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将军果真是皇太女的左膀右臂。”祁妍嗤笑一声,不愿在多说一句。

    衡阳王妃站在她身前,将人死死护住,场面陷入极为尴尬的寂静之中。

    “今番既是给衡阳王妃洗尘,王妃带来的人,便也算半个主客,殿下还请息怒,此刻送走主客,怕叫人非议殿下不知礼数。”

    鸿胪寺卿挪至付泠鸢身后,悄声提醒着不要在初次会见,就给人留下不敬尊长,不知礼数的话柄。

    “今番便是为着她是半个主客,才只叫请出门去,否则便该从严处置。”她冷声驳斥一句,却始终不去看付屿宸,只盯着祁妍的神色不放,见得她略松了口气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这宴,也不该由我来吃。”祁妍瞥着叶相域哼笑一声,若不是衡阳王妃坚持要将她带来,“诸位请便罢。”

    原本祁妍就是不愿与北楚皇室再有什么往来的,今次也是想了个最下等的法子将能从此脱身,好在衡阳王妃一向宠惯着她,今日也不必太给付泠鸢什么颜面,才能这般顺利离开。

    忍冬跟着将人送了出去,好半日才重又回到宴席之上,冲着付泠鸢略略点头,示意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衡阳想要设局下她的颜面,她便也可以将计就计,送上一份大礼。

    贺搂人所居之处就在这处附近,想个法子叫叶惟域与祁妍偶遇也并非什么难事,旧情人相见总是分外动人,只是不知会引起何种后果。

    诚然,此时是背着叶相域做的,算计他的兄长,自是不能叫他知晓的。

    “开宴罢。”

    付屿宸坐在主位,倒不觉得今日这样闹上一场是被下了颜面,衡阳王妃除去方才护着祁妍的模样,也一直眉目含笑,一副慈眉善目的和善模样,像是不觉有哪里不妥当。

    “多年前离京之时,长公主还在襁褓之中,一转眼也已出落得这般标致,如今,也算得上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当初衡阳王在与皇帝的争斗之中败下阵来,王妃对着她自然不会有太多感情,能回忆起她当初的年纪已经很是不易。

    话毕,自然也有不少宗室附和着夸赞付泠鸢是皇室之中都难得一见的治世之才。

    “王妃离京也有十数载了,不知今番回京,可见建康与从前有何不同?”

    衡阳王妃本就是京中贵女出身,世家大族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她又是当朝王妃,自衡阳回京自然也有不少亲友需得相见。

    又逢付屿宸袭爵,这样的喜事自有不少人前往恭贺拜见,只这些日子,她便将建康转悠了个遍。

    “倒是比从前繁华更盛。”王妃捡着无关紧要的话说上两句,全然不肯提及自回建康后,宴请不断,故旧走动不绝。

    朝堂局势复杂,京中人际关系更是曲折,朝廷再如何管,也管不到旁人如何走亲访友之上。

    不过朝臣们也很是观望,一面不肯与衡阳交恶,一面又忌惮着储君,两边讨好着,小心存活。

    衡阳王妃虽赴宴颇多,可到底也只是叙旧,没有一人往前朝之事上扯,几个宴赴下来,衡阳对京中境况也算是有些了解了。

    “王妃多年不曾归京,近些日子的宴请也是不断,世子的年纪也不小了,不知可是要多住几日,顺便将世子的婚事定下再回衡阳。”

    付屿宸一心想在京中寻一正妻,上回与靖国公府的婚事不了了之,怕也让王妃着急许久,今番前来,这般频频参与宴请,只怕也存了替他相看的心思。

    付屿宸年岁不小,侧室偏房不多,可上了族谱的子嗣也有两个,只是一直不曾定下正妻人选。

    付泠鸢冷眼瞧着,京中还是有人愿意将自家女儿送去搏一搏的,付屿宸的皮相上佳,家世也算得上不错,只不过有前车之鉴,众人都十分谨慎,即便心中有此想法,也不曾表露得太过明显。

    “京中的闺秀们都是极好的,宸儿的婚事也的确是该放在心上了,只是怕姑娘们没有愿意同宸儿一道离乡背井的。”

    王妃乐呵呵地看向付泠鸢,倒也不是没人将自家女儿送上前供她挑拣,只是那些姑娘们的门第实在是够不大上做亲王妃的。

    “不知殿下何日有空,也开个诗会花宴,遍请京中闺秀,也好叫孩子们相互之间相看相看。”

