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哥哥,请喝茶。”盈盈为张晏倒上茶,便在王阿太的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张晏点头谢过便端起茶盏闻香浅尝。张晏看着眼前清丽端庄的姑娘,举止娴雅,心中好感生出许多,他思忖着幼时见着盈盈时她还是个脸颊红红极清瘦的小妹妹,一转眼竟长成了个清美女子。

    饮罢,张晏便与王阿太祖孙俩攀谈了起来,这期间多是王阿太问了几句张晏在闽南的事情,张晏全都恭恭敬敬地作了答,张晏也偶尔问两句盈盈的事,盈盈也落落大方地回答了。

    不一会儿张晏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向王阿太请示可否由盈盈姑娘带他去东街夜市熟悉灯会。王阿太欣然同意。

    盈盈跟着张晏来到东街上。东街此时灯火通明,烟火纷纷。随意一看皆有男男女女双双对对或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或丫头小姐们三三两两地各聚一头,或观灯猜谜或投壶蹴鞠,或为街艺杂耍叫好,或围聚在商贩的摊位前寻些稀珠奇宝。

    到了街上盈盈便开始心不在焉了,她也知道晏哥哥醉翁之意不在酒,况且晏哥哥走南闯北多年识多见广,家里就是在东街开茶坊的,那用得着她一个小丫头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于是开始心安理得的漫不经心,眼睛四处翻飞着,企图搜寻到小莲雾和常宇哥哥的身影。

    见盈盈一直不说话,张晏率先打破尴尬,“盈盈,你近来可好?”

    “挺好的,晏哥哥。”盈盈心不在焉地应着。

    “我记得九年前在大娘家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是这般安静,这么多年过去了性子还是这样。”

    盈盈被张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正好听见前面突然传来的喝彩声,便岔开话题道"晏哥哥,你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一定没见过咱们东街上元节的斗诗大会吧,盈盈带晏哥哥去看看可好?"

    斗诗大会?这我倒真没见过,去见识见识也好。"张晏答。

    说着张柳二人便寻着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来到了斗诗台处,斗诗台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盈盈使劲踮起脚尖也看个不着,张晏见状巡视一番密不透风的人墙后,便悄悄对盈盈说“抓紧我的手!”,盈盈一脸疑惑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只见张晏随意地掏出一叠交子,然后潇洒地向人墙外侧一抛,并冲人墙大喊“捡钱啦!”

    钱币哗啦啦地飘落了下来,大家开始一愣而后纷纷争抢着去抢,人墙跟着向外围移动,张晏瞅准机会抓起盈盈的手抄到了斗诗台最前面。

    站定后盈盈不自然地挣开了张晏的手,眼睛移向斗诗台,装作没看见张晏略微尴尬的眼神。

    斗诗台上如往年一样坐着孙、齐、王、郭,东街四位年老的诗判。

    台左侧站着位湖蓝色儒生服的翩翩少年,胸有成竹地吟出一句“当年一日长安花,今时霜壁褴褛衣。”然后故作谦恭道“姑娘请!”

    台右侧一位姑娘束着高高的黑发,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衣,一双微微上翘的瑞凤眼轻轻瞥了那翩翩少年一眼,淡然自若道“棘风病骨诗不熄,未遇洛阳莫要讥。”

    “好,好啊!接的妙啊!”

    “那当然了这可是东二府常二小姐常蕉月,常二小姐名门闺秀,绣口自然非常人所比。”

    “哎,左边那个看他这衣着应该是今年刚刚参加完乡试的读书人。”

    “参加乡试?这水平指定要落榜的啊!连我们常二小姐都比不过!啧啧”

    盈盈虽没听懂台上二人那诗作的是何意思,但也从周边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约摸知道台上右边那位小姐大概就是赫赫有名的剑绝高手东街东二府常二小姐,也就是常宇哥哥的姐姐常蕉月姑娘。

    “晏哥哥,你也懂作诗吗?”盈盈好奇地问起了身边的张晏。

    “不甚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张晏温柔地冲盈盈笑了笑。

    “怎么,盈盈你想学诗吗?”

    “嗯……有一点,总觉得女孩子念起诗的样子很美。”盈盈害羞地说道。

    “那好,今日回去我就备些诗词书籍,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

    “啊,晏哥哥,不用这么急的,你一回来我就如此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盈盈难为情地说道。

    “这没什么,盈盈你只当我还是那个小时候会照顾你的晏哥哥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既然作为你的哥哥,那为妹妹鞍前马后不是理所应当吗?”

