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孚一时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感受。

    看到宋舟开开心心地工作,本来是件好事,自己特意过来也不是为了跟她生气,但刚才宋舟红着脸颊跑过来那一瞬,他却莫名很想生气,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破坏欲。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后知后觉——宋舟的工作太不合常规了,成天在外跑,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明明都在同一个城市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却还是要让他费尽心机追着她跑。

    陈孚一路琢磨一路回酒店,宋舟一行人的欢声笑语时不时穿过繁花和新绿传来,吸引他驻足眺望。

    因为有宋舟在山中穿行,这样一座不知名的山,好像忽然间也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回到酒店,陈孚收到装修设计师发来的新房设计初稿。

    宋舟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他就打算带她去看看准备结婚的新房,一直拖到现在都没能看成。

    新房原是杨山文给他结婚准备的,之前提起过一次装修,种种原因半途而废。

    去年下半年征得杨山文同意,他把原先那套别墅转手卖掉,换了套位置更好的,面积比原先那套小了点,但也足够将来一家三口生活。

    设计风格参照宋舟在乌鲁木齐的那套小房子,整体简洁,细节处配以活泼繁复的民族装饰,同时点缀大量的绿植元素,整体风格大方鲜活,热闹而充满生机。

    陈孚详细看完整套设计方案,整体风格符合他的期望,只等宋舟看过,再一起去实地对照过一遍,差不多就可以动工了。

    心情无形中得到了一些疏解,陈孚小憩片刻,倒一杯红酒,打开电脑,开始思考自己的工作。

    陈琳的电话来得很突然,陈孚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你现在在北京吗?”

    “嗯。”

    “……谢科平的律师给我打电话,说是医院下过几道病危通知书了,他想……最后见你一面。”

    陈孚的呼吸下意识停了一下。

    谢科平,他的生物学父亲,在他五岁那年因为出轨被他逼着离婚的人渣父亲。

    陈孚毫不客气道:“他要死就死,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

    “陈孚,他到底……”

    “陈琳,收起你那套妇人之仁,你当初病得要死了的时候他可是一声没吭过。”

    陈琳叹口气,“我的死活跟他无关,他的死活也跟我无关,但你不一样,你毕竟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关心过你……”

    “你不用为他说话,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心里只认杨山文做我的父亲,你说这样的话他听了不难受吗?”

    “他让我给你打电话的。”

    “……”陈孚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理由是什么?”

    “争取你该得的遗产。”

    五岁那年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偶尔陈孚也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五岁的孩子会那样坚定地让自己的父母离婚,但是他又记得很清楚,陈琳每天都不开心,总是偷偷流泪,会绕着弯问他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他要跟谁,而谢科平总是会在陈琳的忍耐快到极限时“回心转意”,赌咒发誓甜言蜜语,于是陈琳将信将疑,转忧为喜,短暂地变回那个快乐的妈妈,他也变回那个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这样的生活重复又重复,以至于五岁的他渐渐获得了一种天赋,轻易便看透大人们的“口是心非”,谢科平不是非陈琳不可,陈琳也不是非要这段婚姻不可,但他们都不做决定。

    自那时起,他便痛恨一切不诚实对待自己内心的人。

    今时今日,他依然没有变过。

    人或许不应该跟钱过不去,但他厌恶谢科平那张虚伪的脸,钱也不能使他多看他一眼。

    宋舟心里惦记着陈孚,安排好晚上的活动,不到十点就提前回房。

    门打开,房间里黑洞洞的,她吓了一跳,连忙打开灯。

    一眼看过去,看见了玻璃门外温泉池里陈孚光溜溜的背脊,以及池子旁边装着手机、红酒和酒杯的托盘。

    他应该听见了她开门开灯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宋舟脱了鞋子和外套,关掉房间的主灯,站在玻璃门前静静看他的背影。

    温泉池边的灌木和假山上挂着的小彩灯一闪一闪,照亮氤氲的池水,蒸腾的雾气变得五颜六色,而陈孚的背影是深沉的黑色。

    宋舟的心突然缩了一下,像是被一根细小的针扎了一下,细密的疼痛,持续的酸麻。

    陈孚的世界大多数时候是热闹的,但宋舟知道,他的内心有时候其实很冷清,就好比此时此刻。

    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宋舟调为静音,走过去在陈孚身后蹲下,双手蒙住他的眼睛,贴着他的脸,娇声软语:“生气了?”

    陈孚拿下她的双手,转脸吻她的唇,“忙完了?”

    “活动还没结束,不过我先回来了。”宋舟摸摸他裸露在水面上冰凉的肩膀和手臂,伸手到池子里舀热水往他身上浇,“这么晚还泡着,小心感冒。”

    陈孚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去冲一下,下来陪我一起泡。”

    宋舟起身回房间冲了个澡,盘好头发,裹了件浴袍出来。到了池子边,陈孚一把扯掉她的浴袍,将她抱进池子里,压在池壁上深吻。

    泉水略烫,水汽氤氲,宋舟很快就觉得缺氧,一边推陈孚一边在池子里“扑通”“扑通”猛划水,陈孚被她逗笑了,“你是鸭子吗?”

