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白少君在殿外求见。”

    好不容易将最冷的时候熬过去,白思燃的身子也好了不少,据闻这些日子也时常在内宫四处走动,宫宴刺杀一事后,内宫禁军全数更换,虽只是暂且选来护卫宫城,可也都是秦岸栖亲自挑选的生面孔,想要买通这些人自然是不大可能,禁军首领倒是日日来回内宫的情形。

    冬青走后,内宫里的许多人无人主持,大半落在忍冬身上,这些日子忙得她像是老了许多,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遮掩不住的疲累。

    付泠鸢没看她却瞥向身侧已经近身伺候了十多日,听别人传个话还捏着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小丫头,“你叫什么?”

    “回陛下的话,奴婢青荣。”

    “你在冬青身边也呆了小半年,该学的当也学会了。”她依稀记起冬青在自己耳边念叨过这个名字,说是难得是个机灵可用的,学东西也快得很,只实在胆子小,还得多历练些日子才能将人挪到内殿来用,“你出去将人回了。”

    青荣一怔,踟蹰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自上回之事后,内宫便一直戒严,任何人不可随意出入,谁也不知晓这位少君使了什么手段,这禁令他不仅可以不遵,甚至还能三言两语间,保住了米家余下诸人的性命。无论这么看,他都是内宫最为得宠的,此刻去回话驳他的面子,日后恐怕不会好过。

    眼前这位女帝自然也不是好伺候的,米庶君的证供拿到手中的第二日,二公主便被带至牢中,眼睁睁瞧着米庶君受了一百多刀的剐刑,自牢中出来后,又废去皇族身份直接挪去了公主府,说是那处比宁福殿安静不少,很是便于养病。此番事了,女帝甚至还落了个心慈,挂念手足之情的好名声。

    见她久久没有回话,心中又似有什么盘算,付泠鸢忍不住摇头,果真是个胆小的,“有话便直说,莫要这般扭扭捏捏,冬青没有教过你?”

    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青荣才缓缓开口,“奴婢以为陛下很该见白少君一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不曾说话的女帝,一双手交错只差将自己的十只都掐得红肿,见着她手足无措,立于对面的忍冬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不必害怕。

    “白少君的身子不好,又是临行前的求见,陛下若是此刻不见,日后恐要为人议论。”

    原本这位就是因着前朝博弈被强送去云洲的,说到底他原本的身份也不算低,若真是在云洲出了什么事,却与女帝连别离前的一面都不曾见到,朝臣们难免要觉得心寒。有一句话在青荣嘴边转了又转,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少君到底也还顶着君侍的位份。”

    付泠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去叫他进来。”

    白思燃今日穿得甚是艳丽,群青色的衣衫将他那张透着病态的脸衬得又白了几分,若不是前日御医前来回话,说是他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现下见这一面,她是还得掂量掂量他能否安然走到云洲。

    青荣领着殿内的人适时退下,付泠鸢此刻又觉得那丫头机灵起来,待殿内空了她才示意白思燃坐下,“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云洲一切尽有,臣侍没有什么可带的。”他抬眼看向忍冬,想说什么又好似碍于有人在侧,显得有些踟蹰。

    今日倒是稀奇,人人都这般扭捏,好似这般扭捏之后说出的话能叫自己更相信一般,她这些日子的脾气实在不大好,“白少君若是没有什么想说的,便且退下罢,护送你前往云洲的人已在宫门等候多时了。”

    白思燃这才听出她是当真不耐,也知晓这话再不说,恐怕也再没机会了,便问得甚是直白,“陛下虽在殿中直言,若有割让城池土地之事,需得拿到明白旨意,可臣侍却不得不先问一句,也好心中留底,免得乱中出错,城池土地与辅国将军若当真不能两全,陛下要选哪个?”

