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被风吹散,夜空密布繁星。

    一路冷风吹醒酒意,陈孚回到房间觉得饿了,点了个外卖等着。

    洗完澡,外卖到了,他打开来正准备吃,突然想起宋舟大概也没吃晚饭,拿起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脑海里浮现宋舟满眼都是话刚张嘴要说就被他一口打断时的神情,陈孚忽然意识到,自己仍然是个混蛋。

    再打宋舟的电话,手机关机。

    关机就说明没睡,大概是生气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她生气,再怎么逗最多也就是翻个白眼,自以为很凶,其实根本是纸糊的。

    陈孚一向想明白了就会去做,他立刻穿上衣服出门。

    敲门无人应,再打电话还是关机。这是他第一次放下姿态主动来哄一个女人,再三敲门不应,他渐渐失去了耐心。

    “宋舟,是我!”

    门突然打开,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宋舟,而是安新彦。

    一身酒气,头发凌乱,眼底通红,胸前衣服皱巴巴,还有乱七八糟的湿痕,瞪他的眼神恶狠狠,像护崽的狼。

    陈孚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他低头咬紧下唇,拳头攥紧,极力克制自己想要痛揍安新彦的冲动,丢下一句“打扰”,转身便走。

    成年人有些事不必言明,只是他早该想到的,安新彦每次出入宋舟的房间都像他自己的房间一样,他们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朋友同事关系?

    宋舟那张看着单纯的脸再加上自己多年前对她的了解让他忽视了他们中间分别了六七年的事实,这么多年,他自己都变了,宋舟如何会不变?

    回到房间,刚才还勾人食指大动的烤肉、炒粉此刻变得索然无味,陈孚叫一打啤酒,站在窗前喝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原本他还考虑了一下在一起的异地问题,现在不用想了,不过是寂寞旅途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他也不必再为自己早上的冲动感到抱歉,大概宋舟也不会多在意,说不定她晚上来找他其实就是想继续呢,被他拒绝了便去找安新彦寻求安慰。

    在他面前动不动就脸红,跟别的男人上床倒是挺自然。

    陈孚一口气喝完半罐酒,将啤酒罐捏扁狠狠砸进垃圾桶,顺手抄起手机,正好有电话进来,是杨敏,他名义上的姐姐,实际上的领导。

    他接起,对方先发制人。

    “我知道你在休假,但我这个事真的很急很重要。”

    “今天才初几?你家不过年是吗?”

    “我这边是不过年啊。”杨敏安家在美国,此刻过的是美国时间。

    陈孚懒得跟她争,单手又开一罐酒,喝了一口,“什么事?”

    “年前跟美国YR谈的合同对方发了一个最新修改过来,主要还是交期问题,还有技术支持问题,他们很急,我看了今明两年我们国内工厂的计划,跟老孟也商量了,我们都认为压力很大。”

    “发过来我看下。”

    “已经发你邮箱了,老孟的意见我也转给你了,给周沁也发了。”

    陈孚把电脑拿出来,戏谑一句:“周扒皮都没你狠。”

    杨敏听见他电脑开机的声音,放了心,笑道:“哎哟,我让周沁加班你心疼了?”

    陈孚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点开邮件刷刷滚动鼠标浏览合同。

    杨敏又道:“你不是分手了吗?我这是给你创造机会,你要抓住。”

    “我谢谢你,你少剥削我,我孩子估计都上幼儿园了。”

    “我可没拦着你结婚,谁让你不早点求婚?”

    “不说了,我看合同了。”

    陈孚庆幸这个时候来活,工作可以让他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最不愿意自己陷入这种无意义的感情纷绪中,有时间为感情伤春悲秋,不如多看几篇论文和报告,多研究下市场和公司经营。

    他最中意孙若樱的一点也在这里,她跟他一样,认为人不应该将时间精力浪费在儿女情长上,人的一生太短,可做的事情太多,谈恋爱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孙若樱大概就是因为他想结婚才提的分手,她不愿背负婚姻的枷锁,但他还未能免俗,对建立一个稳定的家庭仍有期待。

    道不同便分开,合情合理,他们都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

    第二天宋舟早早醒来,头疼欲裂,脑袋像是要炸开,喉咙里干得吞了沙子一样。

    胃里反复翻涌,她喝了两瓶水,又吐干净了,吐完冲个热水澡,身体才稍微舒服了些。

    刚收拾好,门口响起敲门声,安新彦买了早餐送来。

    宋舟看见安新彦才想起昨晚自己是跟他一起喝的酒,想到自己喝醉可能出现的窘态,她有些尴尬,“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她曾经有一次一个人在家喝醉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是抱着马桶睡的。

    安新彦逗她:“你昨天晚上一边哭一边骂我,说我过年都不让你休息,逼着你出来干活,生产队的驴都没你累。”

    “……我没有这么想。”宋舟喏喏辩白。

    安新彦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脑海闪过昨晚她哭诉的一幕幕,心中滞塞,无心再开玩笑,“逗你的,你喝醉就睡了,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是我见过喝醉最安静的。”

