晦暗,“从军报来看,虽打得艰难,好歹也不算伤亡惨重,贺搂今次只是突袭,占了先机总归是要尝些甜头的,诸位不必太过忧心。”

    “依臣看来,云洲并未求援,可见那处情形也并非我等预想的一般艰难,不过……”他略顿了顿,看向恨不能将自己藏在人堆里的户部尚书道,“总归还是要早早准备着,边城所需的粮草,常用的草药,御寒的衣裳乃至兵器。”

    既已经打了起来,这些东西就应当准备妥当,至于援军,云洲周边的兵马早早就已得了消息,只消云洲城求援的消息发出,便就有整暇以待的精兵良将前往。

    他难得在朝会上说这样多的话,付泠鸢心下略安定些,但也不曾完全放心。晨起云洲的密报曾言叶相域与贺搂蹊往来甚密,这算是解了高行所说,他在两军对垒之时还不忘身赴险境的惑,只是他那兄长在贺搂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实在无人知晓,这般做为,只怕要引起大祸。

    “云洲有二皇子坐镇,一时半刻乱不了。”付泠鸢微微颔首,也着户部早些准备,只是这次要得并很急,他有足够的时间筹措准备,“没得边城将士还没乱,我们却先乱起来的道理。”

    有付屿渊的身份压着,边城军心总归是乱不起来的,前些日子看着吴朝宜的折子,也能察觉出他是真心想要学些东西的,在军中表现得也还算得体,现下只盼着叶相域能早些醒来,早些稳住局势。

    “军中大夫善于医治刀剑伤口,叶将军这新疾旧患的,只怕他们应对得力不从心,着御医院院正即刻前往云洲一道医治。”

    她自己脖颈上的伤口还深得吓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叫人听得头皮发麻,现下要将院正遣至云洲,朝臣自有千百个理由阻挡,付泠鸢下意识拂过自己的伤处,不过只是轻轻划过,便是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纱布绑在脖颈,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咽喉,总叫她不能舒服。

    只是这样的伤口若要养好,怎么也要一两个月的功夫,“孤这伤处,不过是日日换药上药,御医院的御医都能胜任,辅国将军的病若是好不了,贺搂长驱直入,用不了两月就能将北边诸城尽数收入囊中,诸位以为究竟是这伤要紧,还是北边的十余座城池更为要紧?”

    北楚立国之初,在北面盘踞多年,若是丢失了北边的城池,便能算得上是失了根基,这么多年以来,朝廷在云洲囤积重兵戍守边城便就成了一场笑话,诸臣默默不语,倒是候在一旁,端着方才熬煮好的汤药的院正应得极快。

    “臣定竭尽全力,医治辅国将军。”

章节目录

藏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覆盆子鲜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覆盆子鲜奶并收藏藏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