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颜此时泡在水里,脑袋还是懵的,只记得刚刚震耳欲聋的爆炸,暴雨也随着倾泻而下。

    那个时候,是沈浸溪护住了他,而此刻,沈浸溪仍一手紧紧地抱着她,一手抓着一块被炸飞的船板的浮木。

    “颜颜,你没事吧?”沈浸溪心有余悸。

    他差点就没有护住钟颜,差点就失去她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也喜欢她呢。

    “我没事,阿溪,你还好吗?”钟颜自己的伤不重,但看着沈浸溪的脸色发白,明显是受伤了,赶紧问他到底哪里伤到了。

    “你没事……就好……”

    钟颜感觉到沈浸溪的头落在她的肩头,忙伸出手去感受沈浸溪脸上的温度,却触手一片冰凉,和这暴雨中的湖水一样的冰凉,心里的害怕无限上升,她第一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泪水慢慢占据了视线也没空去管。

    “阿溪,你醒醒,你别吓我!你还没喜欢我呢?你不许睡!阿溪……”

    不行,要冷静!

    钟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确认沈浸溪现在是昏迷,钟颜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上岸找大夫,否则就不止是昏迷了。

    但随着沈浸溪的晕倒,他先前抓着的浮木已经漂走,全身压在钟颜身上,带着钟颜向湖里坠去。

    钟颜用尽全部力气让他们二人不要下沉,拼命地带着沈浸溪向岸边游,一边呼唤着沈浸溪的名字,但只靠她一个人实在支撑不起两个人的身体,再也发挥不出一点力气,只余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沈浸溪的胳膊。

    阿溪,怎么办?我没有力气了。

    钟颜几乎睁不开眼睛,湖水漫过她的脖子、嘴巴、眼睛,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二人一起吞没。

    意识恍惚间,钟颜听到有人叫她,拼命睁开眼睛,看到远处同样在湖里的人影——是齐兴腾!

    终于有救了!钟颜又尽力支撑着,终于等到了齐兴腾到了他们面前,和他一起坚持到岸边,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阿溪!”钟颜惊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张干净的床上。

    “言阁主,你醒了?”身旁的齐兴腾看到钟颜醒了过来,终于放心了。

    那炸药应当是藏在接近船尾的船舱处的,当时船只爆炸的时候,齐兴腾的位置离炸药最远,所以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被炸落在水里。

    “阿溪怎么样?”钟颜边说便起身。

    “那位小兄弟就在隔壁,他伤得有些重,还没醒,不过言阁主放心吧,已经看过大夫了,”齐兴腾边说边跟上钟颜,“大夫说再过几日就会醒。”

    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浸溪,安静而又苍白,钟颜慢慢地走过去,拉过他放在床边的手,终于不似在水里时那般冰冷,钟颜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眼中又泛上湿意。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

    钟颜抹掉眼角的泪珠,将沈浸溪的手放入被子下面,转过身来,已换上另一幅面容,冷漠凌厉,只瞟了一眼旁边的齐兴腾,一句话也没说离开了房间。

    齐兴腾被钟颜刚刚的眼神吓了一跳:怪不得传言千言阁主行事乖张、杀伐决断呢?

    钟颜确实不自觉将怒气牵连到了齐兴腾身上,因为这次的黑衣人明摆着就是冲齐兴腾来的,他们只是偶然被搅了进去,却害得沈浸溪现在还昏迷不醒。

    不管是谁,我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齐兴腾看着钟颜冷漠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言阁主……”

    “齐帮主,你应当也感觉到了,这次的杀手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他们的身份你可有猜测?”钟颜心里乱作一团,在确认沈浸溪的安危后,又想到钟颢他们还没有下落,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幕后之人。

    钟颜之所以如此确定杀手是冲着齐兴腾来的,自然是有原因的:在他们进城之后,齐兴腾和他们说过,青沙帮上下都对千言阁敬佩已久,为了给青沙帮弟兄们一个惊喜,齐帮主来城门等钟颜一行人,用的是来接吕兴这个外甥回家的借口,所以没人知道齐兴腾是和钟颜在一起。而且,钟颜几人刚入城就和齐兴腾在一起了,行踪不可能泄露。

    所以,那些黑衣人肯定是冲着齐兴腾的了,钟颜他们纯粹是碰巧了。

    “容老夫想想……”齐兴腾向来大大咧咧,不把事情放在心上,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钟颜感到有些头疼,一边是昏迷中的沈浸溪,一边是下落不明的钟颢,再加上现在这个毫无线索的齐兴腾,“算了,是我着急了,我们再做打算。”

    ***

    沈浸溪醒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背后的伤,不过已经被人细细包扎好了,现下只是少许的疼痛。

    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沈浸溪想要做起来活动一下,被子里的手刚动了一下,就发现旁边被什么东西压着,沈浸溪心里有了猜想,轻轻转过头去,果然是钟颜,现在正静静地趴在床边睡着,沈浸溪忽然不想动了,就这样注视着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钟颜才悠悠转醒,一抬头,就对上了沈浸溪柔软注视的目光,惊喜又激动,“阿溪,你总算醒了。”

    沈浸溪看钟颜已经坐起,顺着钟颜扶着的力道也坐起身,还没调整好姿势,怀里就扑进了一个委屈的姑娘,语气里带着哭腔:“我害怕。”

    我害怕,你不在了。

    沈浸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受伤会让钟颜这么害怕,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听到钟颜低声呢喃的三个字时,就慢慢碎掉了,心里弥漫着细细密密的心疼。

    堂堂千言阁主,什么时候害怕过?

