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门口传来一声咳嗽,落雪转头看去,见何太太站在那里,朝自己招了一下手。

    待落雪进房后,何太太正色道:“你要守在房里,知道吗?”

    “我要回家。”落雪说。

    “你说什么?”

    “我要回家。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该让你走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走。记住,你进我们何家,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人强迫你。彩礼我可是一分都没少给,你该做的也一样不能少。”何太太不再理会落雪,坐到儿子床边,细心打量,见他依然人事不省,毫无起色,失望的摇摇头,神情黯然。当她起身要离开时,回头望着墙上的一幅很大的相框。照片中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儿,穿着一身蓝色的西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身材和面貌简直是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的明亮迷人。他身后是一个气派的大商场。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三个字——何宁远。

    何太太走后,落雪呆呆的看着墙上的照片,然后将目光移到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脸上。原来他的名字叫何宁远,原来也这么健康过。或许是他得到上天的眷顾太多了吧,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落雪坐在床边,盯着床上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想到他年纪轻轻,就要撒手人寰,不禁为他感到惋惜。

    她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一旦受到惊吓,娘就会一边摸她的额头,一边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何宁远,何宁远——”落雪尝试着唤了两声,何宁远毫无反应。落雪想了想,抓起他的手,用手反复摩挲他的手心—他的手冰凉又瘦削。

    “我虽然不认识你,但还是希望你能活着,活着多好啊。”

    她像是在跟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活着,能听,能看,能说,能笑,能跑,能跳,还能伤心流泪,生气发火——”

    坐在餐桌旁的何宁慧看见母亲从外面进来,脸上依然愁云密布,就知道哥哥还没有苏醒。她盛了一碗粥,放到母亲面前。

    何太太瘫坐在椅子上,神情沮丧。“我不甘心。前年你爸突然去世,我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两年刚从悲痛中走出来,现在你哥又要——我这么拼死拼活的是为了什么呀。”

    “妈。”何宁慧竟不知能说点什么来安慰母亲。

    “家里家外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看我如何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如何撑不了家业,由盛变衰。看吧,让他们看吧。”

    “妈,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世上有多少女人,孩子一大堆,却吃了上顿愁下顿,过了今天愁明天,那还不是活得非常有劲头。您可是比他们强多了。你就好好为自己想想,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让那些嫉妒您的人都羡慕去。”

    “这几天厂子里没出什么乱子吧?”何太太转开话题,“对那些工人有滚得远点儿,不要对他们仁慈心软。那些不老实的不服管的家伙,就让他们滚蛋。”

    “我知道。”

    落雪感到口干舌燥,同时又饿得难受。她端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这何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不给沏壶新茶也就罢了,怎么连饭也不提供,太过分了,真是没有道理。她的目光又瞥向何宁远,突然发现他原本闭着的嘴唇张开了,而且在动,他的胳膊也微微动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定睛看去,确实,那嘴唇在动,胳膊、手指也在动。

    天啊,他苏醒了吗?落雪坐在床边仔细观察,感觉他的呼吸比原来强了一些,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

    “何宁远——”落雪轻轻呼唤着。她抓起他的手,“何宁远,你醒了,太好了,你一定很奇怪,我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听我慢慢说,我叫夏落雪,是来为你冲喜的。可是,我想家了,我要回家,你跟你妈说,让她——”

    洛雪愣住了。何宁远又变得一动不动,像一尊平卧的冰冷雕塑。他刚才确实动了,或许那只是回光返照。他马上就要死了,这一点她几乎可以肯定。此刻,她感到自己正处在一个黑暗阴森的坟墓中,身后站着一个难以形容的鬼魂或者幽灵。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可怕恐怖的场景。她感到头皮发麻,胸口很闷,透不过气来。

    落雪冲出门外,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温暖的阳光和轻柔的微风让她稍作镇定下。她再也不想回那间屋子了,躲进早晨去过的那间客房,幸好里面没人。她坐在窗前,盯着窗外,生怕有人找到这里。

    他看见一个女佣端着脸盆走进新房。糟了,她一定会发现我不在里面,一定会去向何太太报告。果然,那女佣匆匆茫茫的出来,慌里慌张的喊道:“太太、太太,你快过来,少爷他——”

    何太太从正房出来,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跑进儿子房间。

    洛雪隐隐约约听见何太太不停的喊着:“宁远、宁远,我的宝贝儿子,你——”

    紧接着她看见管家跑进新房,又跑出来,迅速的跑出大门。

    落雪几乎可以断定何家少爷一定是咽了气,按照约定,七天守孝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了。她不由得暗自窃喜。“请原谅我不是希望你死,我来这里就是想让你的生命能够延续。可是你还是没有躲过一劫,那只能说明冲喜并不都能灵验,有一两次灵验就已经是奇迹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各自安好吧。”

    正当洛雪胡思乱想的时候,客房的门突然开了,两名女佣伸手将她拽到门外。被人这么粗暴的对待,落雪很生气,嚷道:“别拽我,我自己会走。说吧,让我做什么。”

    女佣没有理会,推推搡搡的将她推进一间门房,随后关上房门,并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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