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总感觉这几天被人给盯上了,她出医院的门,就发现有人在跟着她。

    她知道,是豹哥的人。

    这件事没彻底解决之前,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些个地头蛇,打架都是家常便饭,这么怕她闹大,估摸着也是怕牵扯出更多的老底来。

    他们估计这次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么难缠。

    那份监控录像,唐果无数次想发在网上,但是她都迟疑了。

    关于这件事,张莉也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第一天不发?”

    唐果的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她反反复复地观看着这段激烈的监控视频。

    每一帧,每一秒,她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她回答张莉的问题“因为这里面不止我一个受害者,还有那四个女孩。”

    她不能不管她们的死活。

    小叶曾经打电话给唐果过,“唐果姐,如果你需要我们作证,我们四个愿意出面,不管是当面,还是在网上。”

    可这通电话结束后的没几天,唐果就接到了小叶姐姐的电话。

    “唐果,我们一家都被盯上了,小叶现在和我都不敢出门了,我也被公司辞退了,家里天天有人打电话来,这件事,我们恐怕没办法帮你什么忙了,真的很对不起。”

    唐果平静地回答“不用对不起,你们也是受害者,保护好自己,风波过后,换一个城市生活。”

    不过都是凡人,谁经得起生活的几经磋磨。

    那份监控如果发出去,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她是无所谓,但那四个女孩也在画面之中。

    她们受伤害的样子,如果面对大众,又会有怎样的声音出现?

    是帮助她们呐喊维护正义,还是出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会不会很快被屏蔽,如石沉大海?

    会不会有人拿她们的性别说事,指责她们回家太晚,不该在这个点出门吃烧烤?

    会不会有人搬出受害者有罪论,指责她们的衣着,她们的样貌?

    会不会有人拿着“喝醉了”这三个字,替他们开脱?

    会不会凭借她们微小的力量,这根本就是场不会赢的战役,热度终有一天会下降,随之而来的又会是什么?

    太多太多的顾虑,让唐果迟疑了。

    她联想到了太多案例,为争取正义,是必须要有所牺牲的。

    暗地里的,明面上的,压力是千万片雪花,一座名叫“正义”的大山,必须经得起它的覆盖。

    可是凭借她们的肩膀,真的扛得住这些腥风血雨吗?

    许强一直羞于面对她,面对尚未醒过来的黄连,尽管唐果并不怪他。

    每个人在生活里,都有自己的苦处,顺应时势,是应该的。

    逆着人群而行,终会被踩踏于足下,爬的起来,是本事,爬不起来,是常事。

    离豹哥给她的期限,不多了,如果她还是不愿意和解私了,恐怕豹哥要用特殊手段了。

    不止是对她,有可能还会威胁到小叶她们。

    她握住黄连的手,他还是一幅沉沉睡着的样子。

    童话故事里,睡美人可以被王子吻醒,但她也吻他,奈何他定力太好,迟迟不肯睁开眼睛。

    她伏在他耳边问“我该怎么办呢?”

    无数人劝她放弃,不要在泥沼的中央挣扎了。

    越挣扎,只会陷得越深。

    可是唐果每每看着尚未醒过来的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都在心里说“我不甘心。”

    她不甘心,谁又能甘心呢?

    堂皇烧烤店,终究是散了。

    唐果把店面转给了许强,随他继续做着烧烤,又或是其他生意。

    只有一点,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再用“堂皇”这两个字了。

    堂皇,他们姓氏的谐音,未来富丽堂皇之意。

    但黄连尚在沉睡里,她也弹尽粮绝,被逼到走投无路,又谈何未来富丽堂皇?