    这便是故意要在此刻逼出一个答案,他们两人心中皆是清楚,今番他前往云洲,若是病死半路也就罢了,若是平安抵达,便是要将此事了结的,此事不能拖,贺搂也没有那样多的耐心一次次等着建康这处的回话。

    他是聪明人,今日前来未曾开口言说自己不愿前往,付泠鸢自然也就不能在愿意将自己性命搭在这差事上的人的面前,再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

    “初三会想法子营救叶相域,在此之前,你得拖住贺搂。”付泠鸢半晌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这是最好的法子,云洲城外的情形复杂,若不知对那处十分相熟之人,恐怕连贺搂的大营在何处都摸找不到。

    只是初三在军中的身份实在不高,即便有付屿渊的支持,也很难征得全部将领的同意,打开城门,带人冲入贺搂大营将人抢出来,这法子在最开始便被云洲军中否过。付泠鸢自也觉得这法子不好,容易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落入叶惟域的圈套,他实在是个步步为营的高手。

    还不如让初三独自前往,若是能成那是最好,若是失手,说不好叶惟域看在从前相熟的份上,也能留他一条性命。

    “贺搂军中如今将那位主将视若神明,几乎全族的兵将都囤积在云洲城外。”白思燃捻着手中一串红的发亮的木珠串,随着他的手温,渐渐散出能叫人静心的异香,“陛下心中分明清楚,贺搂不会让叶将军活着回到北楚,而他们若是执意要攻,没了叶将军坐镇的云洲城是守不住的。”

    无论是选哪一方,最后的结局都将是一样的,叶相域与云州城,她一个也保不下。武安王举兵南下,是抱着不死不休的心思来的,他们过够了居无定所的日子,如今城池土地就在眼前,要想让她退,难如登天。

    付泠鸢冷冷看向他,不知他究竟何意。

    “可若是贺搂人知晓,自家主将不但是北楚人,还是叶家人,那么武安王在贺搂的地位,贺搂主将在军中的地位,都将岌岌可危。”

    “胡说什么。”她低呵出声,随即又像掩饰自己的惊讶一般,强压着嗓音又继续道,“除了叶相域,叶家已经没有活人了。”

    白思燃眼眸微动,他瞧着贺搂主将用兵总觉得有几分熟悉,正是因着叶家的名气太大,故而每次征战而归都有人将沙场局势一一记录下来,这些年他在家中无事,把这些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今次每有战报,付泠鸢亦着人抄录一份交给自己,几次看下来,他心中疑惑更甚。

    现下听闻她这般说话,更是将心中原本的揣测坐实,有了答案他便安心不少,随即改口解释,“叶家人自然是只留下辅国将军一位,可那又如何,这样的消息散出去,贺搂难道能有什么法子求证?这时候自是宁杀错不放过的,陛下要知晓的,没了主将的贺搂大军,不值一提。”

    以贺搂人的性子,军中与北楚有关的人恐怕都要被清理一遍,叶相域身为北楚将军,结局只会更加凄惨,届时恐怕是连屈辱求死都将成为奢望。白家这父子两不亏是血脉亲缘,连出得主意都别无二致。

    他清冷的嗓音透着些许蛊惑人心的味道,“陛下。”

    “若这话传出去,北楚军心也会乱的。”付泠鸢轻声驳了一句,这消息既要漏出去,就得瞒着所有人,只有云洲先乱起来,这消息才能有几分可信,否则武安王有的是法子平定贺搂内部动乱。

    而叶家人转投贺搂,还领着贺搂的大军压境,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乱的将不止是贺搂,“如今边城的大多数将士都曾归于叶家人麾下,你可想过他们的……”

    “他们是北楚的将士,不是叶家的将士,叶家遗孤叛国若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们也很该明辨是非,知晓自己应当如何做。”白思燃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边城也离开叶家的统管许久了,新入营中的士兵们不少,他们的年岁小,未必还能记得叶家如何,“陛下因对自己的臣民百姓有信心,他们分得清对错。”

    付泠鸢捏紧的拳头略略松开,白思燃的办法是不到万不得已之事的最好选择,一旦军中的激愤心起,这仗便就更好打了,“这般作为,辅国将军府的声名,便就毁于一旦了。”

    “叶家世代守护北楚,若是家族名声能解北楚之急,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叶将军当也是愿意的。”他说得甚为笃定,他了解叶家人,从那一张张战报之中,从与叶相域交谈的寥寥数语之中,“这可是边城数万将士百姓的性命。”

    坐在一旁的人抿唇想了许久,到底还是开口,“你万要保证先且拖住贺搂,给初三先行前往贺搂军中救人留足时日,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孤再给你发一道褫夺辅国将军爵位的旨意。”

    白思燃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缓缓起身,冲着付泠鸢深深一礼,“臣侍替边城百姓,谢陛下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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