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黑夜，乌云压顶。
一道白光划破天际，转瞬轰雷贯耳。
严湘澜惊醒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小手，她竟变成了孩童的模样！
环顾四周，屋子陈设很是眼熟，却好像很多年没见过了，仔细一瞧居然与幼时平江旧宅一般无二。
她摸索着下床，屋门被人推开，梳着双辫的小丫鬟提着一盏灯笼走进来。
“姑娘您醒了！”小丫鬟也是孩童的模样，个头不高，走起路来双辫摇摇晃晃，人显得机灵活泼。
小丫鬟走进来顺手关上门，点燃屋内蜡烛又灭了灯笼的火放在门后，嘴里不停道：“今夜雨下得好大，这雷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听小厮说外面涉江的江水都涨了好高……”
“松月！”
小丫鬟话音未落，人就被严湘澜抱了满怀。
冷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
松月进屋前淋了些雨，身上寒意传到严湘澜身上，可严湘澜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热乎。
“姑娘，怎么了？是吓着了吗？”松月装大人的模样贴心安慰着自家姑娘。
严湘澜泪水涟涟，松月比她长两岁，从小同她一起长大，后来又陪她进宫，相随一生。
哪怕是她成了废后，松月也毅然决然跟着她同甘共苦，直到宋安婉掌权，她再也护不住松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松月受尽极刑而死，可松月到死都没埋怨过她。
“姑娘，地上凉，快起来罢。”松月把人扶起来，说话稚气：“您要实在害怕，我们只能去找苏嬷嬷，大人和夫人去坝上看情况了，苏嬷嬷在照顾三少爷和四姑娘。”
嬷嬷苏叶是严湘澜母亲秦桂华救下的一户人家，家里遭了流寇儿子媳妇被歹徒害死，苏嬷嬷和她丈夫洪九为了报救命之恩便带着孙女洪香来严家做事，一个做管事嬷嬷，一个做管家，洪香则做了秦氏的贴身婢女。
秦氏祖上是屠夫，祖传一门金梅刀法，秦氏生来力大无穷，幼时便离家去武林宗门无华山拜师学艺，学有所成后游历江湖。
严湘澜父亲严康业与开国皇后严桐欣同族，然而历经三代帝王，严家日渐没落，直到严康业状元及第，严家才有中兴迹象。
严康业初任平江签判，为官勤勉，夫妻恩爱，新妇张寒珊诞下长子严鸿晖后却因血崩骤然离世。
严康业在原配故去五年后遇见秦氏，当时流寇作乱，严康业白日遇劫匪。
秦氏从天而降只身杀退流寇，等杀完人看见玉树临风的白面书生，一见倾心，从此金盆洗手。
秦氏成亲一年后生下长女严湘澜，三年后又诞下一对龙凤胎，三少爷叫严容亮，字童安，四姑娘叫严舒慧，字芦雪。
“松月，如今是元安几年？”
严湘澜看着窗外瓢泼大雨，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
“姑娘问这做什么？”
松月嘟着嘴，严湘澜有些着急：“你快告诉我。”
“我想想……”松月挠了下头，掰起手指算起来，“夫人大前年生的三少爷和四姑娘，是元安六年……”
“元安九年！”
没等松月算完，严湘澜就反应过来，她竟然重生到元安九年！
严湘澜顿时心惊肉跳，前世元安九年是她幼时过得最糟糕的一年。
这年涉江发大水，淹了无数地方，到处都有流民，平江城甚至闹起了饥荒！
也是这一年十二岁的长兄严鸿晖险些死在大水之中，被救下后却留下病根，从此汤药不绝。
而父亲和母亲还在水里捞起一个瘦弱孩童，孩童被救醒后却因多日发热烧坏了脑子，变得痴痴傻傻。
洪管家收了这孩子做义子，唤洪现，洪现虽然举止笨拙，却是极其赤诚之人，只知忠心护主。
建初一年，永安帝萧天瑞即位后钦天监献言旧都苑城不详，于是广修宫室迁都上京。建初二年，严康业迁礼部尚书，严家举家搬至上京。
严康业少年时曾是新帝的伴读，随着严家越来越被皇帝倚重，麻烦接踵而至。
