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园小区和江城特殊教育学校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近的就像是小区里的桂花树挨着校园里那棵探出枝桠的玉兰树。

    唐果在附近的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了甜甜的老师,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打了一个招呼,就在结账的长队里,聊起了甜甜来。

    说到甜甜的家庭,老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个放在学校门口的弃婴,小猫一样大,父母就不要她了。”

    估计是这种事情见多了,老师平淡道“估计是因为这孩子先天性眼盲,所以放弃了,不想多个负担。”

    唐果语塞,“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甜甜在学校还能得到教育,离开那样的家庭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老师认同的点点头“也是,要是继续待在父母身边,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定。”

    唐果想到了自己放在家里的那幅画,那样协调的色彩,却出自一个盲童的手笔。

    很神奇,她后来也查过资料,这种现象,科学无法解释。

    只能用唯心的观念说,天无绝人之路,这是上帝给她打开的窗。

    唐果心中一动,仿佛被什么牵引住,她叫住了老师,询问道“老师,我可以有空就去看望甜甜吗?给她带些她需要的画笔和颜料。”

    老师有些惊讶,她当然不会拒绝唐果的善意,“可以可以,你来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就好。”

    说完,就拿出手机和唐果互留了电话号码。

    老师想起了什么,她随口说道“这孩子也和你有缘,她回去后还向我提起过你。”

    唐果下意识的问道“提起我什么?”

    “甜甜问我,你长什么样子,我就和她形容了一遍,长头发,杏仁形状的大眼睛,长睫毛,反正是个漂亮的姑娘。”

    老师看着唐果微笑“我说完之后,她就把你画下来了,小孩子嘛,只能画一个大概,但你还真别说,画的还挺形象,挺好看,你下次来,让她给你看看。”

    唐果也笑了“行,等我有空,一定过去看她。”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引着她什么,让她走进一条重复的河流之中。

    天在越来越冷的时候,唐果从金店辞职了。

    店里新来的女孩子拉着唐果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唐姐,你这一走,就没人和我做伴了。”

    唐果清了清嗓子,对女孩笑道“你是想说,我一走,就没人陪你一起挨老板的骂了吧。”

    女孩被点破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老板骂人厉害,唐姐你在旁边陪着我一起,我都有底气些。”

    唐果直摇头“销售这行不好做,挣的钱都没有挨的骂多,业绩做不上来还有压力,我想多活几年呢,所以不打算干下去了。”

    女孩长叹了一声,“那唐姐你自由的飞翔吧,把这里交给我,我替你承担一切。”

    唐果被她逗笑,“什么自由飞翔啊,我得去找新的工作,从这个牢笼里飞到另外一个牢笼里。”

    女孩嘟着嘴“唉,什么时候才可以每天都轻松自在,没有压力,不用为生活烦恼啊?”

    这个问题,唐果思考了一下,笑着回答“入土为安之后。”

    女孩立马站直,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还是继续在我的一亩三分地里好好过日子吧,宁可活着烦恼,也不要死了快乐。”

    唐果回味着她的话,宁可活着烦恼,也不要死了快乐。

    可是和死比起来,明明活着更难一点。

    唐果交接完金店的辞职手续之后,没有让黄连去接她回家,而是自己一个人平静的收拾好东西,在街上逛着。

    她离开金店之前,把包里一袋没拆封的水果糖送给了女孩,半开玩笑道“苦海无涯,希望你以后都能甜甜的。”

    女孩拿着水果糖,在店门口都依依不舍的冲唐果挥手。

    唐果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既有辞职之后的轻松,也有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人山人海,车来车往,她漫无目的地跟着人群走过一个红绿灯,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唐果停下脚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走到了和黄连第一次压马路的地方。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彼此互留了电话号码,第一个电话,他就无厘头的说想她。

    鬼使神差,她顺着他的话梯子,发出了邀请“一起压马路吗?”