    但哪怕穷途末路,她也要和他绑在一起。

    他不醒,她就一直等着,等到山穷水尽,坐看云起。

    张莉劝她年轻,不要想不开,大把青春还在,拿着钱,寻觅前路才是最佳选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执拗于眼前的一切,未免太想不开。

    这话,不止张莉一个人对她说过,道理,她自个都是懂的。

    但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跌落在了他滚烫的拥抱里,义无反顾,已经着迷。

    千千万万条康庄大道,她都不要,她只要那条容得下他们两个的小道。

    他那天护着她,拥抱她,也温柔地包裹住了她的人生,从那一秒开始,他们就再也无法分离。

    哪怕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唐果静默了片刻,对黄连说“我不放弃你。”

    “我也不放弃正义。”

    “只要我活着一天,”她的唇吻在他的眉眼之间,“我就陪你一起,哪怕下地狱。”

    唐果走到医院僻静的楼道里,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他说过的,如果有事,欢迎找他。

    程温行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第十天了,在出了事的第十天,唐小姐终于想起鄙人来了。”

    窗户是开着的,风把唐果吹得清醒,“没想到程先生还数着日子。”

    “这十天,我比唐小姐更难熬,想着唐小姐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就此认输,但很显然,我想错了,唐小姐的表现,远远比我想得更好。”

    他似乎是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你很坚强,也够倔强。”

    唐果没有心情听他赞美,“程先生,我是来和您做生意的,您肯定知道我的诉求,我也不会让您吃亏,dy的画,我全部给您,一分钱不要,但请求您保护好那些画。”

    程温行轻轻“嗯”了一声,“那唐小姐具体说说你的诉求呢?”

    唐果闭上了眼睛,她看不到这个世界,只有眼前的黑暗。

    “我要那天闹事的人,统统绳之以法。”

    “我要他们不仅仅得到法律的处罚,我丈夫身上的痛,也要让他们体验一遍。”

    “我要受害的那四个女孩,安全离开江城,不再受他们的骚扰。”

    程温行答应得痛快“行,都可以。”

    程氏一族显贵,他在商业只手遮天,其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他程温行的势力。

    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程温行慢悠悠道“如果唐小姐早点来找我,这十天,可以免受多少压力和心理负担啊。”

    唐果咬牙“我说过的,我不愿意欠你,我丈夫也不愿意欠你,若不是走投无路......”

    程温行出声打断了她,可他在意的点却是“你们还没有去民政局领证,他算不得是你丈夫,法律上,你们尚未有婚姻效益。”

    安静的五秒,唐果轻飘飘一句“于我而言,我早就嫁他了,一纸婚书,不论有无,我都认定是他了。”

    对面的声音沉了几分,“唐小姐情深,在下佩服。”

    她回答的也快“他值得我情深。”

    程温行一笑,“唐小姐情深,我也成全,我会联系医院为黄连先生安排最好的治疗和医生,只不过我帮唐小姐那么多,可否再问唐小姐要一个请求。”

    唐果拿着发烫的手机一愣“什么请求?”

    “现在还没有想好,”他微笑“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

    程温行的速度很快,这些事他都一一照办了,做得迅速,干净,不留余地。

    唐果收到了小叶她们成功离开江城的消息,她望向窗外一抹碧绿,不知为何,怅然若失。

    一切似乎都圆满了,只有她好像失去了他。

    程温行派人来家里搬画那天,唐果没想到他驾车亲自来了。

    她看着dy的画被一一搬完,心中空落落一块,她不是舍不得画,而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牵绊住。

    像是一本故事书,被撕掉了最后一页。

    “唐小姐,一起兜兜风吗?”

    唐果刚想拒绝,他却已经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她有欠于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拂了他的面子。

    他们来到了江边,这里安静,可以畅所欲言,但他们又都相顾无言。

    程温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唐果望着滚滚流逝的江水,淡淡道“dy的画,还是要烦请程先生一定要保存好,不要卖掉或者遗失,dy一生,只留下了那些画作,藏在这间屋内,就是刻意不愿让世人得知,翻起她的前尘往事,口诛笔伐。”

    程温行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叔父临终嘱咐,程家后世,要好好珍重那些画,谁若动了那些画的心思,就是不肖。”

    “刚刚听唐小姐所言,好像对dy的事迹有所了解?”