    的确,昨晚后来他去酒吧接纪清,那才叫喝醉,他一个人差点没能给她弄回来。

    纪清宿醉,陈孚熬夜工作,两个游客都没起,宋舟吃完早餐又补了一觉,醒来终于觉得灵魂回到了身体里。

    昨天的事情桩桩件件又回到脑海,陈孚的话和关门的声音反复在她耳边响起,麻木的心重新感受到清晰的痛。

    他主动吻她不代表什么,吻得那么急切那么热烈也不代表什么,一时生理冲动罢了。

    他确实把这当成自己的污点,不仅让她忘掉这件事,甚至让她忘掉他这个人。

    她是想忘的,本来她也忘了的,是他自己硬生生突然闯入进来,将她平静的生活冲撞得一片狼藉。

    手机开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三个是陈孚的,她盯着通话记录上陈孚的名字看了很久,选择跳过。

    她给卢希回了个电话,卢希问她昨晚怎么了,她突然失去了倾诉的力气,什么也不想说。

    说了又怎样,男人确实肤浅,陈孚也不例外,他那一刻的冲动,说白了就是精虫上脑想睡她,被打断清醒之后又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肤浅。

    从头到尾无关喜欢,大概换一个人在当时的情形下,他一样会冲动。

    从头到尾他也并不在乎她怎么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他甚至要弥补她,呵,多么可笑。

    宋舟躺回床上消沉了好一会,但很快又决定要振作,起床洗漱化妆。

    这些年她已经学会一个道理,越是不被爱的时候,越是要好好爱自己,而爱自己首先就是要让自己心情好起来,放任自己沉溺在坏情绪里是一种慢性自杀。

    陈孚注定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她可以为了过客伤心,但不可以为了过客放弃自己的生活。

    她得一如既往好好生活下去。

    陈孚希望她把这些事情都忘记,就算忘不掉,她也会在他面前假装忘掉,没什么难的。

    *

    吃完中饭,一行人准备出发,陈孚看了眼行程,表示不想去若羌,宋舟习惯了,没作犹豫就答应了。

    她去找安新彦,说要分开走,安新彦不同意,想去找陈孚,被宋舟拦下。

    纪清倒没什么反应,她是一定要去楼兰古国的,陈孚不值得她改变行程,经过昨晚一事,她对他的热情就像泼水成冰,凉透了。

    陈孚站在自己车旁,冷眼看着不远处宋舟和安新彦拉扯不清。

    宋舟今天有点不一样,整个人很精神,脸蛋比前几天抢眼多了,一出现就让人无法忽视。

    安新彦一双眼睛就没从她脸上挪开过。

    有备胎就是不一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痕迹,还真是让她忘掉就真的忘掉了。

    够狠的。

    见两人嘀嘀咕咕说个没完,陈孚转头准备上车,一眼看见驾驶室里探出半个身体同样看着宋舟和安新彦的小刘哥。

    小刘哥也注意到了他,乐滋滋道:“你看他们俩是不是很般配?我们都等着这杯喜酒呢,看来应该差不远了。”

    陈孚又回头看向宋舟和安新彦,宋舟不知说了什么,原本脸色凝重的安新彦忽然笑了,两个人站的那块地方好像连空气都变了,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孚突然觉得很不爽,伸手在小刘哥面前的方向盘猛地按了一下喇叭,宋舟和安新彦同时回头,陈孚大喊:“走不走?”

    安新彦的目光如果有形,大概已经将他削成片切成丝剁成泥,不过陈孚无所畏惧,见宋舟往回走了,坦然上了车。

    宋舟上车后,陈孚率先开口,“我花钱请你是为了让你给我干活,不是让你摸鱼谈恋爱给我看。”

    宋舟回头礼貌笑了笑,“您误会了,我们刚才是在讨论您这一路超出合同范围的行为和要求,彦哥让我做好记录,以便后续计算费用。”

    陈孚正准备打开电脑,听她这么一说,停下动作,抬眼问她:“若羌的酒店退了吗?”

    “退了,酒店收了30%退订费。”

    陈孚说不去的时候宋舟跟他确认过后就取消了酒店订单,毕竟再晚点就一分钱也退不了了。

    “那好,还是去若羌吧。”

    陈孚仰靠在椅背上,打开电脑,好整以暇。

    宋舟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她盯着陈孚那张明明很帅却很欠扁的脸,此刻只想把他打一顿搓圆了再丢进沙漠里好好出口恶气,但理智没有放弃她,她没有能采取任何实际行动。

    半晌没有听见回话,陈孚再度抬眸,目光极其自大,“我有钱。”

    宋舟勉强自己微笑,点头,“好。”

    说完回身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有气无力地对小刘哥说:“去若羌吧。”

    “嗯。”小刘哥用他的行动替宋舟表达了不满。

    车子突然一个急拐弯,后座没系安全带的陈孚由于惯性整个身体猛地往旁边座椅摔去,搁在腿上的电脑平板鼠标手机哗啦掉了一地。

    陈孚爬起来,暴怒:“会不会开车?!”

    小刘哥诚恳表达歉意:“陈先生,刚才对向的车好像刹车失灵冲了过来,突然转弯是为了救急,路况复杂,请您系好安全带。”

    陈孚看了眼窗外,一切如常,车都没几辆,他瞥一眼宋舟,见她拽着安全带在抿嘴偷笑,话却说得很正经,“小刘哥,慢点开,安全第一。”

    小刘哥正经应和,“好,我知道。”

    陈孚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知怎地,他心里却忽然就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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