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浸溪对钟颢多少有些嫉妒,但他不忍心看着钟颜一直为这事不开心。

    “阿溪,这里!”

    钟颜看到沈浸溪站在楼梯扶手处,没有动作,以为他没有看到他们,便招手示意。

    由于在外面,就连最重礼节的钟颢也放弃了那些虚礼,一行四人便一起同桌用饭了。

    此时客栈大厅内,已经零零散散有几个人下楼用早饭了,四人便商量着对蔡州城的情况进行暗访,也各自编造了一个身份。原本钟颢是执意要称呼沈浸溪为“公子”的,毕竟是皇家人,谁知钟颢的那个侍卫和钟颢一样执拗,也非要称呼钟颢为“公子”,公子来公子去反倒乱了套,最后钟颜一锤定音,钟颢与沈浸溪表面上就以结拜兄弟相称,至于私底下怎么称呼,随他们吧。沈浸溪就用了之前说的“莫”姓。

    “求求你们给点东西吃吧!”

    “哪来的叫花子,快走!快走!”

    客栈门口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听得一些嫌弃与谩骂,夹杂着些许的哀求与哭喊。

    “住手!”那客栈老板也被门口的吵闹吸引过啦,了解情况后,看人实在赶不走,就叫来了一些打手准备强行将人赶走。

    钟颜等人好不容易凑到前去,就看到那些棍棒要落到人身上,赶紧阻止了。

    这事才看清,人群中间跪着一个中年女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衣裳已经乱七八糟,说是几片布条也不为过了。她的怀中居然还抱着一个孩子,刚满周岁的样子,同样的乱七八糟,残破不堪。

    那孩子双眼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而嘴唇却又发白,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或者两者都有。

    “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她们都这样了你们还下得去手!”钟颜夺过棍棒,对那客栈老板怒道。

    “唉,不是我不想帮,是实在帮不过来啊!”那掌柜也是有苦难言,“几位是外地人吧,你们不知道,我们蔡州城自从发生涝灾后,灾民遍地啊,我刚开始也帮来着,可是后来实在帮不了啊,我这小店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旁边的人也继续:“是啊,老李之前也是在尽力帮助大家,可是现在我们都快顾不上自己了,唉。”

    “是啊,也不知我们蔡州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要这样对我们。”

    “可不是吗,连朝廷也不管我们。”

    “住口!”钟颢脱口而出。

    众人一时都看着钟颢,钟颢意识到这些人并不知道朝廷已经发放了赈济,看来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安慰了大家几句:“大家放心,蔡州城这么大,朝廷不会不管的。”

    “希望如此吧。”人们感叹,但显然是不抱希望的样子。

    钟颜也知自己错怪了掌柜,向掌柜道了歉,也让掌柜给她们准备些吃的喝的,再请大夫来看看,账都算在他们身上。

    掌柜本也是善人,自然不在意之前钟颜的态度,看钟颜几人施以援手,也替那母子感激,忙去请大夫了。

    趁那母子治病休息期间,钟颜他们也向客栈的人询问蔡州城的情况。这才了解到:蔡州的洪涝已经发生两个月了,但朝廷却迟迟没有救济。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城中的善人施以援手,但长此以往,再富裕的善人都支撑不住了,毕竟这次涝灾严重,流离失所的百姓数不胜数,更有很多百姓已经没了性命。本来这蔡州的府尹大人也是人人称颂的,但这次的无所作为,让他失去了大家的信任。

    “这位王大人的转变,着实有些奇怪。”

    听完蔡州城的情况,钟颜和沈浸溪顺着先前救下的母亲说的路线,去看看她们暂时栖居的地方,那位母亲由于之前饿得严重,再加上风寒入体,刚吃两口东西就晕了过去,那可怜的孩子只能暂时让钟颢照顾着。

    顺着街道走,越来越偏僻,差不多已经到了城边,但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多,全都是饥寒交迫,甚至衣不蔽体的人,零零落落地堆积在一起,像是河边码头随意堆积的包裹一般。

    同样是人,他们凭什么受到这种灾难,如果纯是天灾倒还好说,可是如今确定,只怕更多是人祸了。

    钟颜早已无暇考虑是天灾还是人祸了,将带来的衣物吃食都一并分发给了这里的人,可是实在太少了,根本没什么大的作用。因为钟颜实在没有想到,这里流离失所的人居然有这么多,就算已经把他们带上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却也只是沧海一粟。

    更多的难民涌了上来,纷纷朝着钟颜伸出手,再加上声声哭诉……

    “阿溪,怎么办?”