    由皇太女亲自下帖子请来的闺秀,门第身份自都不会太低,她的口气大的很,开口就是一副要选妃的模样,甚至比当初慧仁太子选太子妃的排场还要大。

    付泠鸢隐约觉得自己在今次的对阵上有些败了,可又实在不知从哪儿驳斥,只能在心中慨叹,先帝对衡阳王的确是用心至深,连选中的王妃都是一等一的精明。

    “王妃说笑了,本殿一向不乐意操持宴请,若将此事交托给我,只怕是要让人失望了。”她伸手抓起面前的酒盏,扬声转了个话头,“今日来替王妃洗尘的都是近臣宗亲,且放开尽饮罢。”

    ……

    “祁妍可见着叶惟域了?”付泠鸢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之中,随手捞起一朵海棠花一片片地撕着上边的花瓣。

    这是海棠盛开的时候,冬青特意剪了制成的干花,建康的垂丝海棠只是长得好看罢了,飘在水面上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浮动,除了增填一些沐浴的乐趣,没有一点儿旁的作用。

    说起来,这的确是不如更馥郁芬芳的西府海棠好。

    “见着了,只是……”冬青犹豫着不知如何回话,“说认出来了,两人擦肩而过,甚至连些许停顿也无,可若说是没认出来,祁九姑娘又是压着眼角上的马车。”

    若当真是朝思暮想,心心念念之人,哪怕是瞬时飘过的一块衣角,也能生出一分熟悉来,如今那可是对面有过,又怎会有互不相识之理。

    不敢当面相认,不过是顾忌着对方仅剩的那点可怜的自尊罢了。

    说到底,武安王今次带着他一道前来建康,也没想着帮他掩盖身份,她倒是恨不能人人都能认出,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倌,是从前的叶家三子。

    “见着了就好,旁的也并不十分要紧。”

    “殿下为何要叫他们相认,若叫衡阳与贺搂搭上关系,不就如了他们的意?”

    被一片片扯下的花瓣紧紧粘在细长粉嫩的指尖,泡在水里才不情不愿地飘离,她略略抬起手,花瓣又忙不迭地贴了上来,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便就是要他们搭上干系。”而至于这干系搭上后,他们之间会否联系,如何联系,那都得看她的意思,“着人盯着,但莫要打草惊蛇。”

    ……

    贺搂在折腾了十多日后,到底还是在关税一时上松了口,这倒也不是武安王忽然觉得这样来回折腾没什么意思,而是草原上传来了些不大好的消息。

    原本草原上的疫病已然被她着人控制,病患皆被围于一处,非她亲令内外人等不得进出,所需草药也全数锁在其中,虽草药数目不充裕,但也足够她拖拉一段时日,即便不够,左右病的那些人也算不得太过要紧。

    可昨日贺搂可敦传信前来,说是几个要紧的部族首领都染上了疫病,现下症状倒都不重,只恐他们再染给旁人,故要她尽快筹措药材送回草原。

    这药材若真能让他们轻易买得,付泠鸢这些时日也不会这般安心地将一切事宜交给鸿胪寺来主管了。

    贺搂一旦松口,便是一退再退,不止是增加关税,他们还得从草原运来上好的军马,付泠鸢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让贺搂在互市上占一点儿便宜。

    两方很快签好了协定,付泠鸢更是在墨迹未干之时,便吩咐人传信给吴朝宜,叫他先行备好药材,待第一批军马送至云洲,核验无误,再将备好的药材送去草原。

    “贺搂自疫病蔓延以来,众部首都十分小心,他们能在这关节上全都染上疫病,怕不是殿下受上天照拂这样简单罢。”

    武安王示意身边的人收好协定,亦是无所波澜地示意手下之人去安排军马一事,“又有这样高的关税收入囊中,本王要恭贺殿下,从今日起,在北楚的地位愈加稳固了。”

    “本殿的父皇是上天之子,本殿自然是要受皇天照拂。”她三两句地拨了回去,面上亦无分毫异色,“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也是上天恩赐的,武安王不妨多留几日,也凑凑我们北楚的热闹。”

    协定虽是定好了,细枝末节之处难保便没有什么差池,总归要等着此番交易完成,无甚问题之后,她才能安心离开。

    再者说,如今天气也热了起来,待她赶回草原,这疫病也该好清了,那时候回去,正是清算掌权的好时机。

    “自是要多待几日的,难得来建康一回,还未得空四处逛逛。”她略想了想,勾着唇角冲身边的人笑道,“说起来惟奴也在建康住过些时日,今番也该叫他好生重游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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