东宫夺权之争最激烈的时候严湘澜外出遭遇刺杀，洪现为救她死于杀手致命一击。
“姑娘，您在想什么？”
松月一脸困惑看着严湘澜出神的样子。
严湘澜往门口走去，飞快说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涉江发大水，冲垮了堤坝，到处都被江水淹没……”
“姑娘，外面在下雨呢！别出去……”
松月没说完，严湘澜已经披上披风，燃起灯笼就要出门。
“你去找大哥哥，告诉他千万不能出门！”严湘澜扔下一句话。
-
严湘澜一路跑进母亲的院子，一时不习惯孩童的身体，来的路上绊了好几跤，裙角满是污渍。
“苏嬷嬷！苏嬷嬷你在吗？”
苏嬷嬷在屋里听见声音，走出来看见半身湿漉漉的姑娘，心疼得不行，赶紧过去把人抱起来。
“二姑娘，下这样大的雨，您怎么出门了？松月怎么没跟着您？”
“嬷嬷，我做了个梦，梦见发大水，看不见爹娘，我好害怕！”严湘澜早想好了借口，眼泪哗哗直落，“嬷嬷，你让洪管家带我去找爹娘好不好？”
“我的姑娘，这天儿太黑，您不能出门，出了事奴婢担当不起……”
意料之中苏嬷嬷不会答应，严湘澜立即迂回道：“嬷嬷，您就答应我好不好？实在不行您让我去见见外祖父外祖母，我好怕……”
严湘澜已经好多年没这样放肆撒娇了，缠着苏嬷嬷又哭又闹。
洪管家突然拎着松月从外面进来，洪管家长着一张蛮横脸不怒自威，松月每回见了都吓得想哭，这回却是真的哭得稀里哗啦。
“老婆子，二姑娘是不是在你那儿？我刚在外面撞见松月这丫头，大雨天儿这丫头不好好照顾自己姑娘，光顾着瞎玩闹……”
松月边哭边道：“洪管家，我没有瞎玩闹，是姑娘吩咐我去找大少爷的。”
严湘澜赶紧解释：“是我让松月去找大哥哥，我梦见大哥哥出门了，江边的堤坝被冲垮，水到处都是，大哥哥被水冲走……”
洪管家面对严湘澜脸色和蔼了许多，笑呵呵道：“二姑娘做噩梦了吧，大少爷早早熄灯歇下了。”
“没有！大少爷不在房里！”松月突然大声道，抹了把眼泪，“我刚才去看了，阿全哥也不在，他们一定出门了！”
阿全是严鸿晖母族张家安排的小厮，从来跟着严鸿晖寸步不离。
洪管家和苏嬷嬷脸色一变，洪管家瞪大眼，又问了一遍：“你这丫头说的是真的？”
严湘澜心急如焚，松月连连喊道：“我没骗人！”
苏嬷嬷面如土色，看向洪管家：“遭了，这要真被二姑娘说中了，岂不是要出大事……”
洪管家和苏嬷嬷对视一眼，神情凝重：“我这就带人去找，一定把大少爷找回来！”
“洪管家，带上我！”严湘澜叫住人，顾不上许多，语气已不自觉带上一丝压迫：“我要去见外祖父外祖母！”
“二姑娘……”
苏嬷嬷还想说什么，严湘澜直接打断。
“嬷嬷和松月在家好生照顾弟弟妹妹，我让外祖父外祖母去找爹娘。”
-
严湘澜外祖父叫秦高逸，秦家祖上虽是屠夫，但因着一门祖传刀法，秦高逸年轻时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
外祖母叫陆芝，父亲陆鸣曾是无华山白水峰五长老，白水峰一脉精通暗器，陆芝也练就一双无影手。
两人嫁女后随女儿远离江湖纷争，隐居在平江城，后来又拾起祖业。因为惦记肉摊生意，所以两人住的宅子离闹市近些，从严家宅子走过去要一盏茶功夫。
严湘澜一路忐忑不安，她不知自己为何能死而复生，为何偏偏重生到元安九年！
如果这是老天爷的恩赐，那她一定要救下兄长和那个为她而死的傻小子！
“外祖父！外祖母！”
到了地方严湘澜立马敞开嗓门大喊道，洪管家重重扣了几下门。
门很快打开，秦高逸和陆氏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像是还没歇下的样子。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身体硬朗，只见陆氏手腕一转从洪管家怀里抱过严湘澜，严湘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在外祖母怀里。