    钟颜回头却没看到沈浸溪,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浸溪已经被另一批人包围了,不会武功的沈浸溪毫无招架之力。看着面前的人群逐渐逼近,钟颜心想“算了,另想办法吧”,连忙跃身到沈浸溪旁边,拉着沈浸溪跑了。

    二人一路气喘吁吁,钟颜一边跑一边确认没有追上来,“阿溪,你没事吧?”

    “没事,走吧,先回客栈再想办法。”

    “好。怎么了?”钟颜看沈浸溪说着回去,却没有动作。

    沈浸溪余光扫了一下两人紧握的手,自从刚刚钟颜拉他走之后就没有松开,而现在钟颜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沈浸溪也没打算提醒她,只是说了三个字“没什么”就迈步回客栈了。

    钟颜连忙跟上,还一边在问沈浸溪到底怎么了,最后也没问出个缘由。

    刚到客栈,钟颜就被迎面一个东西塞了满怀。

    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救下的那个孩子嘛。现下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小小的脸蛋已经慢慢红润起来,身上也穿着新买来的衣服,十足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娃娃,如果忽略他现在一直“哇哇”不停的话。

    “颜儿,你来,我实在哄不住他了。”

    钟颢脸上全是苦恼,什么复杂公文都能看得过来,却拿一个小娃娃毫无办法。

    钟颜不愧是钟颢的妹妹,钟颜自从接到这个娃娃后,全身都是僵的了,一动也不敢动,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如此柔软易伤的娃娃,不同于钟颜平素接触的那些江湖人。

    太可怕了。

    钟颜倒吸一口气,还是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刚刚被钟颢塞进怀里的姿势。

    沈浸溪在旁边看得好笑,直到看得满意了,才假装刚刚接收到钟颜求救的眼神,招呼早在远处看热闹的客栈老板娘,上前给钟颜解围。

    老板娘一脸逗趣地调侃钟颜,“姑娘这是还没成亲吧,快趁这个机会学学。”

    经过接触,客栈老板夫妻二人也知道钟颜等人是好人,也容易相处,所以此时也开起玩笑来。

    开着钟颜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老板娘这才接过孩子,抱到后面去哄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钟颜拍拍胸口,终于长舒一口气。

    钟颢表示赞同,二人狠狠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孩子的事情,三人回到房间商讨关于蔡州的情况。

    根据现在掌握的信息,朝廷的赈灾白银早在一个月前就下发了,但蔡州却丝毫没有收到,或者是收到了却被这里的官员贪污了,毕竟蔡州的府尹大人态度变化太奇怪。

    关于灾民的情况,钟颜已经修书给离蔡州最近的千言阁四门了,看看从四门可以先凑出多少,希望可以支撑几天。

    最后三人商讨决定,一明一暗共同进行。钟颢作为“明”,以督查赈灾的名义去府衙见见这位府尹大人;钟颜和沈浸溪作为“暗”,再从私下调查赈灾银的去向,毕竟那么一大批银子,也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

    计划已经安排好,几人分头行事。

    又从一家钱庄出来,钟颜朝着不远处走来的沈浸溪摇了摇头,“这是最后一家了吧。”

    沈浸溪看了看手里的名单,确认是最后一家:“看来这银子肯定还在蔡州城里。”

    两日前,钟颢以督查赈灾的身份向蔡州府尹施压,刚开始,那蔡州府尹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百般搪塞,说并未收到赈灾银。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又怎是他瞒得了的,府衙里见过赈灾银的人数不胜数,见事情实在瞒不住,蔡州府尹这才道明了真相。

    原来那赈灾银确实一个月前就到蔡州了,还是蔡州府尹亲自派人从运送的人手中接管过来的,但没想到第二天,就不翼而飞了,整整十大箱的雪花白银就这样一夜之间忽然消失,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所以蔡州府衙上上下下只能将此事瞒了下来,对外只说并未收到。

    府衙也早已从一个月前就调查了来往车辆,可以确认银两并未出城,但苦寻一个月未果。

    这蔡州府尹确实算是一个好官,只要是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他一定是先想到百姓的,所以收到赈灾银之后他便准备赶快采买衣物和食物,全力解决这次的灾情。但是对他来说,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他只能优先考虑自己,如果被朝廷发现银子在他这里失踪,他一定会受到严重刑罚,轻则罢官,重则可能脑袋也保不住了。所以,他选择了隐瞒,以至于事情越闹越大,朝廷派了沈浸溪和钟颢前来调查。

    “所以啊,哪有什么态度巨变,不过是本性如此罢了。”

    听完整件事情的沈浸溪,如是评价。

    钟颜听完气愤难当,“就因为害怕惩处,就放着那么多难民不管,任他们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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