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星云轻轻拍着楼西月的手背,眉毛紧紧皱着,目光落向楼西月的脖颈,心疼道:“小姐,还疼吗?星云给你吹吹。”

    楼西月浅浅一笑,反手拍了拍星云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摇了摇头:“我没事,这点疼痛算不了什么,倒是你,眼睛都哭红了。”

    说罢,楼西月凑近了星云,嘴唇翘起,在她的眼前轻轻吹了吹,惹得星云鼻尖一酸,握紧了楼西月的手。

    “这勒痕,还有身上的疤痕,要越吓人才越好呢,柳府的下人都看到了,他们一定会说出去的,并且咱们先前派出去的人,也添油加醋传得差不多了,相信不久就会传到圣上耳边,圣上眼里可容不得一个既出了个断袖又苛责发妻的柳府,最轻,也是流放之罪。”

    “星云都明白,只是,苦了小姐了。”

    “苦一点又如何,只要我们能报仇,再大的苦也要吃,”楼西月抬手将星云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沉了声音,“那些欺辱我们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小姐,那鸢尾当真就那么算了?她之前可是仗着蒋氏明里暗里欺负过我们好几次,您之前吩咐我在您虚弱时让她接替我照顾您,所谓何意?”

    “怎么可能算了,”楼西月嗤笑一声,“呵,那匣子里我放了不少老气的东西,她也用不上,自然会眼巴巴地献给手捏着她卖身契的主儿,既免了蒋氏对她护着我行为的责罚,又趁机讨好一下蒋氏,一石二鸟的事,她怎么忍得住不做?”

    “还有之前,她会挡在我面前,是因为看见了我二叔,她在赌,赌我念着她的挺身而出,好利用这点让我带她走,呵,只可惜,我没领她的情,所以她自然要为自己重新再做点打算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蒋氏能让她作威作福,那我我便用她,借花献佛了。”

    楼西月扯出一抹苦笑,眼底却是无尽的悲凉。

    自从入府的第一天起,柳明远就没对她有过好脸色,也根本不曾碰过她。起初蒋氏还会假惺惺地嘘寒问暖,等日子久了,便也露出了蛇蝎面目,对楼西月不是骂就是打,甚至威胁她如果敢声张,就闹个鱼死网破收不了场。

    可明明求亲时说的那叫个天花乱坠,说什么此生定不负她楼西月,到头来,不过是他给心爱之人拉拢势力的手段罢了。

    柳明远想娶的是将军府嫡女,而不是她楼西月;蒋氏想要的是体面的名门贵女,最好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而不是一无所出的废人。

    可惜,只有楼西月她爹信以为真,觉得将女儿托付给了值得的人家,直到临死才知道,这场婚姻从头到尾不过贵人们争权夺势的交易罢了,他女儿的幸福,还不如一根鸿毛。

    苦涩的泪水又从眼眶滑落,砸向手背,凉意一点点扩散,蔓延至全身。

    星云将身体向楼西月靠近,轻轻抱住了她,楼西月摸了摸星云的发髻,笑了笑:“快了,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可真的能回家吗?回到家怕是又少不了几场恶战了。

    一想到楼府里的阿猫阿狗,楼西月的头又开始疼了。

    -

    柳府主屋内,蒋氏刚刚才缓过进来,秋霜在一旁轻轻顺着蒋氏的后背,端了一盏茶奉上蒋氏却一掌打落茶盏。

    “柳明远这个窝囊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能忍心撇下他老娘,派人把他给我寻回来!”

    “老夫人,大少爷不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是那小贱人框我们呢?”

    “……是。”

    秋霜随即吩咐了下人去寻柳明远。

    但随后又有一个婢女进了屋,请示道:“老夫人,鸢尾在门外求见。”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想起我了,也罢,正愁没人泄火,”蒋氏扶正了头上的珠钗,清了清嗓子,“让她进来!”

    鸢尾听传后,毕恭毕敬的请了安,脸上堆着笑:“老夫人,奴婢来给您赔罪了。”

    “说说吧,犯了个什么罪名?”蒋氏端过秋霜重新沏的茶,慢条斯理地抿着。

    “奴婢自知没能与您在明面上站在一边,惹了您的不快,但奴婢知道自己一直可都是老夫人您的人啊,您的吩咐奴婢从来都言听计从,您指东,奴婢绝不敢往西。”

    “哦?那你为什么挡在那个小贱人面前?”

