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

    沈亦然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快步上前按电梯,“哪个医院,我去接你。”

    “在H市,不是我自己来看病,你别着急,不用过来,我来看我姨妈,一周之后回去。”夏澄听出他的着急,几句解释清楚,沈亦然还没来及说什么,电话里一阵忙音,她说弟弟叫她,先挂了。

    金属的电梯门隐隐映出站在那里顿住的身影,沈亦然听出夏澄说话比平时沉了几分,那是她自己平静之后去安抚别人,让人不要为她着急担心的习惯性风格,想到这里,他拿手机的右手不自觉地用了力。

    H市离这边有点远,自驾过去不现实,夏澄微信回复下午临时请假搭飞机没有看见消息,后来在医院一直忙碌也没注意手机,沈亦然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夏澄说不用,她爸妈也都在,只托他给周予江晚他们报平安,沈亦然也和张潇说了下,张潇那边回复已经知道了。

    从小区出门,沈亦然没回家,回到律所继续处理工作,后面的两三天,夏澄在睡前都会给自己发消息,说句晚安,除此之外没有提及任何事情。他自忖还没有身份去参与夏澄的家事,不过他并不心急,有些事情他会等夏澄想和自己说的时候认真倾听。

    第五天的时候,沈亦然问了夏澄的航班,说自己到时候去接,夏澄回复好,发了一个航班的截图。

    夏澄回来的那天,沈亦然请了一天假,提前在接机口等着。

    飞机落地的时候夏澄还没醒,最后是被空姐给喊醒的,然后急急地去机场出口,虽然戴着帽子,沈亦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拿过她手上的包,空着的手牵过她,缓步去停车场。

    “沈亦然,直接去我家吃饭好不好,我走不动了。”

    “好。”沈亦然一边帮她系安全带,一边看她整个人瘫在座位上,想伸手把帽子拿掉让她透透气,结果手刚碰到帽檐,就被夏澄警惕地按住了,“你干嘛?”

    沈亦然莫名其妙:“不闷吗,拿下来。”

    “不要,我没洗头。”

    。。。好吧,沈亦然被打败,“包袱还挺重。”

    夏澄戒备地看他放下手,很快又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夏澄发现车停在路边,沈亦然不在,环顾四周,旁边有超市和便利店,想必是去买东西了,夏澄迷迷糊糊地想,几秒的功夫又睡了过去。

    沈亦然从超市买了简单的食材,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他去吻她的鬓角,在她耳边轻声说话,他知道她对于自己的声音一向敏感。

    果然,夏澄的眼皮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才慢慢睁开眼睛。

    明明在车上困成那样,到家夏澄还是跟着沈亦然进了厨房,撸起袖子问有什么活要干,看起来像是又和往常一样的状态了,沈亦然没拦着,从接到夏澄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她有些低落的情绪,与其让她一个人等,不如就在自己身边随便干点什么。

    沈亦然知道她不会煲汤,就让她喝点水看自己先把大骨和冬瓜处理好放进锅里,然后给她安排了盯着汤时不时看一下的任务。

    夏澄就捧着一杯热水倚着墙,看着煲汤的锅,有动静了就去问沈亦然下一步怎么搞,没有动静的时候就呆呆地看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沈亦然让她把火关掉才回过神。

    餐厅的灯被打开,别家餐桌上的灯都是暗色,夏澄则在搬进来的第一天就换了灯泡,明亮的白色可以直接照出食物最原始的颜色,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她更喜欢在明亮的氛围里吃饭。

    夏澄吭哧吭哧先喝了碗汤,喝完之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沈亦然看见她神色间还是颇有疲惫,戳戳她的脸,“这几天是不是很累?”

    “嗯,有点。”

    “叔叔阿姨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们过几天回。”

    沈亦然点点头,看到夏澄的眼睫微微垂下来,很快又抬起,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天……”

    “嗯?”