“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陆氏伸手擦去外孙女脸上的雨滴，一脸关怀。
洪管家插言道：“老爷老夫人，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出门了，我正要带人去找。”
陆氏闻言眉头一皱：“大少爷深更半夜出门做什么？”
“定是去找爹娘了，爹爹娘亲在江边堤坝。”严湘澜道。
外祖母一直介怀父亲有过一个原配夫人，连带着对长兄也不冷不热。
严湘澜拉了拉外祖母的衣袖，“外祖母，我听说涉江涨了好高的水，你们说下这么大的雨，堤坝会不会被冲垮……你们带我去找爹娘好不好？”
严湘澜声音稚嫩，但说的话却同时让秦高逸和陆氏一惊。
秦高逸面色微沉：“我傍晚去江边看过，水确实急了些，这雨再下下去，怕是不妙……”
陆氏立即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人。”
-
严湘澜被外祖母抱着往江边走去，外祖父撑了把油纸伞在两人头上。
眼看要出城，两个穿蓑衣的男人突然从街角冒出来，撞到洪管家身上。
要不是外祖父出手扶了一把，洪管家得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两个大男人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洪管家身后的下人忙拦住人。
“你们怎么看路的？”洪管家怒道。
那两人见得罪不起，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其中一人弯腰道歉时身上的蓑衣松开，背上居然背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孩童，孩童双眸紧闭，似乎在睡觉，可身上大半衣服都被雨水浸湿，也不怕被冻坏……
洪管家眉头一挑：“下这么大的雨居然不给孩子多穿点衣服，怎么当爹的？”
两人默不作声，洪管家着急去找大少爷，只能挥手让人放他们离开。
那人抬了下孩童的身子，正要重新穿好蓑衣，严湘澜恰好瞥见那孩童的脸，竟然是前世的傻仆洪现！
严湘澜正要叫住人，外祖父突然大声喝道：“站住！”
那两人听见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往另一条街跑去。
“外祖父，快把人抓住！”严湘澜急得不行。
那两人自然跑不过秦高逸，秦高逸把伞递给夫人，脚步轻盈就跃上屋檐，一路飞檐走壁赶到那两人前面堵住路。
等陆氏抱着严湘澜过去的时候，那两人身上的蓑衣被扒了个干净，人也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严湘澜看见被外祖父抱在怀里的洪现，伸手想要过去，外祖母走近了些。
严湘澜摸着洪现滚烫的脸，一脸忧心：“外祖父，外祖母，他身上好烫呀。”
“说吧，怎么回事？”
秦高逸拖起来一人，那人半跪着，紧咬着唇：“我儿子病了，我急着去找大夫……”
“生病？什么病能让人身上有这种伤？”
说话间秦高逸把孩童的衣袖拉起来一些，只见露出来的手臂布满青紫淤伤。
严湘澜怒不可遏，瞪着地上那两人。
陆氏脾气暴躁，直接一脚踹上两人胸口。
两人狠狠受了一脚，立即吐出血来，脸上惊惧不已。
“还不老实交代！”秦高逸喝道。
“饶命！我交代……交代……”
两人吓得半死，忙不迭道：“涉江上游的堤坝冲垮了，我们逃难来寻亲戚，半路在水里捡的这孩子。”
那人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无害人之意，可是一开始怎么不禀明缘由？
严湘澜实在难以相信他们的话，秦高逸和陆氏纵横江湖多年，一看两人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洪九，把这俩货捆了带回府先看管起来，等你家大人回来再说。”秦高逸道。
严湘澜心里大赞外祖父睿智，看着昏迷不醒的洪现又忧心忡忡。
