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相域亲自审问水匪,所用手段自然不会太过温和,折腾这些亡命之徒用的手段也不大能叫那些朝臣们知晓,付泠鸢深知什么叫做夜长梦多,口供一经画押,便就被送至皇帝手中。

    三司呈上的口供与叶相域呈上的相互印证,多少也能证实一些她先前的揣度。

    王思齐纵容默许匪徒横行,以至真吾百姓苦不堪言,又因求告无门,致使那些匪徒成了当地的土霸王。为保自己敛财无虞,王知监甚至默许他们在兵器库中,挑选趁手兵器。

    贼寇的胃口总是喂不满的,真吾当地之人见着做匪徒的日子快活,也就有了不少人主动投身其中,匪徒越多,需要的粮食银钱也越多,原本待着的地方无法搜刮不出,自然便得往周边的地域下手。

    若不是他们贪心不足,将手伸至棠邑,惹得民怨沸腾,将事情闹上了京兆尹,恐怕此事还不会叫慧仁太子知晓,也不会有去岁的那次剿匪。

    “当初剿匪一事是在朝堂上商讨过许多次的,听闻父皇原本并未将此事交给皇兄,而是交托给了靖国公。”

    事情出在京郊,由京郊大营前去处置自然最为合宜,而代为辖制的靖国公,已然也该担起这剿匪之责。

    “靖国公当时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又竭力推荐营中一刚被提拔的副将前去,皇兄觉得不妥,这才自请前往。”

    当初这事落到慧仁太子身上实在是太过顺理成章,众人也并未多想,只以为靖国公虽行代管之事,但却不大愿意太过担责,左右他一向对京郊大营只是不甚多管,这也算寻常。

    至于储君亲自令人剿匪,此事也并无不妥。正是因着此前没什么不妥,现下再将此事拎出来再查,才能看出当初这妥当之处有些不寻常。

    皇帝面色铁青,对证据口供都不甚有兴趣,如今他认定靖国公有意推诿,以至自己唯一的嫡子身处险境,虽事情已然过去许久,甚至慧仁太子已经不存于世,也依旧让他心生恨意。

    而显然,事情到了如今这步,付泠鸢不能不再进一步,某些尚未查证的揣测,现下当做刀子插入其中却是正好。

    “前次的山匪剽悍,能在肃国公手中讨到便宜,伤着皇兄,也不甚容易,匪徒之中有这般人才,却不能招安以致最后兵戎相见,可见其中也有隐情。”

    这话正说到皇帝的心坎上,当初太子受伤而归,却不曾太过追究其中原委,只说是自己久在宫中处理公文,于骑射一事有所疏失才不经意受了伤,他当时虽不甚相信,但也将其事放过没再追究。

    如今再将此事提出来重看一回,又有些疑心靖国公早早就与衡阳勾结,想着要对储君动手,才刻意养出这么一个棘手的匪患来。

    “是否有隐情,查证一番便可知晓。”自己耗费诸多心血,亲自教养出来的,与爱妻所生的长子被人算计,这比算计他的江山社稷更叫他愤怒。

    “方才既说国公夫人与王思齐的夫人有所勾连,那便将人请去大理寺好生问一问。”

    请至大理寺问话本就是对那罪名的一种肯定,处置得这般果决,不给靖国公府一点颜面,实在出乎大理寺卿的预料。

    得罪靖国公不是什么容易事,虽现下有皇帝口谕,可他也不敢这般鲁莽毫无规矩地冲入国公府请人。

    “陈夫人到底身有诰命,又是未来驸马的生身母亲,若是摆出架子不肯前往,只怕闹起来伤了皇家颜面。”

    他小心斟酌着用词,生怕说不明白自己的难处,又怕皇帝以为他对前桩赐婚之事有什么疑异。

    一纸婚约之下,国公府也算得上是半个皇亲,正是因着这身份,这问询之事才显得十分棘手,事情办的好了,难免伤了皇家颜面,事情办得不好,又说大理寺办事不利,左右是两边讨不得好的事。

    若是陈夫人的气性再大上一些,穿着诰命服进了大理寺,那更是一桩祸事,大理寺卿秉公审案是真,想要一个明白的旨意也是真。

    “父皇既将此事交与大理寺,不妨也怜惜大理寺中皆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无法与国公府相抗,好歹也遣些人一道前往。”

    付泠鸢轻声开口,她想得倒是比大理寺卿想得更多一些,国公府的那些精兵强将想要挡住大理寺实在是简单的很,只是这阻挡落在皇帝眼中是挑衅还是别的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她便是有意要叫皇帝防备着,“辅国将军对此案也算是熟悉,京郊大营的一众人马调动起来也是方便,不妨由他陪着大理寺卿一道前往,也算得宜。”

    叶相域一直站在原处不说话,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只静静等着吩咐,也免得叫人以为他另有所图。

    皇帝睨了他一眼,淡声开口,“动了京郊大营,那究竟是请人,还是绑人?”

