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话 你吃过人吗
她，朝白露，馗州龙帝城的神女，能通阴阳，探因果，擅于寻物之术。开天眼助寻女童，导张学升开善堂积德治病，心地善良，貌美如花，是神仙转世来救苦救难的，未来是能够飞升得道的……这是瑞安城里的人们对她的传言。
然而事实是：她，朝兰若，除了这点控死物的本事，确实是个神棍。
若是那些传言的人不是只是坐在茶楼里，磕着瓜子通过相互询问，来佐证这些传言的真假，而是愿意去查下书馆院子里的馗州地理志，他们可能就会发现，龙帝城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那不过是她为了应付场子，随口说的。
朝兰若实际来自青州的朝兰山，听说瑞安城招国法，便来练练手。
像瑞安王城这样繁华之地的人们，和她那山野之地的精明人是不一样的，若定要弄个词来形容一番，那就是人傻钱多。
遇到些等级低的他们倒也知道是神棍骗子，比如说东门街上那几家摆摊算命。但遇到她这种善于事先调查分析，设计排布，合理设套的，基本是一骗一个准了。
所以说，就算是神棍这个行业，也是有高低的。
但是，再高明的神棍，也有在蠢货身上栽跟头的时候。
金城衙门的大牢之内，小尾盯着转角桌子上的鸡腿，朝兰若用巴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盯着她。
念想之前的种种，她心里都是怨念，其中最不满的是：她竟然用一头牛就将她给卖了？！自己好歹将她卖了五十两银子呢！
但是朝兰若又想了想，后来自己用这些银子买了心念许久的云绣裙、橘袖香与玉步摇，心里突然又觉得好过了一些。
这时，突然来了几个衣服与牢里的衙役不太一样的官人。他们打开了牢房的门，架起朝兰若就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来人并不多言，不顾她的反抗，面无表情地押着她出去。
对门的小尾向着他们招招手，竟安然在和她道别。
真的是相当的没心没肺！
不过，朝兰若的反抗自然只是装装样子，见来人的打扮与气度，她也猜到这应该就是金城卫的人，至于能使唤他们来将她给带走的，除了兼任金城卫指挥佥事的陈子安不作他想。
所以，她被带到屋子里的时候，看见陈子安与他那两个随身的鱼家丫头，她并不意外。
看见那个和小尾一般傻憨憨的寸头小法师，她也不意外，毕竟听说了是他在查这个案子。
朝兰若安然地开门见山道：“所以，你们找到那拨浪鼓了？”
阿捡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拨浪鼓的事？”
朝兰若得意将手一背：“我早说过了，我能通阴阳，探因果。”
“拉倒吧你，”鱼长歌不客气地回道，“你是忘了自己因为什么蹲的大牢吗？神棍……”
鱼思渊倒是明白人，她柔声打断她姐姐的话：“朝兰姑娘路子广，消息多，自然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不知能否说于我们听一听？”
朝兰若优雅地一举手：“可以，不过要给银子！”
反正对这里的人来说，她的神女人设早就崩了，所以人倒也坦荡起来：“反正三殿下铁面无私，不可能因为破了这件案子就许我国法之位，我不如多攒些银子好为今后做打算。”
鱼思渊不敢擅自回答，鱼长歌倒是豪气：“那有什么问题，你要多少银子？”
阿捡看得感动：“想不到鱼大小姐为了查出真相帮小尾脱身，愿意这样慷慨解囊？”
还是鱼思渊比较了解她姐：“呵呵呵，阿捡小法师，我觉得你对现在的状况，还有我姐的为人都有些误会……”
此时此刻，鱼长歌并没有听见阿捡说的话。
她已然走到前边一直在看着账本的陈子安身侧，对着他伸手道：“破案是你们公家的事，这里有民众愿意提供线索，你们提供些纹银作为奖励也算是合情合理是吧？你可是宇夏的三殿下，出价不能太抠的，不然面子过不去的。”
陈子安抬眼望着她：“赏钱是给她的，你那么积极为她讨价做什么？”
鱼长歌的心思一眼就被他给戳破了，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最近新买了不少的胭脂水粉和衣服，手头紧得很，让我当个中间人，赚个差价吧。”
阿捡：“……”
朝兰若：“……”
陈子安暂时不想多与她说话，他直接无视她走到朝兰若面前：“你先说说看。”
朝兰若自是听明白了，他是要她先证明自己值得他掏银子。
她瞥一眼他手中的册子：“听说不久前，一本《食谱》惊动了奈何楼的人。”
阿捡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一本。”
朝兰若伸手接过，随手翻了翻，笑着念道：“菩提五花肉，三两酱油二两醋，一勺红糖一勺盐；玉白水鱼肉，一两白酒二两醋，半勺油来半勺糖……”
