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兰若也是为了国安寺的这次国法考试而来的。

    让她觉得比较惋惜的是,没能赶上瑞安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夏暑怪雪。

    等她到瑞安城的时候,王城的天气已放晴了多日。地上的雪早已化成了水,东入了湖,蒸腾的热气伴着蝉鸣日渐喧嚣,已是三伏暑日的天气了。

    这样汗流浃背地行了一路,朝兰若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死掉了。一到瑞安城,她便寻了个茶摊,要了大壶的凉水和一盘酸枣,然后往最阴凉的角落里一坐。

    ——这才又活过来了。

    也不用杯子,她端了壶就喝了起来,正刚将最后一滴水倒进口中,突然闻得不远处有一个声音说道:“老板,讨口水喝。”

    她抬眼瞧去:是一个婆姨模样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孩子,正面貌慈祥地询问着拿着水壶的店小二。

    “有,有,等一会。”这小二也是心善的人,忙就拿过边上扑着的小瓷碗,就给她倒水。

    而那妇人看着也是真渴了,拿过水就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这大热天的,去哪呀?”

    “哦,去投奔亲戚去。”

    小二看她怀里睡着的小姑娘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仅露着半张通红的脸,忙不迭用手给打起了小扇子:“哎呦,这大热天的,你给娃娃裹这么严实做什么,瞧她热的!”

    见小二似乎想去拨那小孩半遮了嘴的围步,那妇人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你要做什么?!”

    她的动静有点大,茶馆里的客人都纷纷侧头过来看她们。

    小二讪讪收回手:“我就看这孩子好像不太舒服……”

    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了一些,那妇人忙又和蔼笑笑温声说:“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我、我家姑娘怕生,我怕吓着她……我先走了。”

    说完,她将碗杯往桌上一搁,匆忙离开了。

    小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嘀咕:“这么热的天,怎么只顾自己喝,也不给孩子喝一口水……”

    朝兰若望着那快步远去的妇人,眯了眯眼睛。

    店小二说得对,这妇人有古怪。

    她若真疼惜那孩子到被人瞧一眼都不肯的程度,定不会在这种天气里,得了水都不给孩子喝一口。还有套在孩子外头的那块围布,料子粗糙,味道寒酸,像是随处拾来的。可是看孩子穿在脚上的鞋子,还有露出的那一点衣角,明显都是考究的款式和衣料。

    这孩子定是那妇人拐来的!

    想到这,她立刻利落地用帕子将盘子里的酸枣全装了:“小二哥,结账。”

    她留下一个铜板,起身走人。

    朝兰若悄悄跟在那妇人的身后。刚刚明明说是是投奔亲戚,但这一路脚步匆匆的,却是越走离有人家的地方越远。

    这下,她更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大热天的,抱着个孩子走到底是吃不消的。见玉尾湖畔有凉亭,那妇人赶忙就走了进去。她将孩子放在边上的椅子上,自己扇着风歇着脚。

    朝兰若也慢步走了进去。她作出路人模样往那娃娃身边一坐,随即掏出怀里的酸枣往嘴里塞了一颗:“哎呀,这天气真热啊。”

    见有陌生人进来,妇人立马就警惕了起来。

    她立刻转身向着孩子走过来,嘴里的声音倒还算客气:“是啊,真热。”

    “吃吗?”

    “不了不了。”

    “这孩子睡得真香。”

    “她从小老实。”

    “她叫什么?”

    “兰、兰兰。”

    “这么热的天,你给她穿的是不是多了点啊?”

    “没办法,孩子感染了风寒,想她应该见不得风。”

    朝兰若信服地点着脑袋:“所以,你这是要带她去看大夫?”

    “是,是。哎呦,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说着,妇人就想抱孩子,朝兰若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

    妇人疑惑地抬头看她。

    她笑盈盈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说:“刚才进城路过衙门口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一件事。说是王员外家的外孙女走丢了,她们家正拿着画像悬赏找人呢。”

    妇人心里一惊,变了神色:“这关我们什么事?你与我说有什么用?!”

    说着,她强行就要上去抢孩子。

    朝兰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随即扯开了孩子身上挡着的布:“巧了,我瞅着这小姑娘的穿着打扮和那画像上的别无二致呢。”

    那妇人见事情已经败露,而对方不过是个姑娘,立马就露出恶人的嘴脸。她用力地一把推开朝兰若,吓唬道:“这有你什么事!起开!”

    虽然说朝兰若的心里有防备,但是没想到这人有那么大力气,竟就被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那妇人乘机抱着孩子跑了出去。

    “站住,把孩子交出来!”

    朝兰若追着她跑了没多远,就遇见一个山民模样的男人扛着锄头从不远处走来。

    她心里一喜,正想喊他帮忙,但哪知那妇人却早一步向着山民跑过去,还边跑边喊:“抢人啦!抢小孩了!”