    轻描淡写一句话点明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关系位置又不辞辛苦像小时候一样为盈盈”做这做那,反叫盈盈心里过意不去了。她只好轻声应了句“那只好麻烦晏哥哥了。”

    两人说完话便看见一位吆诗小官儿走上台前作宣布道“蕉月姑娘所对的诗很有风骨,俨然当年孟老先生的风范哪!这一轮诗判们判蕉月姑娘胜!咱们台下还有人上来接诗蕉月姑娘吗?没有的话,今年这上元节斗诗大会的诗魁称号可就要被咱们东二府的常二小姐摘得了!”吆诗小官儿向台下问道。

    “段兄,今年东街斗诗大会的诗魁的奖品可是关仝关老先生的《关山行旅图》,以前斗诗大会你不参加,今年你不来两下子吗?也好叫他们见识见识你徽州段公子的诗词功力啊!”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笑着对身旁那位白衣公子道。

    白衣公子淡然一笑,便朝那吆诗小官儿喊道“东一府段毅前来接诗。”说着便三两步飞到了台上。

    “竟然是徽州四公子之一的画绝段毅段公子啊!”刚刚那几个大加议论的观诗群众又出来为不明所以的观众介绍了一番。

    常蕉月冷冷地将段毅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不以为然地开口道“你就是段毅?”

    “正是。”段毅依旧淡淡应道。

    “难不成你也是看上了那幅画?”

    段毅默而不答。

    常蕉月见状怒道“想不到堂堂徽州四公子之一的段毅段公子待人接物竟是如此无礼,你若真有本事的话就接招吧!”

    幺诗小官儿击鼓道“请蕉月姑娘发诗!”

    常蕉月神色自信道“僧侣不思梧桐叶,绝爱山城无事扰。”

    段毅顿了顿,接“刀客忆及芭蕉雨,江海孤身愁断肠。”

    常蕉月惊讶又羞愤地看着段毅,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台上四位诗判交首互相换了各自的意见后,为首的孙诗判起身开了口:“蕉月姑娘之诗‘僧侣不思梧桐叶,绝爱山城无事扰。’僧侣山寺修行不思情欲,看似清宁静寂红尘不扰,细细品来却有痴情之人断情绝爱之意。而段公子所吟‘刀客忆及芭蕉雨,江海孤身愁断肠。’刀客忆及当年与所念之人雨打芭蕉之时两情缱绻,而今竟只他一人江海中孤身飘摇愁思满目痴泪断肠……凄凉哀绝至极。蕉月姑娘与段毅公子二人一诗绝情果断决绝一诗深情感人至深,梧桐芭蕉难分伯仲,但有情比之无情却更牵人心呐!”

    孙诗判说罢,吆诗小官儿便走上台宣:“此轮段毅段公子胜常蕉月姑娘,按规则当段公子发诗,可有人前来接诗?”不等小官儿说完蕉月就羞愤地怒瞪了段毅一眼大步走下了台,寻了个偏角儿死死地盯着台上。

    再看台上,段毅目视前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神色,仿佛常蕉月方才的怒视并未入了段毅的眼。段公子如此这般更叫偏角儿的姑娘气急败坏了。

    段毅在台上等着接诗的人,台下倒是静寂了好大一会儿。

    吆诗小官儿只好打破寂静向台下继续追问道:“没有人上来接诗吗?看来我们徽州四公子之一的段毅段公子善诗善画,今日所见确实名不虚传。常二小姐败在段公子的绣口之下也着实无可厚非了。”

    小官儿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一玄衣男子从人群中高呼走出“你这胆大无礼的小厮,好生放肆!蕉月姑娘岂是你能妄言非议的人?”

    吆诗小官儿瞧着玄衣男子眼生的很,不像徽州人,更不像东街人。身量高大、薄唇清目、方脸上一对浓眉更添了英武之气,吆诗小官儿怯怯地问了一句“小人失言冒犯了常二小姐,小人给公子和常二小姐陪个不是,还望公子和常二小姐莫要怪罪小人。公子才高八斗此番前来必是来接段毅公子的诗句了,小人斗胆问一句公子尊名?”

    玄衣公子并不理会那台上的吆诗小官儿,只略略瞥了段毅一眼,冷冷道:“素闻徽州四公子段画绝喜诗善画,笔下山水苍劲雄放淋漓滋润,描山画水我自是比不上威名远扬的段大公子,可论吟诗作对段公子却未必是我的对手。”

    常蕉月站在偏角的树影里,神情略显无奈地看着那玄衣公子,而后重又静静看着台上那淡然自若的白衣公子。

    段毅面色依旧定然,道:“段毅不才,请公子接诗。”

    “归乡突遇滞江舟,满枝春色正上头。”

    玄衣公子只略顿了顿便冷冷道:“与君尽日闲临水,贪看飞花忘却愁。”音落便震惊四座,四位诗判连连点头称赞。段毅也是惊了一番,不过很快便恢复神色,坦然自若道:“公子才思泉涌,段毅输了。”

    常蕉月:江上春风留客舟,无穷归思满东流。

章节目录

小红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不重名的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不重名的风并收藏小红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