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保释这天,警署却没有如期放人。

    林管家回林宅汇报了这个消息,“老爷,警署那边说,如今外界的风波影响很大,现在实在不宜放人。”

    林道生听了这个消息,倒没什么意外,他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思考着事情。

    此时上海议论纷纷,人人指责着林家仗着家财万贯就欺人弱势一方,林家千金嫁过去张家两年,却无一儿半女。

    如今却为了离婚,竟活生生将张氏公子的手给砍了下来,人现在还在医院抢救着。

    人们不明事情的真相,只知道痛骂着自己看见的,却不曾思考过,自己看见的正是他人想让他们看见的。

    林氏银行因此遭遇了一场金融危机,人们将存款转入别家银行,票券无人兑换。

    林道生吩咐先关闭银行,相比当地其他小银行,林氏的基业已有了几十年历史,利润而言,更是比较划算的。

    林道生说:“我林氏这点底气还是有的,他们兜兜转转还是得依靠我林氏给的这个数。”

    林美弦想着出门探监,林道生拦住了她。

    “美弦,这几日你先不要出门,外面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爸爸怕你出去不太安全。”

    “可是爸爸,今日是顺安保释的日子。”

    林管家将刚才所言再说了一遍,林美弦这才了解到外面已经变了天。

    她坐在林道生旁边,见林道生焦急的样子,“爸爸,你打算怎么办?”

    “原先为张氏留了情分,奈何他张家如今却恶人先告状。”林道生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了一般。

    “林管家,你且联系《申城风云》的主编,就报上我的姓名,他会给我这个薄面的。”

    林管家有些错愣,《申城风云》是上海滩最具权威的报面,刊登的文章更具有说服力,可一报难求。

    “那老爷,给他们什么物料?”

    “就将张氏的好儿子所作所为还有将我女儿如囚徒般禁锢起来的行径如实报道。”

    “是,我这就去办。”林管家退下后,林美弦叫住了他。

    “等等!林管家。”

    林管家回过头来,林美弦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有照片会更有信服力一些,这些是张俊生私会歌女的艳照。”

    林管家接过照片,有些惊讶,“是......小姐。”

    林道生见此叹了口气,“美弦,这两年你受苦了。”

    “爸,我没事。”她笑了笑,转换了话题。

    “对了爸,你与《申城风云》主编有交情吗?”

    林道生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肉眼可见多了许多,林美弦见此心里有些惭愧。

    “当年我帮他度过了最难的一关,他许了我一个情分,若日后有需要的地方,不管真假,都会站在爸爸这方。”

    闻言林美弦有些感叹,“如此,《申城风云》的主编是个真性情的人,和爸爸一样受恩必报。”

    “是呀,”林道生说起来这个人,心情大好,“廖主编无父无母,当初爸爸还考虑过让廖主编入赘我们家,奈何廖主编英年早婚,幸福美满啊。”

    “父亲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廖主编此人更是好人了。”

    “你这孩子,人家确实是个好人。”林道生笑得额头眼尾都是皱纹,乐在其中。

    《申城风云》报一出,人手一份,不一会儿就抢光了。

    形势又发生了转变,箭头又指回了始作俑者。

    林氏银行重新开张,大家纷纷抢着排队。

    大中午一过,警署就亲自将人送回了林宅,林管家塞了些银票给他们。

    顺安一下车,林美弦就跑了过去。

    听说警署要放人了,她便早早出门侯着了,只等警车一到。

    她走下阶梯,绕着顺安看了一圈才问道,“顺安,你没事吧,这几天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顺安有些意识不到,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小姐,我没事。”见顺安还是原先那幅模样,林美弦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随我进去吧,顺安,今后你就跟着我了,你愿意吗?”她看向他,见他点了点头,脸上有了微笑。

    林道生站在屋内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没说什么,他吩咐着林管家。

    “明天美弦到医院去看望张家那小子,到底是前夫,她身边你多安排几个保镖,我怕张家人会报复她。”

    “是,老爷。”

    午后,终于风平浪静。

    林美弦在花园的亭子里乘凉,她一边看着书,一边喝着咖啡。

    顺安在她身边像个石头一样立着不动,只不过两人隔在一段距离,她在亭内他在亭外。

    林美弦见他这个样子,笑了笑。

    “你也进来坐下吧,天气那么热。”

    “不用了,小姐,我是下人。”

    “进来坐下吧,林家没有下人就不能乘凉吃饭睡觉的道理。”

    顺安乖乖走进亭内坐下,有些不自在,所以规规矩矩坐着,一动不动。

    林美弦忽然问他:“顺安,你是上海人吗?”