她随手将册子合上，冷笑道，“你们觉得这上面记的是什么？”
阿捡犹疑道：“好像不是真的菜谱，反正按着上面的配料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法吃。不过，也想不好究竟是不是他的锅子比较大，做的菜量比较大……”
朝兰若突然肃声打断了他：“你吃过人吗？”
阿捡被问愣住了。
陈子安不欲再听她卖关子：“你三句话说不清，我就把你丢回牢房，三日后流放馗州。”
朝兰若是神棍当惯了，说话就是这样一句三铺垫的调儿，平时吊着人的胃口走就都还挺受用的，这一到三皇子陈子安这铁直人面前就有些受挫。
她忍不住道：“小气，我多讲几句怎么了？”
陈子安伸出一根手指：“一句。”
朝兰若急了：“喂，这哪算？！”
陈子安又伸出一根手指：“两句。”
朝兰若有些难受地跺了跺脚，说不出的千言万语汇成了四个字：“找张学升！”
前些日子轰动瑞安的行骗案，最终有了结果，朝兰若被判诈伪罪被捕入狱。对于此事，民众们议论纷纷。
有人全然不信，认为这是三殿下断错了案子，朝兰姑娘确实是天仙菩萨下凡，来为他们排忧解难的。此类人以先前在朝兰若的帮助下寻回了外孙女的王员外一家为代表，还有在张家慈善堂里领过粥米的穷人。
另有一些人却觉得这案子给判轻了。
“啊呸，她算什么神仙，就是个神棍！骗子！坑了我们家多少钱？！这样的人就应该被砍头，坐牢便宜她了！”张刘氏坐在她们家的店铺里，唾沫与瓜子皮齐飞。
坐在她边上，同样磕着瓜子的，是隔壁铺子里的老板娘们。闻言她们相互挤弄着眉眼，附和着。
“就是，瞧她那狐媚样子，一看就是只知道骗人的狐狸精。”
“你们看啊，之前她以来，那些男人的眼睛就都黏在了她身上。”
“这种人就应该关一辈子，省得出来害人！”
“没错！”
“有理！”
“说得对……”
终于有人望了望铺子里头，问道：“哎，你们家张掌柜的呢？他身子怎么样了？”
张刘氏不在意地挂着脚抖着：“他？能有什么事？”
那人道：“你之前不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说你可能要守寡了吗？”
张刘氏磕着瓜子的手，难得有些心虚地迟疑了片刻。
有些事情说不信，却也是很玄乎。
她家当家的那几天确实是病得药石枉然，那朝兰若让他们布施之后，当家的病确实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张刘氏转念又一想：这慈善堂是自己家开的，银子都是自己家出的，那人不过随手写了几个字，凭什么功劳都是她的啊？！
如此计较来，那状也告得心安理得了。
张刘氏嗑瓜子的手速又加快了起来：“衙门的人都判她是骗子了，她肯定是骗子！我那当家的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病，都是那些大夫合起伙来想要骗银子。”
边上的人可不这么想：“呦，当时我看张掌柜那眼窝可都凹下去，脸白得和那刚刷了白粉的墙一样啊，那怎么叫没病啊？！”
张刘氏不在意都说：“吃太饱撑的。”
此时，远在茶苑听小曲的张学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随即，有一人在他身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张口唤他：“张掌柜。”
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张学升一看瞪大了眼睛，“白露姑……啊，不对，朝兰姑娘？你怎么在这？”
朝兰若作一身男子的打扮，用一把白纸扇半遮了脸：“我特意来寻你。”
“寻、寻我做什么呀？”张学升憨厚着一张脸，颇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那、那个告您的是内人，您也瞧见了，我在堂子上已经很努力在为您说话了……”
“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一听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张学升立马殷勤了起来：“朝兰姑娘治好了我的病，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鞍前马后……”
陈子安时时刻刻以将她流放作为威胁，朝兰若也实在没有时间跟他废话，直奔了主题：“我要入山市。”
一闻“山市”二字，张学升就慌张了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什么山市，可、可能帮不了您……”