    沈浸溪珍而重之地接着降落在自己怀里的姑娘,一只手还按在床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环过钟颜的腰际,将她拢入怀中,无言地安慰她。

    一时间房内针落可闻,静静的时光路过这对有情人,也忍不住为他们驻足,将时间永久地停在这一刻。

    “言阁主,莫兄弟,老夫想起来了!”齐兴腾门也没敲地闯进来,打破了这劫后余生的温存。

    粗枝大叶的齐帮主丝毫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合时机,只激动地说着自己的发现,“先前言阁主问我得罪过什么人,老夫想了又想,想起两件事来。第一件,就是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老夫虽已年过半百,却未有儿女,只有一个侄儿,是我大哥的儿子。所以我那侄儿就一心想要老夫的青沙帮,若是正派老夫自然不吝啬,但我那侄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不是他爹苦苦哀求,老夫早一刀宰了他为民除害了。这不,老夫临走前,又跟他吵了一架,他还扬言要杀老夫,真是气煞人也!”

    钟颜看他在那气得团团转,忍不住提醒,“第二件呢?”

    “哦对,还有第二件,大约半个月前,有个人找到老夫,要我们青沙帮加入什么……什么楼,老夫听都没听过,一口就回绝了,后来也就没有再见过那人了。应该跟这次的杀手无关吧,老夫还是觉得就是我那侄儿,这次他爹护着他也不行!”

    钟颜忽然想起一个久远的名字——十杀楼!

    十杀楼的崛起速度实在匪夷所思,所以之前在盛阳的时候,钟颜便安排人去查了,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查的结果如何了?

    如果齐兴腾口中的“楼”真的是十杀楼,那这十杀楼敢做出杀害江湖帮派领头人的事情,那便不能任其发展了。

    “颜颜,你在想什么?”沈浸溪看钟颜听完齐兴腾的话后,便一直不说话。

    “阿溪,你怎么看?”

    “到底是谁我不能确定,不过我有个想法,”齐兴腾也靠近,来听主意,“既然之前那些杀手全都死了,那么我们是否活着的消息就传不到幕后人的耳朵里,而齐帮主迟迟未归,我们在推一把力,那幕后人肯定以为齐帮主已死,必然有所行动,只要他行动,那不就知道到底是谁了吗?”

    “你是说,让齐帮主假死?”钟颜明白了沈浸溪的意思。

    “对,我们可以把齐帮主已死的消息散布一下,到时候,看谁行动就好。”

    “好,你们需要老夫怎么做,老夫定当全力配合。”

    沈浸溪心里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齐帮主暂时不要露面就好,过几日我们和你一起潜回青沙帮揪出幕……咳咳……”

    “才刚醒,一天天的想这么多。”钟颜看沈浸溪咳嗽不止,忍不住抱怨,一边替他在背上顺气,一边把他塞回被子里,“不许想了,快休息!”

    钟颜看他躺好,就准备和齐兴腾出门,按沈浸溪的计划去安排。

    刚走一步,却被一股力道阻止了,回身就看到沈浸溪从被子里伸出的手,正握着钟颜的手腕,“那你陪我。”

    陪我休息。

    最后只剩齐兴腾一个人出门去安排计划了。

    ***

    今日的天暗得有些过分了,狂风呼啸着,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街道上,长长的队伍皆是哀痛之色,人人穿着丧服,柩车跟随着人群缓慢地移动着,车上悬挂着的丧祝执功布在狂风中叫嚣着,似乎替那棺中一动不动的苍白尸体呼喊出心中的不甘。

    这是青沙帮的送丧队伍,死去的人正是他们的帮主——齐兴腾。两日前,青沙帮帮主身亡的消息传遍唐州城,无数人为之哀痛,这齐帮主平日里仗义疏财、乐于助人,不少唐州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

    听闻那齐帮主是死在城北的,死因据说是突发恶疾,这更让人扼腕叹息,想报仇都无处可报。今日正是青沙帮从城北接回齐帮主尸体的日子,街道上早就空无一人,只留下这一只肃穆惨白的队伍像游魂般行进着。

    队伍的末尾,有两个人却毫无悲痛神色,只默默打量着前面的众人,还不时小声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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