“外祖父，这个小哥哥怎么办呀？”
秦高逸和陆氏对视一眼，“你外祖母先带他去找大夫，你也跟着去。”
严湘澜赶紧摇头：“不要，我要去找爹娘和大哥哥！”
严湘澜死活不肯离开，抓着外祖父的手臂不肯走，就差撒泼打滚了！
秦高逸没办法，只能跟陆氏换人抱着。
-
涉江江边拉起好几座棚子，里面支着昏黄灯笼，映照出波涛汹涌的宽阔江面，骇人无比。
大雨滂沱，江边仍有百姓在漆黑夜色下冒雨加固堤坝。
一旁高台上严康业和同僚穿着蓑衣眺望远处不时商谈，秦桂华则同百姓一道扛着沙袋来来回回。
秦氏力气比常人大许多，身上的沙袋甚至比男子还扛得多，走起路来却宛如平地。
“爹爹！娘亲！”
严湘澜远远看见那两个做梦都想见的身影，死死咬着唇，泪水滑落脸颊，好在下雨谁也没发现她神色不对劲。
秦氏听见声音，抬手把双肩的沙袋掷向堤坝下，施展轻功几个纵身来到严湘澜跟前。
严湘澜及时擦掉泪花，带着笑看着母亲未生华发的模样。
秦氏看向自己父亲，拉长着脸有些不满，声音震耳：“爹！你怎么把青儿带来了？”
严湘澜下意识捂了下耳朵，很快又伸开双臂：“是我让外祖父带我来的，我想爹娘了……”
秦氏抬手戳了下女儿的额头，“现在不能抱，娘一身的泥水。”
秦氏说完，严康业也从高台走下来，严康业比秦氏年长十岁，为人向来老成持重，现下也难掩忧色。
“这里情况如何？”秦高逸看向自己女婿。
严康业身姿颀长，身上的官袍湿了大半，一脸疲色，声音也有些沙哑：“水太急了，若再下一日一夜的雨，堤坝恐怕撑不住。”
“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两人，他们说上游已经有堤坝被冲垮了。”
严康业脸色一变：“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有些……”秦高逸说了一半停下来。
严康业知道自己的岳父岳母见识广阔，很有些本事，忙追问道：“还请岳父直言。”
“堵不如疏。”
外祖父只说了四个字，严湘澜却见父亲神色一沉。
秦高逸长叹口气：“涉江下游有一段地势极低，若是把那段堤坝挖开，将大水引出一部分，说不定能保住平江城。”
“可那里全是农户……”严康业犹豫不决。
“据我所知那地方每逢雨季农田都会被积水淹没，所以农户都住在山上，就算被大水再淹没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人伤亡。”秦高逸声音一顿，郑重道：“最好尽早决定，老夫可以亲自带人去一趟。”
严康业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一脸沉重：“这事太大，我现在就去禀告上官。”
“爹爹……”
严湘澜先前想着堤坝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父亲长兄出门的事，等回过神来父亲已经带着小厮杨义纵马而去。
“怎么了？”秦氏不解看向一脸焦急的女儿。
严湘澜忙道：“忘记跟爹爹说大哥哥不见了。”
秦氏一惊，洪管家也回过神来，急道：“夫人，大少爷和阿全今夜出门了，我们刚刚才发现。”
“这小兔崽子！”
秦氏急躁起来脾气跟母亲陆氏如出一辙，发完火又忧心起来：“你大哥哥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爹该如何跟皇城那边交代……”
一道白光划破天际，转瞬轰雷贯耳。
严湘澜惊醒的时候窗外电闪雷鸣，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小手，她竟变成了孩童的模样！
环顾四周，屋子陈设很是眼熟，却好像很多年没见过了，仔细一瞧居然与幼时平江旧宅一般无二。
她摸索着下床，屋门被人推开，梳着双辫的小丫鬟提着一盏灯笼走进来。
“姑娘您醒了！”小丫鬟也是孩童的模样，个头不高，走起路来双辫摇摇晃晃，人显得机灵活泼。