“张掌柜，”朝兰若一把收了扇子，微微撇过脸来看他，言语间带着严厉和笃定，“你缘何病入膏肓，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张学升好不容易才有血色的脸，“唰”地一下，又变得惨白了。
然而事实是：她，朝兰若，除了这点控死物的本事，确实是个神棍。
若是那些传言的人不是只是坐在茶楼里，磕着瓜子通过相互询问，来佐证这些传言的真假，而是愿意去查下书馆院子里的馗州地理志，他们可能就会发现，龙帝城是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地方——那不过是她为了应付场子，随口说的。
朝兰若实际来自青州的朝兰山，听说瑞安城招国法，便来练练手。
像瑞安王城这样繁华之地的人们，和她那山野之地的精明人是不一样的，若定要弄个词来形容一番，那就是人傻钱多。
遇到些等级低的他们倒也知道是神棍骗子，比如说东门街上那几家摆摊算命。但遇到她这种善于事先调查分析，设计排布，合理设套的，基本是一骗一个准了。
所以说，就算是神棍这个行业，也是有高低的。
但是，再高明的神棍，也有在蠢货身上栽跟头的时候。
金城衙门的大牢之内，小尾盯着转角桌子上的鸡腿，朝兰若用巴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盯着她。
念想之前的种种，她心里都是怨念，其中最不满的是：她竟然用一头牛就将她给卖了？！自己好歹将她卖了五十两银子呢！
但是朝兰若又想了想，后来自己用这些银子买了心念许久的云绣裙、橘袖香与玉步摇，心里突然又觉得好过了一些。
这时，突然来了几个衣服与牢里的衙役不太一样的官人。他们打开了牢房的门，架起朝兰若就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来人并不多言，不顾她的反抗，面无表情地押着她出去。
对门的小尾向着他们招招手，竟安然在和她道别。
真的是相当的没心没肺！
不过，朝兰若的反抗自然只是装装样子，见来人的打扮与气度，她也猜到这应该就是金城卫的人，至于能使唤他们来将她给带走的，除了兼任金城卫指挥佥事的陈子安不作他想。
所以，她被带到屋子里的时候，看见陈子安与他那两个随身的鱼家丫头，她并不意外。
看见那个和小尾一般傻憨憨的寸头小法师，她也不意外，毕竟听说了是他在查这个案子。
朝兰若安然地开门见山道：“所以，你们找到那拨浪鼓了？”
阿捡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拨浪鼓的事？”
朝兰若得意将手一背：“我早说过了，我能通阴阳，探因果。”
“拉倒吧你，”鱼长歌不客气地回道，“你是忘了自己因为什么蹲的大牢吗？神棍……”
鱼思渊倒是明白人，她柔声打断她姐姐的话：“朝兰姑娘路子广，消息多，自然知道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不知能否说于我们听一听？”
朝兰若优雅地一举手：“可以，不过要给银子！”
反正对这里的人来说，她的神女人设早就崩了，所以人倒也坦荡起来：“反正三殿下铁面无私，不可能因为破了这件案子就许我国法之位，我不如多攒些银子好为今后做打算。”
鱼思渊不敢擅自回答，鱼长歌倒是豪气：“那有什么问题，你要多少银子？”
阿捡看得感动：“想不到鱼大小姐为了查出真相帮小尾脱身，愿意这样慷慨解囊？”
还是鱼思渊比较了解她姐：“呵呵呵，阿捡小法师，我觉得你对现在的状况，还有我姐的为人都有些误会……”
此时此刻，鱼长歌并没有听见阿捡说的话。
她已然走到前边一直在看着账本的陈子安身侧，对着他伸手道：“破案是你们公家的事，这里有民众愿意提供线索，你们提供些纹银作为奖励也算是合情合理是吧？你可是宇夏的三殿下，出价不能太抠的，不然面子过不去的。”
陈子安抬眼望着她：“赏钱是给她的，你那么积极为她讨价做什么？”
鱼长歌的心思一眼就被他给戳破了，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最近新买了不少的胭脂水粉和衣服，手头紧得很，让我当个中间人，赚个差价吧。”
阿捡：“……”
朝兰若：“……”
陈子安暂时不想多与她说话，他直接无视她走到朝兰若面前：“你先说说看。”
朝兰若自是听明白了，他是要她先证明自己值得他掏银子。
她瞥一眼他手中的册子：“听说不久前，一本《食谱》惊动了奈何楼的人。”
阿捡忙点头：“对对，就是这一本。”
朝兰若伸手接过，随手翻了翻，笑着念道：“菩提五花肉，三两酱油二两醋，一勺红糖一勺盐；玉白水鱼肉，一两白酒二两醋，半勺油来半勺糖……”
她随手将册子合上，冷笑道，“你们觉得这上面记的是什么？”
阿捡犹疑道：“好像不是真的菜谱，反正按着上面的配料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法吃。不过，也想不好究竟是不是他的锅子比较大，做的菜量比较大……”