    “我不仅是鸭子,还快要被你闷熟了。”

    “熟了刚好可以吃。”

    宋舟推开他,到池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吸一口新鲜空气,陈孚跟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圈着她转身在池边坐下。

    宋舟放下酒杯,贴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真的生气了?”

    浓密的眼睫轻轻一垂,再一掀,拂过的目光像柔软的羽毛,温柔中带点凉意,陈孚就这么瞥她一眼,不说话。

    宋舟贴着他的胸膛,手指轻拭他眼睫上的水珠,温柔解释道:“我现在刚入职不久,在公司没有基础,袁总让我负责这个新业务是希望我能做出成绩来,我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证明一下自己。”

    “证明你跳舞好看吗?”

    宋舟愣住,陈孚又道:“按你这个模式,去舞蹈学院请几个帅哥美女一路载歌载舞不更有效?你们这是搞旅游相亲吗?我看是想搞艳遇才对。”

    他板着一张脸,沉眉怒眼,但宋舟却听出了藏不住的醋意,她抿住嘴,想严肃一点对待,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注意很不错,我考虑考虑。”

    陈孚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脸,宋舟连忙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躲开他的手,眨眨眼睛,水珠坠落,她认真道:“你真的好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本质,其实我们就是想把相亲搞成艳遇的感觉,只有当事人不觉得自己是在相亲的时候,相亲才更容易成功。”

    陈孚盯着她看了片刻,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展开双臂背靠池沿,若有所思,“你什么时候对相亲这么有研究了?”

    “我去旁观过好几次相亲活动。”宋舟张开双手抱住陈孚的胸膛,关于工作她最近有了许多新的思考,早就想跟陈孚聊了。

    “现在的年轻人又怕热闹又怕寂寞,找对象又要现实又要理想,要现实就得去相亲,但相亲就很难符合理想,所以我们就把现实条件在彼此期望值内的人集中到一个团队中,淡化相亲的概念,强化旅游的概念,在过程中尽可能制造心跳,激发他们的感情碰撞,让他们觉得自己遇到了爱情,这样他们就可以收获一个既现实又理想的对象。”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带他们跳舞的原因,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能歌善舞,我们汉族人们真的太古板正经了。跳舞可以很好地抒发感情,能够快速打破人与人之间的戒备,让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从假模假式的社交状态进入真实个性的情感状态。感觉可能有点像蹦迪,但比蹦迪健康有效。”

    陈孚双手环着她的腰,低眉认真听她说话,这时饶有趣味地开口:“这么听来,以后你是要做你们公司的首席舞蹈家了?或者叫什么,门面担当?门神?”

    宋舟昂首在他下巴上咬一口,哼一声,“你才做门神!”

    陈孚摸摸下巴,轻声地笑,宋舟又道:“跳舞就是调节下气氛而已,我以前也经常跳啊。现在是起步阶段,我肯定要多跟几次活动,等过段时间模式成熟了,我就不用这么跟着跑了。”

    宋舟把下巴搁在陈孚肩上,伸长手指勾画他的下巴,慢慢说道:“我这几天在考虑去考个在职研究生,管理学或者心理学,还没想好,我打算等积累些经验和人脉还有钱之后就自己出来开个小公司,自己给自己干活。”

    陈孚转头看她,“自己开公司很累的。”

    宋舟叹口气,“我知道,可是我也算是看清了,打工是永远发不了财的,只有自己当老板才有可能发财。”

    “这么想发财?”

    “你不缺钱当然不懂没钱人的烦恼。”

    “你现在很缺钱?”

    “缺,也不缺。”

    “什么意思?”

    宋舟定定看他两秒,移开视线,“生活上是不缺的,但心理上很缺。”

    “说明白一点。”

    宋舟双臂挂上他的脖子,暧声道:“我要是有很多很多的钱,那我们就都可以不用上班了,时时刻刻都可以在一起,还可以出去周游世界。”

    陈孚轻笑一下,手在她身上捏了捏,“你要是不想上班就干脆全职考研,考个全日制的,放假我们就出去玩,研究生读完我给你投资开个小公司,怎么样?”

    “不要!谁说我不想上班,我可是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接班人。”

    宋舟推开他,转身去喝酒,看见托盘里陈孚的手机亮了起来,是陈琳的电话。

    她拿给陈孚,陈孚看一眼,没伸手接,反而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含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放进托盘,顺便拿掉她手里的手机,身体搅动一池泉水涌过来,他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一只手掐住她的脸颊使她张开嘴,红酒喂下去,舌头堵进来。

    宋舟被迫咽下红酒,像鸭子一般“扑通”两下,勉强勾住陈孚的脖子接住他的吻。

    春寒尚未褪尽的时节,裸露在水面上的肌肤在细风中泛起阵阵冰凉的涟漪,而高于体温的泉水又迫使水下身体内的热量迅速积聚,宋舟渐渐感觉大脑被水面的雾气填满,身体逐渐失了力气。

    而陈孚却似乎有些发狂,一手如钢铁将她锁在自己的身体与池壁之间,一手如海草缠着水里的美人鱼四下游走,唇舌如野火肆虐在她耳后,颈侧,锁骨……像是要将她整个儿生生吞下去。

    宋舟在水中一时沉一时浮,一时激冷一时滚烫,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好半晌,终于喘过一口气来,用力推他:“不行,不……我……”

    话未说完,人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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