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新彦说完挂了电话,手指点了几下,把陈孚的号码删除拉黑。

    宋舟半天才从震惊里回过神,她呆呆地看着安新彦,问:“你干什么?”

    安新彦收起手机,静静看她,目光幽深如古井,“舟舟,他不适合你,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未来,只会不断受伤害,我不能再看着你继续跟他纠缠下去,我知道你心肠软,狠不下心拒绝他,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

    他早该当这个恶人了。

    他和宋舟之间会变成今天这样,就是因为他没有早当这个恶人。

    他比谁都清楚宋舟善良心软,但他从来不舍得利用她这一点勉强她任何,不论什么事情,只要她有一丝犹豫,他就会立刻放弃自己的坚持。

    他这样精心呵护的人,却在陈孚那里受尽委屈。

    陈孚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的心软伤害她,随心所欲发他的脾气,肆无忌惮地行他的喜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看不到宋舟背后的艰辛与委屈。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她的爱。

    宋舟从来没有见过安新彦这样冷静又严肃的一面,冷酷得好像雪山上的石头,她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但她顾不上想太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陈孚,陈孚此刻肯定已经气得要爆炸了。

    她伸手去抢自己的手机,“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你把手机还给我。”

    安新彦直接把她的手机关机放进兜里,擒住她的两只手,冷静冰山下烧着暗火,语气变得急切,“舟舟,就这一次,我保证只勉强你这一次,让我帮你跟他断干净了,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你不再跟他联系,不再为他伤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宋舟费劲挣扎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手,心里又恼又急,终于忍不住发火:“你放开我!”

    “舟舟,舟舟,你听我说。”安新彦耐着性子,努力安抚她,“我知道我这样不对,我向你道歉,我向你保证,只有这一次,你别生气,只要你今天不跟他联系,他以后肯定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以后你就再也不用为他伤心难过了,再也不用为去不去北京纠结了,你这么喜欢新疆,以后我们就一起留在新疆不好吗?你不是想开民宿吗,那我们就一起开民宿……”

    宋舟安静下来,她看着安新彦,眼神却怎么也聚不了焦,耳朵怎么也听不清他的话,她感觉眼前的安新彦极其陌生,不懂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曾经明明是最支持她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的人。

    “安新彦!”宋舟拉高音量将他叫停,身旁来往行人的目光霎时纷纷向他们投来,但很快又都各自收回,只有一两个好奇心强点的一步一回头。

    安新彦停下来,深深望着宋舟。

    路边光线昏暗,宋舟看出他眼里深沉的爱意,莫名的慌张,还有绝望的等待。

    她知道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会让这双眼睛受伤,但她仍然没有避开他的眼神。

    她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点哭腔,“你知道这样没用的,他打不通电话还可以直接飞过来,他不来,我还可以去……”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紧抿住唇,转而望向天边,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重新对上安新彦的视线,“我真的很想……跟他说话,他现在肯定很着急,你把手机还给我可以吗?”

    安新彦眼里的光像被猝然踢散的火堆,火星轰地散满一地,然后迅速堙灭。

    他这模样让宋舟忍不住心中酸疼,但她知道,她没有办法给他更多。

    安新彦最懂她无言的善良,他不是陈孚,做不出强硬霸道的事,也正因为他不是陈孚,他若是像陈孚那般蛮横无理,大概率只会彻底失去她。

    他有许多朋友,也有过两段感情,工作中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勉强可以算得上阅人无数,在这无数人里,宋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世事纷繁杂乱,她看起来与世无争颇随众流,但其实她心里有一根定海神针,乱花从来迷不了她的眼。

    她清醒而独立,永远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无论人还是物,她永远只会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没有陈孚,她大概率也不会选择他。

    只是可惜,陈孚不懂她。

    安新彦松开宋舟的手,俯身将她紧紧抱住,像拥抱此生永远无法拥有的珍宝,又像是拥抱此生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宋舟任他抱了片刻,抬手轻轻推开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彦哥,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好……”

    “舟舟,不要再说对不起。”

    安新彦打断她的话,抬手拭过她眼角的湿意,将她耳边的头发捋至耳后,捧住她的脸看了许久,最后颓然松手,取出手机递还给她,“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插手你和他的事情,对不起。”

    宋舟接过手机,安新彦定定看她,目光平静而深远,许久后,他终于转身,“我先过去买吃的。”

    目送安新彦走远,宋舟拿起手机开机,她心里头很乱,顺着街道走到一家酒店门口,挨着玻璃门在无人的台阶坐下,拢好披肩,抱着双膝,努力镇静下来,这才重新拨通陈孚的电话。

    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陈孚没接。

    三分钟后,再打,还是没接。

    宋舟没有勇气再打第三个电话,她点开微信,点进跟陈孚的对话框开始打字:抱歉,刚才那个电话是个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打字的手不由停下,没有那个意思是指哪个意思?