    京中能与靖国公相抗的朝臣实在不多,秦岸栖算是一个,叶相域,勉强能算另一个。只是现下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辅国将军陪着大理寺卿一道前去便是,人马便不必带着了。”

    靖国公府是快要到头了,但却不能这般突然,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好歹他手中还有些兵权,现下付屿宸也还在京中,若叫他忽地生出反意,骤然起兵逼宫,事情便要麻烦不少。

    不如留着一丝喘息的余地,留给他们弃卒保车的机会。只是今番之事,便没有那样便宜他们了。

    陈夫人的诰命不除,她便一直都是国公夫人,与靖国公府就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犯错,就该顺理成章地连累家中,不得好过。

    “那,二公主的婚事,父皇是否要收回成命?”

    陈书节有这个驸马的名头在,多少也能起到些安抚人心的作用,只是这样一来,就得将付羽汐的婚事给搭了进去。

    “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理。”皇帝想也不想便回绝了此事,这门婚事若在,至少也能迷惑朝中那些伺机动作,心怀叵测之人,“身为皇室,又哪有只享受臣民供养,却不做一点贡献的道理。”

    如今此事已快要与谋划江山易主扯上干系,若能以一人的婚事换得更多的时间与机会 ,这便没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且小心查着,与他家次子有关的案子也不许放过,审问清楚后,单独仔细地写出一个章程来,呈来便是,切记不可偏颇。”

    大理寺卿猜不清皇帝这话是否出自真心,只能看向一边的付泠鸢求助,见她无甚示意,这才战战兢兢地点头应下。

    朝中酝酿许久的风暴,终于要以势不可挡的雷霆之势袭来。

    ……

    靖国公府里的仆役穿着素淡,一路走来还能瞧见零星的白花尚且没有拆收干净,这一瞧便是故意留下的,叶相域只在游廊之上微微驻足,便被身后的大理寺卿提醒,莫要失态。

    谁人不知叶相域曾与国公府的嫡女自幼一起长大,虽说如今算是道不相同,可到底也有幼时的情分在。

    “殿下交代的正事要紧,将军还是莫要在此处驻足,以免传出什么闲话。”

    叶相域微微颔首,随即跟上前方引路之人,这国公府的会客厅他实在是熟悉得很,其中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尚且还是数年前的模样,早便接到消息的靖国公夫妇在庭前候着,看着却没有一丝惊慌。

    朝堂上的消息瞒不过太久,不过能传出来的消息也是有限,付泠鸢特意只将王思齐夫人与国公府关系甚密这事宣扬出去,好叫他们想好对策。

    现下看着眼前这两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是如了付泠鸢所愿。

    “不知二位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旨意要宣。”

    没有能让朝臣信服的证据在手,皇帝便不能下口谕绑人,说到底,重臣家眷收受些底下的孝敬,虽有违国法,可也不是保不住的,尤其皇帝至今也没有退婚的意思。

    “前次为着水匪一事三司查证许久,王思齐的家眷在审问之中,曾透露与国公夫人有些关系,虽只提了一句,可也不得不问。”大理寺卿将心中反复琢磨了许久的话一一吐出,只希望自己不会打草惊蛇,“现下是想请夫人移动尊驾,与下官走一趟大理寺,也好当面对峙澄清干系。”

    靖国公冷哼一声,“笑话,我夫人是何身份,岂能仅因一句攀污便与你同往大理寺,不知大理寺卿这般做派,可有律法支撑?”

    大理寺卿看向叶相域,他便是知晓会有这样一问,此前才请皇帝亲下口谕,如今既无口谕,便就只能请一道前来的辅国将军帮忙了。

    “自然是没有的。”他略上前半步,与靖国公相对而立,言谈举止间隐约有了其父风采,“不过此番请国公夫人前往大理寺也不止为着这一件事,夫人这些年私下收受了多少孝敬,想必国公爷不愿在此处分说。”

    “如今皇上给国公府留着颜面,也是为府中的二公子留着颜面,国公夫人若是不愿走这一趟,恐怕再次登门拜访的便不是大理寺卿,而是户部尚书了。”

    他说话之时刻意将国公府摘了干净,靖国公闻言自然知晓若再纠缠下去也是无意,而国公夫人自听见他提及自家儿子便已心下不安。

    “不过是走上一趟,也碍不得什么。”陈夫人侧过身子低声道,“府中事忙,书节的婚事也须好生准备,国公爷切莫忘了盯着,您一向不顾内院之事,此刻也该好生上心才是。”

    “叶将军如今袭爵,也是大不一样了。”她缓步从青石阶上走下,“两位大人,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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