    再往前几步,就是他们接吻的那个角落处,被一棵硕大的树遮住,所以他们当初吻得肆无忌惮。

    唐果笑了,第一天见面就发生了第一次接吻,现在想想,好像太快了。

    但与他的相处中,一股熟悉的感觉却又让她觉得,一切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她仍旧还记得那第一个吻,那个她先主动的吻。

    好似他们同时用嘴唇触碰时,一层迷在窗户上的水雾,被一只手轻轻抹开了。

    记忆里的大雨一下子倾盆,把他们的初见浇个湿透。

    吻里面的感觉和意味,却有着可以晒干雨后地面的热烈。

    那是这个故事的开端,她踮脚仰头,他弯腰低头,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像在这之前,就已经吻过无数次了一样。

    “喵”的一声,让唐果缓过神,她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小猫。

    唐果记得它,它是见证了他们初吻的观众,那个吻结束后,这只小猫好像也害羞的跑掉了。

    现在它又来到了她面前,示好地摇了摇尾巴,估计是饿了,流浪的太久,也没有一个家。

    就像他们一直悬浮的记忆,没有一个可以容纳的归处。

    唐果摸了摸它的头,“饿了?”

    小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拿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唐果找到附件的一家宠物店,买了几包散装的猫条喂给了这只小猫。

    见到小猫吃饱喝足,唐果微笑“我先走了,要是以后再遇见你,我再给你买。”

    可吃饱的小猫却又走到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路。

    蓝色的眼睛像是深海,她差一点点就失足掉落在里头。

    小猫轻轻摇了摇尾巴,抬起头冲唐果“喵呜”了一声。

    唐果的脑子里闪现出黄连曾经问过她的话,“你相信宿命吗?”

    前路尚不知归处,起承转合,却好似被安排好了一样。

    小猫的尾巴直竖起,又摇了摇,然后就走了。

    像是对她的猫条表达感谢。

    唐果打算彻底给自己放一个假,她突然想去江城特殊教育学校看看甜甜,顺便买一盒蜡笔给她。

    这个想法牵引着她,她买完一盒36色的蜡笔之后就打车去了江城特殊教育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唐果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她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

    下了车,唐果站在门口打了电话给甜甜的老师,张老师让唐果把电话给门卫。

    唐果站在一边听到她在电话里对门卫说道“马爷爷,这是我的朋友,她来看班里的孩子的,您可以让她进来。”

    被门卫放行之后,唐果第一次来到了江城特殊教育学校的里头。

    不过张老师还在上课,还有一会儿才能下课,她让唐果自己先在学校里转转,一下课就去接应唐果。

    唐果放眼现在自己立足的地方,平时不起眼的学校,现在在她的眼里,却像是一幅被无数物象组合而成的画作。

    灰色的教学楼,红色的滑滑梯,黯淡和鲜艳的碰撞,起着强烈的冲突,却又完美的融合着。

    唐果觉得自己仿佛身置一片秘密森林,她每走一步,记忆都会沿着路给她洒下当作记号的面包屑。

    她最后走到了操场的一棵玉兰树下,这棵玉兰树很高大,一树密密匝匝的花,开得如火如荼。

    花盛开的时候,叶子就全部掉完,总之打不着照面,像是不愿抢彼此的风头一样。

    唐果在这棵树下顿住了脚步,感受清风的吹拂,硕大的花朵摇曳,像是在和她低语一个被尘封很久的故事。

    引路人手上的面包屑也终于撒完了。

    这是记忆的触点,是故事的开端,是揭开迷雾的大门。

    唐果感受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在此刻响起,一下一下击打着记忆的大门。

    像是浪花拍打海岸,也像是被困住的人要冲破牢笼。

    电光火石间,唐果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退后几步,以仰头的姿态去看面前的场景,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太阳光洒满了整棵树,每一朵花,都平等的被温暖的阳光所眷顾。

    唐果伸出手,用手指把这幅画面框住,一幅协调的构图就此诞生。

    简直一模一样,唐果在心里感叹。

    和画室里dy的一幅画,简直一模一样,每一个角度的光影,似乎都在完美的重叠和契合。

    世界上不可能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就像画室里那幅巨大的油画,画里被遮住脸的男人,身上有着和黄连一模一样的纹身。

    这些画面像是破碎的拼图,组合在一起,将会是最终的答案。

    唐果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张老师。

    “喂,唐果,我下课啦,你来光明楼的三楼一班来找我吧,甜甜和我在班里等你。”

    唐果点点头“好,张老师,我马上来。”

    她转身离开,却走了没几步又回头,和那棵玉兰树深深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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