小丫鬟走进来顺手关上门，点燃屋内蜡烛又灭了灯笼的火放在门后，嘴里不停道：“今夜雨下得好大，这雷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听小厮说外面涉江的江水都涨了好高……”
“松月！”
小丫鬟话音未落，人就被严湘澜抱了满怀。
冷风从窗户缝隙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
松月进屋前淋了些雨，身上寒意传到严湘澜身上，可严湘澜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热乎。
“姑娘，怎么了？是吓着了吗？”松月装大人的模样贴心安慰着自家姑娘。
严湘澜泪水涟涟，松月比她长两岁，从小同她一起长大，后来又陪她进宫，相随一生。
哪怕是她成了废后，松月也毅然决然跟着她同甘共苦，直到宋安婉掌权，她再也护不住松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松月受尽极刑而死，可松月到死都没埋怨过她。
“姑娘，地上凉，快起来罢。”松月把人扶起来，说话稚气：“您要实在害怕，我们只能去找苏嬷嬷，大人和夫人去坝上看情况了，苏嬷嬷在照顾三少爷和四姑娘。”
嬷嬷苏叶是严湘澜母亲秦桂华救下的一户人家，家里遭了流寇儿子媳妇被歹徒害死，苏嬷嬷和她丈夫洪九为了报救命之恩便带着孙女洪香来严家做事，一个做管事嬷嬷，一个做管家，洪香则做了秦氏的贴身婢女。
秦氏祖上是屠夫，祖传一门金梅刀法，秦氏生来力大无穷，幼时便离家去武林宗门无华山拜师学艺，学有所成后游历江湖。
严湘澜父亲严康业与开国皇后严桐欣同族，然而历经三代帝王，严家日渐没落，直到严康业状元及第，严家才有中兴迹象。
严康业初任平江签判，为官勤勉，夫妻恩爱，新妇张寒珊诞下长子严鸿晖后却因血崩骤然离世。
严康业在原配故去五年后遇见秦氏，当时流寇作乱，严康业白日遇劫匪。
秦氏从天而降只身杀退流寇，等杀完人看见玉树临风的白面书生，一见倾心，从此金盆洗手。
秦氏成亲一年后生下长女严湘澜，三年后又诞下一对龙凤胎，三少爷叫严容亮，字童安，四姑娘叫严舒慧，字芦雪。
“松月，如今是元安几年？”
严湘澜看着窗外瓢泼大雨，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
“姑娘问这做什么？”
松月嘟着嘴，严湘澜有些着急：“你快告诉我。”
“我想想……”松月挠了下头，掰起手指算起来，“夫人大前年生的三少爷和四姑娘，是元安六年……”
“元安九年！”
没等松月算完，严湘澜就反应过来，她竟然重生到元安九年！
严湘澜顿时心惊肉跳，前世元安九年是她幼时过得最糟糕的一年。
这年涉江发大水，淹了无数地方，到处都有流民，平江城甚至闹起了饥荒！
也是这一年十二岁的长兄严鸿晖险些死在大水之中，被救下后却留下病根，从此汤药不绝。
而父亲和母亲还在水里捞起一个瘦弱孩童，孩童被救醒后却因多日发热烧坏了脑子，变得痴痴傻傻。
洪管家收了这孩子做义子，唤洪现，洪现虽然举止笨拙，却是极其赤诚之人，只知忠心护主。
建初一年，永安帝萧天瑞即位后钦天监献言旧都苑城不详，于是广修宫室迁都上京。建初二年，严康业迁礼部尚书，严家举家搬至上京。
严康业少年时曾是新帝的伴读，随着严家越来越被皇帝倚重，麻烦接踵而至。
东宫夺权之争最激烈的时候严湘澜外出遭遇刺杀，洪现为救她死于杀手致命一击。
“姑娘，您在想什么？”
松月一脸困惑看着严湘澜出神的样子。
严湘澜往门口走去，飞快说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涉江发大水，冲垮了堤坝，到处都被江水淹没……”
“姑娘，外面在下雨呢！别出去……”
松月没说完，严湘澜已经披上披风，燃起灯笼就要出门。
