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宋舟又跟孙若樱碰了两回面,一回在医院,一回是跨年夜。

    医院那回,陈孚没在,宋舟跟李姐在说话,孙若樱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关心她的腿伤,不算亲热也不算冷淡,像对待一个新认识的普通朋友。

    宋舟因此知道了她父亲是医院的领导,还是杨山文的操刀医生,两家情谊不可谓不深厚。

    跨年夜那回是在一家酒吧,卢希跟朋友来北京玩,周良攒局,叫了周沁在内的部分好友一起跨年,陈孚在外出差,快到零点才赶到酒吧,陪着跨完年,他抱宋舟回家,在酒吧门口遇上送朋友的孙若樱。

    这一次宋舟先看见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着她的脸,明明灭灭,看见抱着宋舟走出来的陈孚,她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眼底光芒黯淡,像是藏了许多未能说出口的话。

    但几乎是瞬间,她脸上扬起笑来,朝他们打招呼,道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一直到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宋舟才收回目光。

    宋舟没来由想起大年初二那天陈孚独自走进冰封的博斯腾湖,身影也是这般萧索。

    她脑海里无端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她,他们或许不会真的分开。

    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宋舟没有再见过孙若樱,也没有听说她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她们在工作上产生交集。

    *

    伤筋动骨一百天,宋舟的腿恢复独立行走的时候,已经临近除夕。

    年底这段时间,陈孚忙得起飞,几乎每周都要出差,宋舟也不再闲着,休息了三个多月,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百分百回血,她要开始为年后找工作做准备了。

    能够走路了后,宋舟回了趟乌鲁木齐,当时因为受伤直接来了北京,走得很是匆忙。

    这次回去她把房子重新收拾一番,证件资料和陈孚送她的贵重礼物全都带走。她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把房子租出去,只托付给安新彦偶尔帮忙上门看看。

    房子租出去可以减轻点房贷压力,但这个房子是她亲手一点一滴拾掇出来的,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巢”,她不想让任何人进来,这是她的安全感所在。

    至于她那辆小车,倒是找人转手卖了出去,本就是买的二手车,想直接开到北京去,陈孚不许,留着只会贬到一文不值,也就只好转手卖掉。

    离开前一天晚上,跟工作室还在乌鲁木齐的同事们吃了顿晚饭,安新彦也在,算是认真吃了一顿散伙饭。

    几个月不见,大家都夸她气色变好了,脸上也有肉了,言下之意,她长胖了。

    “这叫幸福肥。”

    宋舟没有反驳,这几个月,她确实过得很幸福,有人关心有人爱,不必每天睁开眼就操心那碎银几两的事,人生有史以来最安稳平和的一段日子,是陈孚带给她的。

    安新彦也不得不承认:“看得出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去机场前,她去李叔江姨家的小店里吃面,意外见着了他们从广州回来过年的儿子和他的女朋友。

    得知宋舟这段时间去了北京,以后打算在北京生活,江姨将她上下打量,盯着她被羽绒服包裹的腹部,笑问:“不是有喜事了吧?”

    宋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解释:“没有。”

    江姨笑嘻嘻的,“没有也快了。”

    宋舟心里苦笑,真的该减肥了。

    过完年李叔和江姨就要跟着儿子去广州生活,这家小店自然也不会再开了。

    宋舟一瞬间心里有很重的失落,一种离别散场的悲伤,但李叔和江姨却兴高采烈的,“看着你们年轻人一个个有了更好的去处,有了美满的另一半,这日子啊,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是啊,大家都在朝着更美好更有希望的路走,为什么要悲伤呢。

    *

    除夕是跟陈孚一家飞到三亚过的。

    陈琳和杨山文老早就已经飞过去度假,杨敏和丈夫女儿直接从美国飞过去,陈孚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晚两人才到三亚。

    住的是一栋海景别墅,夜里能听见海浪的哗啦声,清晨醒来,蓝天白云,海风椰林,阳光像金子一样撒满人间,跟北京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内陆待了快五年的宋舟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她的老家县城距离海岸线不到百里,舅舅一家在临海小镇做海产小生意,她小时候少有的快乐时光都是在海边度过的。

    光脚丫踩到金色沙滩那一刻,她几乎忍不住尖叫,扔下拖鞋朝大海奔去,白花花的海浪卷上来舔她白花花的脚,又飞快退下去,像害羞了一般。

    陈孚站在几步远静静看她,海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度假风的吊带长裙在风中飘摇,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时隐时现的美好曲线在他脑海里延伸为温暖熟悉的触觉,以及其他。

    余光看见杨敏一家正沿着海岸线往这边走,他低头轻咳一声,遮掩自己一时的心神荡漾,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住宋舟。

    宋舟拎着裙摆,拿脚丫在沙滩上作画,她低垂着眸,头发一缕缕飘在额前,阳光穿过,化为一道道金光,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她忽地转过脸,像花一样绽开笑容,朝他伸手,招他过去。

    陈孚举着手机走过去,看清地上画着一只皮卡丘,提脚在边上画了一只潦草小狗。

    “哇,这狗好丑。”