    “老夫人,您可真是冤枉奴婢了,那是她拉的奴婢,”鸢尾摆出一副委屈不已的神情,泪水盈满了眼眶,“当时奴婢一个没留神,竟让楼西月拉去做了挡箭牌,她之前还威胁奴婢,说老夫人您不要奴婢了,奴婢不信,她便用匕首吓唬我,我这才只好做戏给她看。”

    “老夫人,您可要理解奴婢的苦处呀,奴婢对您可是忠心不二,绝无半分不忠啊。”

    泪水涟涟的模样,真是叫人怜惜,蒋氏轻轻吹着茶,却未说半句话。

    鸢尾忙叫人抬了只木匣上来,随后打开了木匣,里面珠光闪闪,红绿交错,尽是些值钱的宝贝。

    “老夫人,这些都是奴婢从楼西月那捞来的,奴婢一心想着您呐,这不,第一时间就送来给您了。”

    蒋氏也顾不上喝茶了,茶盏往茶案上一撂,立马抬脚向木匣迈去。

    “哎呦喂,这么多宝贝呀啊!”蒋氏笑得褶子挤了满脸,手也早在匣子里摸摸捡捡了。

    “鸢尾啊,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人啊,快起来吧哈哈哈。”

    说着,就从木匣里挑了对珍珠耳坠别在耳朵上,又接着挑了串翡翠玛瑙链挂在脖子上。

    “奴婢谢过老夫人,老夫人哪里的话,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我就既往不咎了,你退下罢!”

    还未等鸢尾转身离开,蒋氏突然瘫坐在地,浑身抽搐不已。

    鸢尾还没缓过神,脸上就挨了秋霜的一巴掌,扇得她也跪倒在地,脸上火辣辣地疼。

    “贱人!你对老夫人下了什么毒!”

    “来人呐,奴婢鸢尾毒害老夫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鱼贯而入的下人们看到倒在地上的蒋氏和鸢尾,心中惊骇不已,哪顾得上别的,直接上前拉走了鸢尾,鸢尾死死拉住蒋氏的衣袍,却被秋霜一脚踢开。

    “还不快拉出去杖毙!”

    “是!”

    片刻后,屋子里只剩下瘫在地上的蒋氏和站在一旁秋霜了。

    “救……命……”蒋氏早已口水横流,含糊不清道。

    “老夫人,您别急,”秋霜缓缓蹲下身,从袖口处拿出一方手帕,覆盖住了蒋氏的半张脸,“我这就去给您找大夫。”

    蒋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秋霜,身体剧烈起伏着:“你……你!”

    “别急呀,老夫人,这首饰上沾的毒粉,与您的旧疾可正好相冲呢,” 秋霜眼角向下,嘴角却是扬着的,“您越激动,毒效可就越明显呢,虽说要不了你的命,但你说,万一痴傻了可怎么办呀?”

    蒋氏惊恐地望向秋霜身后不远处的匣子,里面金银无数,但却成了她的一道道催命符。

    “老夫人,你可别怨其他人,鸢尾是您送给楼二小姐的礼物,如今,她当然要还给您一份大礼了。”秋霜眨眨眼睛,颇有些怜悯道。

    “自从您将那些脏事都推到我一人头上后,您就早该想到会有今天,”秋霜站起了身,双手叠放在腰间,缓缓向门外走去,“所以啊,自己的结恶果,得由您自个儿尝。”

    门外棍声和惨叫声不断涌进屋内,听得蒋氏气血翻涌,接连吐出好几口鲜血,瞬时染红了手帕。

    蒋氏无力地望向房梁,忽然想起了柳明远小的时候。

    蒋氏一直逼着柳明远读书,甚至不给他饭吃,经常打骂他,小小的身体却浑身是伤。等长大些,柳明远被打怕了,肯乖乖读书了,可蒋氏却不许他独自出门,任何时候都派人盯着他,一旦柳明远有反抗的念头,她便将他关进柴房,一连关上好几天天,也不许下人送饭,几次过后,柳明远再也不敢反抗她了,反倒更加听话懂事,让蒋氏挑不出一丝错处。

    再后来,蒋氏生下了柳明常,她都几乎快忘记还有柳明远这个人了。直到柳明远考取了功名,给她带来了名誉和金银财宝后,她才会对他笑一笑。

    好像在记忆里,自己从未对柳明远笑过。原来柳明远不是喜欢男人,而是厌恨女人,更厌恨自己这个母亲。

    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是她的偏执、自私毁了柳明远的一生,也毁了整个柳府。

    是蒋氏活该,所以,她必须得自食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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