    先发制人?哎呀呵,这招平时都是她在用的好吗?

    朝兰若心里骂咧,但立马换过脑子有了别的主意。

    她故作柔弱地假摔在地,然后向着孩子的方向颤颤伸着手,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起来。

    “孩子啊,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啊……你看她脚上的绣花鞋!那山楂果子是她最喜欢吃的,所以我才给她绣的!昨日,我不过在集市上给了她买了酸枣果,转头就不见她影子了。我不眠不休疯了似的苦苦找了三十多个时辰,才算找到了我的儿啊。可她竟然、竟然说我这老母亲……”

    说着,她竟然两眼一翻,就直接抽噎着哭晕了过去。

    那妇人看呆了,一时都忘了逃。

    山民义愤填膺地揪着妇人的衣服:“好啊,你还敢贼喊捉贼!”

    妇人撒起泼来,战斗力也是很惊人的:“你碰我做什么?!来人啊!非礼啊!救命啊!”

    说着,她又突然从怀里掏了个哨子,大声吹了起来。

    “我、我、我哪有!”山民被她怼着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手。

    期间,朝兰若都挑着一点眼皮观察动静,见此状不得不爬起来。一个大男人,这都能放她过去?!还得是她自己来。

    她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像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妇人抱着孩子被她追得慌不择路,竟然一边吹着哨,一边跑进了玉尾湖边上的一座破庙里。

    见她在里头左右张望,似乎没找到其它能出去的路出路,朝兰若松口气。

    她倚着墙懒懒地问:“你是自己把孩子交出来,还是我打你一顿你再把孩子交出来呢?”

    可那妇人却只是望向了她身后,原本慌张的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意。朝兰若心里“咯噔”一声响,突然明白自己大意了,那哨声……

    这可不是什么“慌不择路”,而是“请君入瓮”。

    很快,身后传来几个汉子的笑声。

    “呦,陈婆子,今天是买小送大吗?”

    陈婆子将孩子放在地上,这才松口气看起热闹来:“骗过来可不容易呢,这姑娘性子野着呢,你们可得当心点。”

    “再野的我们也伏得住。”几人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朝兰若。

    “哎呦,这妞不错啊,够水灵的。”

    “给出去前,咱兄弟几个可以自己乐呵乐呵……”

    朝兰若恶心地翻了个白眼,现下却没心思计较这些。

    她打量周围。出去的路被他们堵住了,这些人人高马大的,块头一个快顶她两个了,而且从手上的老茧来看,都是练家子。她这花拳绣腿,想要和他们对打或是直接跑出去,可能有些吃力不讨好。

    得想另外的法子。

    几个大汉正盯着她。

    但看她似乎没想着逃跑,甚至不作凶也不求饶,只是冷笑了一声:“呵。”

    这是在耍什么?他们正想上前,迎面却突然刮来一道阴冷的穿堂风,冻得人一哆嗦。

    待他们再回过神来,面前的女人已经垂下了头。披散的长发半遮了脸,原本清丽脱俗的长相显出些阴沉来。

    “嘤嘤嘤……”她突然蹲了下来,慢慢地颤着肩膀哭了起来。

    那声音说是在哭,听起来又像是在笑,配合着突然暗下来的天,感觉说不出得诡异。

    面面的几位壮汉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踌躇着没敢上前。

    陈婆子显然也有些害怕,但是嘴上还是恶狠狠地作凶状:“你以为装神弄鬼我们就会怕你吗?”

    朝兰若不答,依旧嘤嘤地哭着。

    “女鬼是吧,我还没玩过呢,正好!”

    说着,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大步上前就想要拽人。

    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脚步,朝兰若有些紧张,但还是沉着性子谋划着:他敢走近,她就用脚边的石块将他拍晕!

    她蹲下来就是为了够那石头的。不过好像有点大,好像一只手都拎不住,等下不要举不起来……

    思虑间,就看见上前来的大汉一脸惊愕地往后退去:“鬼、鬼啊!”

    他的视线不是落在她身上的,而是她的身后……

    觉得似乎身后有什么碰到了她的脑袋,朝兰若打了个激灵,全身汗毛渐渐立了起来。

    她忙转头,就惊心地看见一个黑影,悬挂在距离自己脑袋不足两寸的地方!

    长长的头发垂着,飘啊飘,好像湖边妖娆的杨柳枝条,尾处几番挨到她身上。

    “这什么鬼?!”朝兰若被吓了一跳,已然忘了自己还在装女鬼,兔子似的蹿出了好几步。

    而一旁的陈婆子和那三四个汉子,见那“鬼”突然翻身从梁子上跳了下来,也吓得赶紧抬着步子往外跑。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打嗝声。

    而后,就看着那“鬼”颤了下肩膀,然后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今日吃得实在太多了,下回还是要克制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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