    夏澄咬咬嘴唇,又摇了摇头,“没啥。”她原本想说那天自己没先和沈亦然说自己要走,有些抱歉,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再提也没什么必要。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和以前的每一顿都不一样,即便两个人之前在夏澄去酒吧那天闹过别扭,那天吃饭也可以轻松地调笑起来。

    时钟在滴滴答答走,夏澄什么也没有说,沈亦然什么也没有问。

    沈亦然看她吃得差不多,准备把碗筷收拾好,让夏澄早点休息,却被夏澄拉住了伸过来的手,他抬眼,看到夏澄的眼睛,可她没有直视自己,夏澄隐蔽地轻咬了下嘴唇,放开沈亦然的手,也抬起眼,“沈亦然。”

    “嗯?”沈亦然表面仍然平静,但直觉带动心脏紧了紧。

    “我这几天考虑了一下,想辞职。”

    “不喜欢这份工作?”

    夏澄点点头,“但其实我也没有想好下一份工作要去做什么,就是在现在的岗位上我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做什么,成长不够,内耗严重,可能现在离职不是一个很理性的决定,但我更偏向于及时止损这个说法吧。”

    沈亦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并非是处在纠结的阶段需要征求他是否应该离职的意见,是单纯地想告诉自己决定离职的理由,听听他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是符合夏澄一贯的做事风格的,有主见且不拖泥带水,会征求其他人对于各项事情的看法和意见,但极少会问出 “你觉得我要不要怎么做”这种问题,公司也许是内耗的,但沈亦然相信内耗这个词在夏澄的内心世界中占比极小,并且就那极小的一部分,夏澄也不会让他人轻易地感知。

    看他顿了两秒,夏澄不自觉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听到自己的声音,“你看我法令纹都重了!”

    沈亦然勾了勾唇角,“我支持,会变更漂亮的决定为什么不做。”

    夏澄内心再次感叹沈亦然的语言艺术,就和他的声音一样自然又精妙,像是温润又坚硬的玉石,就像现在,他没有过多的惊讶和追问,支持两个字足够表达他的态度,他不说变漂亮,而是说变更漂亮,不仅出乎意料地肯定了自己都不自信的目前的状态,又隐秘地透露出他觉得这个选择会对她更好的看法。

    眼眶有点发热,夏澄隐住这一点情绪,朝沈亦然笑了笑。

    “什么时候提离职?”沈亦然在玄关处问。

    “明天。”

    沈亦然点点头,正想说明晚去接她,夏澄抢先开了口,“明晚张潇约我,就不和你一起啦。”

    “好,有事叫我。”他吻了她的额头,一触即分,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又向下吻了她的眉心,夏澄闭了闭眼。

    门关上,夏澄转身背靠在门上,强撑着装出的与平时状态相差无几的表情消失不见,唇缝抿得平直,站了两分钟,然后散开了束起的头发去洗澡。

    吹完头发,夏澄终于躺在了柔软的被子里,她习惯性地把脸的下半部分埋进去,已经一周了,她闷闷地想着,姨妈真的离开了,在医院的最后一面那样仓促,只来得及和姨妈说了一句话。

    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顺着夏澄的脸滑过太阳穴滚进枕头,她没有出声,她在想,世界上能够看穿自己的外壳真正爱自己的人又少了一个。

    夏澄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从小有父母和姨妈的疼爱,成长过程中虽然也遇到不少糟心的事情,但大体上一路没有受什么委屈和辛苦,是在幸福中长大的孩子,可也正因如此,有时她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成长速度很慢,尤其是工作后,逐渐去学习如何成熟地处理事情的过程中,有时夏澄会想,自己真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人吧,所以才不习惯很多人和事,即便现在习惯了,也依然没有找到如何达到一个内心平衡的方式。

    都说在特殊的场合往往能看到更多的事情,夏澄在这一周之内感觉倒是颇深的,有人心怀感激或追念,有人麻木冷淡,也有人乘机挑事,爷爷、爸妈和姨夫如何去回应、处理,夏澄看得一清二楚。

    自己的外壳已经够处理一些事情了,但是还不够,除了外壳,自己真正的内心也需要成长,夏澄望着天花板想到,时间是宝贵的,既然已经做了离职的决定,那么之后的路也要尽快地筹划,她不愿意再做一个迷迷糊糊还觉得无论何时都有人去保护自己的人,因为希望有一天她可以保护自己最爱的一切。

    最后的泪珠在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滑了下去,夏澄闭上眼睛,任泪痕在脸上凝干,一周的时间,其实大概已经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了,可一个新的开始也需要勇气,不仅是面对新环境的勇气,还有和现在的、过去的人和事割舍的勇气。

    沈亦然的吻仿佛还在额头停留,夏澄紧了紧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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