    宋舟一脚踩上去想要抹掉,陈孚单手搂住她抱开,宋舟伸长了腿去够,陈孚箍紧她的腰开始转圈,手机镜头对准她的脸,任由她抓着自己尖叫嬉笑。

    海浪悄悄卷上来,一口吞掉沙滩上的皮卡丘和潦草小狗,心满意足退回去。

    杨敏的女儿巧巧看见他们玩得开心,噔噔噔跑过来,张开双手踮起脚尖一顿一顿的,奶声奶气地喊:“舅舅,我也要。”

    陈孚收起手机,弯下腰将她也抱起来,一左一右一大一小,转着圈儿甩,裙摆翻飞,脚丫乱踢,尖叫连连,杨敏在一旁乐得连忙用手机录了下来。

    停下来的时候,抱人的陈孚面不改色,两个被抱的倒都喘不过气来,笑得脸都红了。

    杨敏替巧巧捋顺额前的乱发,打趣道:“你们赶紧结婚吧,自己生一个玩。”

    宋舟捂着脸笑,还没接话,巧巧高喊:“我想要一个妹妹。”

    大人全都被逗笑,陈孚弯腰捏她的脸,逗她:“让你妈给你生,她生的才会每天都跟你一起玩。”

    巧巧立刻转头看向自己妈妈,杨敏气得朝陈孚直瞪眼。

    不远处站在高大椰树下看着这边嬉笑成一团的陈琳转头对已生白发的杨山文道:“看见没,这回可算是对了。”

    “到底还是你了解他。”

    陈琳轻叹口气,“樱樱也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姑娘,但他俩性子太像,回回来家吃饭都是相敬如宾的,吃完各走各的,哪像年轻人谈恋爱。”

    说着她朝海边微抬下巴点了一下,“这才像。”

    杨山文伸手揽住陈琳的肩,温声道:“也怪我,这几年压给他的担子太重了。”

    “怪不到你,年轻人总要做番事业,你给他的是担子也是机会,再说了,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支撑?以后你少操点心,放手让他姐弟俩去做,他们有他们的路。”

    “是,听你的。”

    两人转身往别墅走,杨山文又道:“舟舟这姑娘家里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要结婚,我们总不能连亲家都不去见见。”

    “大概情况陈孚跟我说过,倒也不复杂,就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又重男轻女,舟舟自己争气考上大学出来工作,父母眼光短浅,还指着把女儿骗回去卖女儿拿钱,她就跑出来,几年没回过家了。”

    “倒是不容易。”

    “嗯,这样的家庭,一个女孩子要走出来,付出的努力吃的苦那可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这方面,陈孚都未必比得上她。”

    杨山文没吭声,陈琳看他一眼,了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品性正着呢,我听杨敏说的,陈孚让助理买礼物都不能买太贵,太贵了她不乐意收,陈孚自己也说,她家里的事情从不让他插手,一概都是她自己承担处理。”

    杨山文低头沉吟片刻,“看来是个要强的性子。”

    “是啊,要说担心,我也就担心这一点,陈孚是个护犊子性格,霸道起来不讲理,舟舟明显是个外柔内刚的,自尊心强,怕是没那么容易服他,上回那一架吵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杨山文倒是忽地笑了,笑完才道:“再霸道的人他想娶媳妇,也得低头,这叫一物降一物。”

    陈琳跟着一笑,挽着他的胳膊进了屋,他们身后,海风带来欢声笑语,像海浪一般,一阵接一阵,好似没有尽头。

    年夜饭请的私厨在家做,但陈琳有个习惯,饺子一定要自己动手包,于是吃过晚饭,在春节联欢晚会的欢乐气氛里,一家老小热热闹闹齐上阵,和面的,赶皮的,洗菜的,剁馅的,抓面粉玩的,忙得不亦乐乎。

    宋舟是地道南方人,从小生活中面食吃得少,不会包饺子,出乎她的意料,陈孚竟然很会包。

    馅料一放,饺子皮一掀,修长骨感的两只手合拢,轻轻一握,一个饱满漂亮的饺子就躺在了他掌心。

    宋舟瞪着一双杏眼,眨也不眨一下,愣是没看明白怎么包的,陈孚小小得意起来,一连包出六七种样式的水饺,看得宋舟两眼放光。

    她一边小心拨弄陈孚包出来的饺子一边问陈琳:“阿姨,他小时候您是不是把他当女孩来养的?”

    陈孚得意的脸垮掉,“谁说只有女孩才会包饺子,你不是不会?”

    宋舟扁扁嘴冲他笑,陈琳笑着接话:“这倒跟男孩女孩没关系,他小时候很爱跟着我在厨房里转,我做什么他看一眼就会了,我之前还以为他长大了要当厨师呢。”

    “听见没,我看一眼就会了,你刚才看多少眼了?”

    宋舟给他翻了个白眼,低头自己包自己的,陈孚在一旁看着,实在看不过眼了,直接抓住她的手,三两下就给她包好了,宋舟叫起来:“哎呀,太快了,我又没看清。”

    陈孚把她手边的饺子皮拿到自己手里,嫌弃道:“好了,你没天赋,你别包了,你去跟巧巧玩。”

    巧巧听见了,在餐椅上站起来,一张花猫脸朝她喊:“舟舟阿姨,你快来,我们一起来捏小猪猪。”

    众人大笑,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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