“你去找大哥哥，告诉他千万不能出门！”严湘澜扔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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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湘澜一路跑进母亲的院子，一时不习惯孩童的身体，来的路上绊了好几跤，裙角满是污渍。
“苏嬷嬷！苏嬷嬷你在吗？”
苏嬷嬷在屋里听见声音，走出来看见半身湿漉漉的姑娘，心疼得不行，赶紧过去把人抱起来。
“二姑娘，下这样大的雨，您怎么出门了？松月怎么没跟着您？”
“嬷嬷，我做了个梦，梦见发大水，看不见爹娘，我好害怕！”严湘澜早想好了借口，眼泪哗哗直落，“嬷嬷，你让洪管家带我去找爹娘好不好？”
“我的姑娘，这天儿太黑，您不能出门，出了事奴婢担当不起……”
意料之中苏嬷嬷不会答应，严湘澜立即迂回道：“嬷嬷，您就答应我好不好？实在不行您让我去见见外祖父外祖母，我好怕……”
严湘澜已经好多年没这样放肆撒娇了，缠着苏嬷嬷又哭又闹。
洪管家突然拎着松月从外面进来，洪管家长着一张蛮横脸不怒自威，松月每回见了都吓得想哭，这回却是真的哭得稀里哗啦。
“老婆子，二姑娘是不是在你那儿？我刚在外面撞见松月这丫头，大雨天儿这丫头不好好照顾自己姑娘，光顾着瞎玩闹……”
松月边哭边道：“洪管家，我没有瞎玩闹，是姑娘吩咐我去找大少爷的。”
严湘澜赶紧解释：“是我让松月去找大哥哥，我梦见大哥哥出门了，江边的堤坝被冲垮，水到处都是，大哥哥被水冲走……”
洪管家面对严湘澜脸色和蔼了许多，笑呵呵道：“二姑娘做噩梦了吧，大少爷早早熄灯歇下了。”
“没有！大少爷不在房里！”松月突然大声道，抹了把眼泪，“我刚才去看了，阿全哥也不在，他们一定出门了！”
阿全是严鸿晖母族张家安排的小厮，从来跟着严鸿晖寸步不离。
洪管家和苏嬷嬷脸色一变，洪管家瞪大眼，又问了一遍：“你这丫头说的是真的？”
严湘澜心急如焚，松月连连喊道：“我没骗人！”
苏嬷嬷面如土色，看向洪管家：“遭了，这要真被二姑娘说中了，岂不是要出大事……”
洪管家和苏嬷嬷对视一眼，神情凝重：“我这就带人去找，一定把大少爷找回来！”
“洪管家，带上我！”严湘澜叫住人，顾不上许多，语气已不自觉带上一丝压迫：“我要去见外祖父外祖母！”
“二姑娘……”
苏嬷嬷还想说什么，严湘澜直接打断。
“嬷嬷和松月在家好生照顾弟弟妹妹，我让外祖父外祖母去找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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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湘澜外祖父叫秦高逸，秦家祖上虽是屠夫，但因着一门祖传刀法，秦高逸年轻时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
外祖母叫陆芝，父亲陆鸣曾是无华山白水峰五长老，白水峰一脉精通暗器，陆芝也练就一双无影手。
两人嫁女后随女儿远离江湖纷争，隐居在平江城，后来又拾起祖业。因为惦记肉摊生意，所以两人住的宅子离闹市近些，从严家宅子走过去要一盏茶功夫。
严湘澜一路忐忑不安，她不知自己为何能死而复生，为何偏偏重生到元安九年！
如果这是老天爷的恩赐，那她一定要救下兄长和那个为她而死的傻小子！
“外祖父！外祖母！”
到了地方严湘澜立马敞开嗓门大喊道，洪管家重重扣了几下门。
门很快打开，秦高逸和陆氏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像是还没歇下的样子。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身体硬朗，只见陆氏手腕一转从洪管家怀里抱过严湘澜，严湘澜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在外祖母怀里。
“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陆氏伸手擦去外孙女脸上的雨滴，一脸关怀。