    唐果摇摇头“不过道听途说,加上自己的凭空猜测,不算了解,顶多是...直觉罢了。”

    “我通过叔父零零散散的手札知道些许只言片语,”程温行悠然道“dy女士,也是如唐小姐一样是个坚强又倔强的女人呢。”

    难怪他们叔侄,纷纷在这样的女人面前认栽。

    坚强,赋予她们大雪压松枝的坚韧。

    倔强,则是她们坚韧里最迷人的地方。

    不为富贵浮云所动,固执地去追求自己想走的路,哪怕万劫不复,也肯匍匐走完。

    她们不会后悔的,只会更加坚定地继续自己的路。

    权贵所喜的女人大都温顺,像是菟丝花一般,枝叶柔曼,美丽听话就好。

    但当程温行见到唐果的第一眼,眼前就被一场雪,落得清明净亮。

    明明是在夏日的晚上啊,风都夹杂着闷闷的热气。

    这个女人还在别的男人的背上,笑得明艳如花。

    他推开车门,站在他们面前,她不好意思一般从黄连的背上跳下来。

    眼神带着疑惑,像是在说,你是谁?

    熟悉的滋味弥漫在他们眼底的大雪之中,程温行轻轻别过眼睛,但是却情不自禁地走进了她的生命。

    爱得莫名其妙,他想,他一开始的目的,不过是要到他想要的画而已。

    她的目光总在别人身上,停留于他,不过尔尔。

    程温行好耐心,却也纠结于自己的心,就那一眼,何必留恋?

    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偏偏是一个心在别人身上的人?

    他越是这样想,偏偏不顺他的意,她总是闯进他的脑海里,一天天扎根生长。

    恣意而又疯狂,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尝到了不敢靠近,求也不得的滋味。

    江面有风起,唐果侧过头看向程温行“程先生,您在发什么呆?”

    程温行报以微笑,“我在想第一天和唐小姐见面。”

    “大晚上的,唐小姐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你不知道,就那一眼,我觉得唐小姐恰似故人来。”

    这话真心,唐果听不出假意来。

    他继续说道“本来也没什么的,但就那一眼,我好像忘不掉唐小姐了。”

    “后来第二次见面,我蓄意在那家拉面馆等你,想请唐小姐吃碗拉面,唐小姐也不肯赏脸,非要把钱给我。”

    说到这里,程温行觉得啼笑皆非“我过去认识的姑娘,送她们名牌珠宝,首饰包包,哪怕豪车,她们都是照单全收,还我一吻罢了,只有唐小姐,一碗拉面,也不愿赏我的脸,我第一次在一个姑娘身上,尝到了挫败的感觉。”

    唐果笑得从容“我不愿欠你。”

    “我也正是欣赏唐小姐的这一点,让我爱慕,也让我敬重。”

    程温行揉揉自己的眉心,“烧烤店出事,幸亏是你没事,如果此刻是你躺在医院,不用人说,我都会解决掉那些闹事的人,做的比现在更干净果断。”

    “但出事的人是他,鄙人当时小人之心,还庆幸着自己能不能趁虚而入,但很快发现,他以命护你,只会让你更加难忘,所以我冷眼旁观,作壁上观,想看看你自己一个人,会如何解决这棘手的场面。”

    程温行叹了口气,“我在数着日子,想看看你能撑到第几天,想看看你过了多久,才会想起我来。”

    “这十天,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晓,本想脱离情海,但奈何唐小姐的坚韧和不屈服,更加打动了我。”

    他似乎是在开玩笑“鄙人的情根,貌似更加深种了。”

    唐果默然不语,他也不顾,自顾自道“情之一字,我曾经年少无知,还笑过叔父,现在轮到自己,却笑不出来了。”

    他这成功的一生,视情为蜉蝣,不屑分神于此。

    但遇到她之后,一切变了味道,如见隔岸的伊人,远远在水一方,他触碰不到,难免辗转反侧。

    “听说医生说,黄连先生的情况不容乐观,唐小姐,你现在有其他的选择。”

    程温行指了指自己的脸,“选择我,跟我走,黄连先生保护了你,恩重如山,我会送他去国外得到更好的治疗,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理。”

    唐果定定看向他,似是诧异他的话。

    程温行眼神温柔“跟我走,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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