朝兰若突然肃声打断了他：“你吃过人吗？”
阿捡被问愣住了。
陈子安不欲再听她卖关子：“你三句话说不清，我就把你丢回牢房，三日后流放馗州。”
朝兰若是神棍当惯了，说话就是这样一句三铺垫的调儿，平时吊着人的胃口走就都还挺受用的，这一到三皇子陈子安这铁直人面前就有些受挫。
她忍不住道：“小气，我多讲几句怎么了？”
陈子安伸出一根手指：“一句。”
朝兰若急了：“喂，这哪算？！”
陈子安又伸出一根手指：“两句。”
朝兰若有些难受地跺了跺脚，说不出的千言万语汇成了四个字：“找张学升！”
前些日子轰动瑞安的行骗案，最终有了结果，朝兰若被判诈伪罪被捕入狱。对于此事，民众们议论纷纷。
有人全然不信，认为这是三殿下断错了案子，朝兰姑娘确实是天仙菩萨下凡，来为他们排忧解难的。此类人以先前在朝兰若的帮助下寻回了外孙女的王员外一家为代表，还有在张家慈善堂里领过粥米的穷人。
另有一些人却觉得这案子给判轻了。
“啊呸，她算什么神仙，就是个神棍！骗子！坑了我们家多少钱？！这样的人就应该被砍头，坐牢便宜她了！”张刘氏坐在她们家的店铺里，唾沫与瓜子皮齐飞。
坐在她边上，同样磕着瓜子的，是隔壁铺子里的老板娘们。闻言她们相互挤弄着眉眼，附和着。
“就是，瞧她那狐媚样子，一看就是只知道骗人的狐狸精。”
“你们看啊，之前她以来，那些男人的眼睛就都黏在了她身上。”
“这种人就应该关一辈子，省得出来害人！”
“没错！”
“有理！”
“说得对……”
终于有人望了望铺子里头，问道：“哎，你们家张掌柜的呢？他身子怎么样了？”
张刘氏不在意地挂着脚抖着：“他？能有什么事？”
那人道：“你之前不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说你可能要守寡了吗？”
张刘氏磕着瓜子的手，难得有些心虚地迟疑了片刻。
有些事情说不信，却也是很玄乎。
她家当家的那几天确实是病得药石枉然，那朝兰若让他们布施之后，当家的病确实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张刘氏转念又一想：这慈善堂是自己家开的，银子都是自己家出的，那人不过随手写了几个字，凭什么功劳都是她的啊？！
如此计较来，那状也告得心安理得了。
张刘氏嗑瓜子的手速又加快了起来：“衙门的人都判她是骗子了，她肯定是骗子！我那当家的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病，都是那些大夫合起伙来想要骗银子。”
边上的人可不这么想：“呦，当时我看张掌柜那眼窝可都凹下去，脸白得和那刚刷了白粉的墙一样啊，那怎么叫没病啊？！”
张刘氏不在意都说：“吃太饱撑的。”
此时，远在茶苑听小曲的张学升，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随即，有一人在他身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张口唤他：“张掌柜。”
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张学升一看瞪大了眼睛，“白露姑……啊，不对，朝兰姑娘？你怎么在这？”
朝兰若作一身男子的打扮，用一把白纸扇半遮了脸：“我特意来寻你。”
“寻、寻我做什么呀？”张学升憨厚着一张脸，颇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那、那个告您的是内人，您也瞧见了，我在堂子上已经很努力在为您说话了……”
“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一听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张学升立马殷勤了起来：“朝兰姑娘治好了我的病，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鞍前马后……”
陈子安时时刻刻以将她流放作为威胁，朝兰若也实在没有时间跟他废话，直奔了主题：“我要入山市。”
一闻“山市”二字，张学升就慌张了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什么山市，可、可能帮不了您……”
“张掌柜，”朝兰若一把收了扇子，微微撇过脸来看他，言语间带着严厉和笃定，“你缘何病入膏肓，别人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张学升好不容易才有血色的脸，“唰”地一下，又变得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