洪管家插言道：“老爷老夫人，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出门了，我正要带人去找。”
陆氏闻言眉头一皱：“大少爷深更半夜出门做什么？”
“定是去找爹娘了，爹爹娘亲在江边堤坝。”严湘澜道。
外祖母一直介怀父亲有过一个原配夫人，连带着对长兄也不冷不热。
严湘澜拉了拉外祖母的衣袖，“外祖母，我听说涉江涨了好高的水，你们说下这么大的雨，堤坝会不会被冲垮……你们带我去找爹娘好不好？”
严湘澜声音稚嫩，但说的话却同时让秦高逸和陆氏一惊。
秦高逸面色微沉：“我傍晚去江边看过，水确实急了些，这雨再下下去，怕是不妙……”
陆氏立即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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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湘澜被外祖母抱着往江边走去，外祖父撑了把油纸伞在两人头上。
眼看要出城，两个穿蓑衣的男人突然从街角冒出来，撞到洪管家身上。
要不是外祖父出手扶了一把，洪管家得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两个大男人撞了人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洪管家身后的下人忙拦住人。
“你们怎么看路的？”洪管家怒道。
那两人见得罪不起，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其中一人弯腰道歉时身上的蓑衣松开，背上居然背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孩童，孩童双眸紧闭，似乎在睡觉，可身上大半衣服都被雨水浸湿，也不怕被冻坏……
洪管家眉头一挑：“下这么大的雨居然不给孩子多穿点衣服，怎么当爹的？”
两人默不作声，洪管家着急去找大少爷，只能挥手让人放他们离开。
那人抬了下孩童的身子，正要重新穿好蓑衣，严湘澜恰好瞥见那孩童的脸，竟然是前世的傻仆洪现！
严湘澜正要叫住人，外祖父突然大声喝道：“站住！”
那两人听见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反而往另一条街跑去。
“外祖父，快把人抓住！”严湘澜急得不行。
那两人自然跑不过秦高逸，秦高逸把伞递给夫人，脚步轻盈就跃上屋檐，一路飞檐走壁赶到那两人前面堵住路。
等陆氏抱着严湘澜过去的时候，那两人身上的蓑衣被扒了个干净，人也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严湘澜看见被外祖父抱在怀里的洪现，伸手想要过去，外祖母走近了些。
严湘澜摸着洪现滚烫的脸，一脸忧心：“外祖父，外祖母，他身上好烫呀。”
“说吧，怎么回事？”
秦高逸拖起来一人，那人半跪着，紧咬着唇：“我儿子病了，我急着去找大夫……”
“生病？什么病能让人身上有这种伤？”
说话间秦高逸把孩童的衣袖拉起来一些，只见露出来的手臂布满青紫淤伤。
严湘澜怒不可遏，瞪着地上那两人。
陆氏脾气暴躁，直接一脚踹上两人胸口。
两人狠狠受了一脚，立即吐出血来，脸上惊惧不已。
“还不老实交代！”秦高逸喝道。
“饶命！我交代……交代……”
两人吓得半死，忙不迭道：“涉江上游的堤坝冲垮了，我们逃难来寻亲戚，半路在水里捡的这孩子。”
那人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无害人之意，可是一开始怎么不禀明缘由？