    陈孚突然打电话来又是什么意思?

    文字删掉,宋舟退出微信,重新点进通话页面,想了想,再次拨通陈孚的电话。

    还是没有接。

    会不会是喝醉了?

    宋舟重新点进微信,把周良、周沁和王滨的朋友圈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再点开陈孚的微信,敲着脑袋想到底要怎么给他发消息。

    要不然还是先跟周良和王滨打听一下陈孚今天晚上在干什么,但很快宋舟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她不能再拉别人下水了。

    第四个电话,依然没接。

    宋舟知道没有必要继续打了。

    陈孚要么喝醉睡了,要么就是不想理她。

    安新彦的话要么让他生气了,要么让他彻底放弃了。

    她竟然希望他是生气了,生气至少说明他还在乎。

    再次点开微信,她继续思索怎么把事情解释清楚。

    如果陈孚真的已经放弃,她不会执拗地去坚持,毕竟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不合适。

    但如果陈孚还想坚持,她也不想放弃。

    她不是多么勇敢无畏的人,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原生家庭糟糕透顶的普通凡人,她常常想,如果她爱的人也爱她,她粉身碎骨也甘愿向他奔赴,但如果她爱的人不爱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放手离开。

    遗憾的是,界限分明的爱往往只存在于理想世界,现实生活中爱没有明确的标准,爱还是不爱,似乎没人说得清。

    就好比她和陈孚,说不清陈孚到底爱不爱她,也说不清她自己对陈孚到底有多爱。

    信息还没写完,陈孚的来电跳了进来。

    宋舟倏地挺直腰背,正要接,电话挂断了,她的手指就这么悬在半空,心口砰砰地跳,一口气不上不下。

    半晌,她点开通话记录。

    响铃三秒,这是不小心碰到?

    宋舟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余光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向她靠近,她本能提起戒备,握紧手机抬头一看,顿时整个人傻在原地。

    两步台阶下,分别快一个星期的陈孚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他今天穿得休闲,大概因为夜里降温,圆领T恤外套了件宽大的风衣,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拿着手机,酒店前厅的灯光透过玻璃门将他的身影照亮,门内绿植和玻璃门上标语的阴影刚好投在他脸上,将他的目光隐藏。

    但宋舟仍然清楚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眸很亮,比头顶满天繁星还要亮,这双眼睛正静静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像守候猎物的狼。

    宋舟很想眨眨眼确认自己所见是不是幻觉,但她不舍得眨眼,她怕真的是幻觉,一眨眼陈孚就会消失。

    她咬紧后牙槽,暗暗用指甲抠自己左手虎口,是痛的。

    陈孚将她的动静收在眼里,眉头忍不住皱了下,长腿向前一跨,俯身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上提,“你干什么,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陈……”宋舟跟着陈孚的手劲猛然一起身,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话未说完,身体像被抽掉筋骨一样萎了下去。

    陈孚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抱住,搂在怀里叫她:“宋舟,宋舟!”

    昏暗的灯光下,宋舟靠在他怀里,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回应。

    陈孚将人打横抱起,走到他刚停在路边的越野车旁,拉开副驾车门,将宋舟小心翼翼放进去坐着,伸手轻拍她的脸颊,小声唤她:“宋舟。”

    仍然没有回应。

    他将座椅靠背调到最大角度,让宋舟尽量平仰,随后替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绕到主驾上车,想起什么,打开宋舟的小挎包翻出一盒巧克力,拿一颗掰开她的唇硬塞了进去。

    不远处,安新彦手里拎着打包饭盒,就这么静静看着陈孚的车扬长而去。

    赛湖小镇很小,陈孚很快找到一家卫生服务站,他把宋舟抱进去,说明情况,服务站里值班医生给宋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直接给她挂上葡萄糖。

    服务站虽小,病房里人却不少,陈孚给自己找了把椅子挨着病床坐下,平息心绪,静静看着床上的人出神。

章节目录

醉过知酒浓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竹间飞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竹间飞雪并收藏醉过知酒浓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