    顺安似是回忆着什么一般,然后开始说道。

    “我自幼父母双亡,邻里见我可怜,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不久老家适逢战乱,如今已经没了吧。”

    他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正巧看见桌上的一份报纸,《申城风云》上面刊登着张氏所做的不仁不义之事,他看得认真。

    “然后你就逃难到了这里,正巧是我遇见你那日吗?”

    顺安回过神来,移开目光,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林美弦见他原先还很乐于开口,如今把嘴闭上了是几个意思,她有些不解:“顺安,你怎么不说话了?”

    顺安忽然抬头看向她,问她:“小姐,你过得不幸福吗?”

    你过得不幸福吗?

    这句话一出,令她有些恍惚的感觉。

    她无奈笑了笑,“嫁给一个自己不爱,他也不爱自己的人,必定是一种煎熬啊。”

    林美弦放下手里的书,把书压在报纸上,一边走着一边说。

    “我在张家犹如一个透明人,公婆把我当一个摆设的花瓶,我的丈夫则把我当做一个完美的挡箭牌。”

    “我虽性情温顺,但我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但凡有点名气的记者都被我收买,只是为了拍下他私会歌女的证据。而这些证据我藏了一年多,终于派上了用场。”

    顺安默默倾听着,没有说话。

    林美弦忽然起身走到亭边,停住了脚步,顺安在她起身后也跟随着她的脚步,停在了她身边。

    顺安高了她两个头,远远望去,倒很般配。

    “你这脸蛋长得清秀,与身体倒是不搭。”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捂起嘴来笑。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怎么小姐的话题转变得如此之快。

    “顺安,你可以尝试着堂堂正正抬头,不需要以低头示人,你试试,抬头看向我。”

    他听着她的话,尝试着抬头,他转过身,眼神看向她。

    她也抬头看向他,目光交聚,气氛有些微妙。

    忽然,她踮起脚来,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姐......?”

    “我...我叫你看我,没叫你死心眼地盯着我一直看!”

    顺安怕她摔倒,手扶着她的背。

    “是,小姐。”

    “顺安,明日,陪我去医院可好?”

    “小姐说什么,我有些听不太清楚......”

    她将捂着他眼睛的手放下,见他双眼紧闭,只好踮起脚。

    一阵失重感,来不及惊呼,顺安扶住了她的腰,两张脸近在咫尺。

    林美弦有些不自在地错过脸,有些忸怩地开口道:“明天陪我去医院好吗?”

    “好的小姐。”

    “那,你能先放开吗?”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有些不好意思,顺安将她扶好,二人重回原先的距离。

    “对不起小姐,是我冒犯了。”

    “没事,你不用一口一个小姐的,叫我名字吧。”

    “这不太好,小姐......”

    “顺安,你不听话了吗?”

    “是......”

    林美弦满意地笑了笑。

    “顺安,你原先没有名字,也没有姓吗?”

    “没有,他们都喊我‘喂’。”

    “真是可惜了,如果你能和我一样姓林就好了!”

    顺安没有低头,只是不语。

    他也想和她一样,姓她的姓。

    他想到自己和她的差距太大,心里有些自卑感,在悄然暗生。

    不知不觉中,他对口中喊着的“小姐”似乎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林美弦又何尝不是呢?

    她虽嫁过一夫,却仍旧不懂喜欢与爱,未曾体验过少女怀春的滋味。

    她只知道,有些许好奇眼前的这个人,对他的一切都好奇。

    有一种想要这个人时时刻刻,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因为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似乎会安心了许多。

    她奢望从一个人身上得到安全感,她不知道是自己太霸道了些,对顺安有了占有感,或者是其他些什么东西,她不敢想。

    如今世道不太平,战事吃紧,多地沦陷,这种和平快乐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头。

    而那一天终究会来。

    只是不知道,会在具体什么时候。

    算了啦,还是不要太杞人忧天了一些,过好当下,她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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