严湘澜实在难以相信他们的话，秦高逸和陆氏纵横江湖多年，一看两人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洪九，把这俩货捆了带回府先看管起来，等你家大人回来再说。”秦高逸道。
严湘澜心里大赞外祖父睿智，看着昏迷不醒的洪现又忧心忡忡。
“外祖父，这个小哥哥怎么办呀？”
秦高逸和陆氏对视一眼，“你外祖母先带他去找大夫，你也跟着去。”
严湘澜赶紧摇头：“不要，我要去找爹娘和大哥哥！”
严湘澜死活不肯离开，抓着外祖父的手臂不肯走，就差撒泼打滚了！
秦高逸没办法，只能跟陆氏换人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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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江边拉起好几座棚子，里面支着昏黄灯笼，映照出波涛汹涌的宽阔江面，骇人无比。
大雨滂沱，江边仍有百姓在漆黑夜色下冒雨加固堤坝。
一旁高台上严康业和同僚穿着蓑衣眺望远处不时商谈，秦桂华则同百姓一道扛着沙袋来来回回。
秦氏力气比常人大许多，身上的沙袋甚至比男子还扛得多，走起路来却宛如平地。
“爹爹！娘亲！”
严湘澜远远看见那两个做梦都想见的身影，死死咬着唇，泪水滑落脸颊，好在下雨谁也没发现她神色不对劲。
秦氏听见声音，抬手把双肩的沙袋掷向堤坝下，施展轻功几个纵身来到严湘澜跟前。
严湘澜及时擦掉泪花，带着笑看着母亲未生华发的模样。
秦氏看向自己父亲，拉长着脸有些不满，声音震耳：“爹！你怎么把青儿带来了？”
严湘澜下意识捂了下耳朵，很快又伸开双臂：“是我让外祖父带我来的，我想爹娘了……”
秦氏抬手戳了下女儿的额头，“现在不能抱，娘一身的泥水。”
秦氏说完，严康业也从高台走下来，严康业比秦氏年长十岁，为人向来老成持重，现下也难掩忧色。
“这里情况如何？”秦高逸看向自己女婿。
严康业身姿颀长，身上的官袍湿了大半，一脸疲色，声音也有些沙哑：“水太急了，若再下一日一夜的雨，堤坝恐怕撑不住。”
“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两人，他们说上游已经有堤坝被冲垮了。”
严康业脸色一变：“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有个法子，只是有些……”秦高逸说了一半停下来。
严康业知道自己的岳父岳母见识广阔，很有些本事，忙追问道：“还请岳父直言。”
“堵不如疏。”
外祖父只说了四个字，严湘澜却见父亲神色一沉。
秦高逸长叹口气：“涉江下游有一段地势极低，若是把那段堤坝挖开，将大水引出一部分，说不定能保住平江城。”
“可那里全是农户……”严康业犹豫不决。
“据我所知那地方每逢雨季农田都会被积水淹没，所以农户都住在山上，就算被大水再淹没一次应该也不会有人伤亡。”秦高逸声音一顿，郑重道：“最好尽早决定，老夫可以亲自带人去一趟。”
严康业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一脸沉重：“这事太大，我现在就去禀告上官。”
“爹爹……”
严湘澜先前想着堤坝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父亲长兄出门的事，等回过神来父亲已经带着小厮杨义纵马而去。
“怎么了？”秦氏不解看向一脸焦急的女儿。
严湘澜忙道：“忘记跟爹爹说大哥哥不见了。”
秦氏一惊，洪管家也回过神来，急道：“夫人，大少爷和阿全今夜出门了，我们刚刚才发现。”
“这小兔崽子！”
秦氏急躁起来脾气跟母亲陆氏如出一辙，发完火又忧心起来：“你大哥哥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爹该如何跟皇城那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