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院衙门里,程牢头叉着腰,看着门外最后一抹晚霞沉入天际。

    他颇为意气地挥挥手:\"日头落了,收工了,关门了哎!\"

    手下的两小子立马就顺溜地拉上了木头大门。

    他们还在最里边的牢门前置了一张矮桌,麻利地摆上半坛子老酒,泥塑的杯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碟翻脆撒盐的花生。

    然后,程牢头扒拉着裤腿,就在那牢门面前坐下了。

    他抿一口小酒,再丢一颗花生到嘴里,咬得“咔咔”作响,样子好不快活。

    \"喂,给我一点。\"

    木头栏子里朝着他伸出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呦,想吃啊。\"程牢头故意拿起碟子,伸过去晃了晃,又收了回来,\"哎,就不给!\"

    他又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解气而做作地咬得咔咔响。

    小尾扒着栏杆,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瞧:\"我肚子好饿啊……\"

    小姑娘脸上脏兮兮的,但那一双大眼睛却无辜而分明,瞧得人心头发软。

    \"哼,小姑娘,你少给我装可怜。\"程牢头指指自己还有些发肿的眼睛,\"那天抢我东西的时候多厉害啊。现在……”

    他看着栅门上特意多加的几把大锁,嘿嘿笑着:“你又出不来,你嚣张个啥?有本事你来拿啊,拿得着都是你的!\"

    这小破石头破木头房子能关得住小尾?

    怎么可能!

    不过是小尾答应过阿捡,老老实实呆在牢里,等他来接她,她说话要算话。所以这一日,她都很安分守己地窝在牢房里头等着。

    ——这也是程牢头这几天一直如此神清气爽的最大的缘由。

    这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小尾有些不服气地溜了溜眼珠子,突然伸手去抓程牢头的手。

    但到底看了三十多年大牢,这点反应还是有的。

    程牢头速度将手缩了回来,还特意就在她跟前不远的地方晃悠:\"你够不着,嘿嘿嘿,你就够不着,嘿嘿嘿……\"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了:\"那犯人呢,行刺我哥的犯人在哪?\"

    程牢头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抖分了心。

    下一刻,立马就感觉脖子一紧,一个令人窒息的大力,突然就勒着他的脖子将人给拽了过去!

    陈子耀一脚踹了牢门走进去:“\"那犯人呢,行刺我哥的犯人在哪呢?\"

    意外的是,当差的人竟然没有出来迎接他,牢里的犯人似乎也没空理会他,正家禽似的伸着脖子探着脑袋往里张望。

    这看什么呢?

    陈子耀向着牢内走去,很快他便发现牢内乱作一团的源头。

    最里面一间的牢房之中,一双鸡爪子似的脏兮兮的小手正揪着程牢头的衣领拼命将他往木栅栏这边拽。

    而外头,在程牢头杀猪似的叫声中,三五个小捕快正扯着他的胳膊、衣服,甚至是头发,正拼命把人往外扯。周围牢房里的犯人们看热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拍手叫好。

    “呦,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陈子耀是坐不住的性子,向来最喜欢热闹了。一进来看见这样的场面,他可高兴坏了,抬脚跨在边上的桌子上看戏:“你们干嘛呢?”

    程牢头叫得那个歇斯底里,非常艰难地转过脑袋来:“九殿下,九殿下,救命啊!”

    里头的小尾完全没有搭理陈子耀,只是对着程牢头喊:\"你给不给我?!\"

    一看这情形,陈子耀想当然地以为是这丫头想要越狱,正在抢牢头的钥匙呢。

    他端起边上的花生盘子,一颗一颗往嘴里丢着,作评道:\"你这家伙还挺嚣张啊,人家要逃都是偷偷摸摸的,你倒好直接明抢。\"

    正嬉笑着,他突然发现牢房里的那家伙突然停住了手,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陈子耀奇怪:\"怎么,你认得小爷我啊?\"

    小尾有些生气地撅起嘴:\"你吃了我的花生米!\"

    她松开了牢头,转手麻利地揪了陈子耀的耳朵,\"还好几颗呢,你给我吐出来!\"

    \"哇啊啊,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啊啊啊,疼疼疼……\"

    程牢头刚从小尾手里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喘上几口气,转头看见小尾揪住了九殿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忙连滚带爬过去帮人:\"放、放肆,还不快放手,你可知道你抓的是谁?你不要命了啊?九殿下,不关我的事啊,九殿下饶命啊,救命啊……\"

    一团慌乱之中,他总算想起来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于是,程牢头忙拿过陈子耀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给、给你!”

    然后,众人拔萝卜似的,拥着九殿下摔作了一团。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程牢头摔得屁股两瓣却顾不得喊疼,忙去看人,陈子耀却摔开他的手,狼狈地站了起来。

    他捂着自己被扯红的耳朵,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谁?报上名来!我不活剐了你……不!我不诛你九族,我就不是这宇夏堂堂的九殿下!\"

    程牢头也忙在边上跟嘴:“对!你这妖女!得罪九殿下,你死定了!”

    但他们这副仗势欺人的样子自然是吓唬不到小尾的。

    小尾安然盘着腿,往嘴里丢着花生米:“你又是何人?先报上名来我听听。”

    “大胆!”程牢头又往后头退了几步,离着小尾的牢房远远的,才敢大声骂道:“敢和九殿下这么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

    刚说完话,他脑袋上立马挨了一下。

    陈子耀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我说话你也敢插嘴,我看你才活得不耐烦了。”

    程牢头忙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点头称是。

    陈子耀指着小尾努努嘴:“她谁啊,都和我差不多横了,什么来头?”

    程牢头忙回:\"这丫头脑子不大好使,问不出是何人出自何处,她、她只说她叫小尾,现因张阿六被杀的案子羁在牢中,对对对,她也是砸伤太子爷的人!\"

    \"伤我哥的是个女的?\"

    陈子耀显得颇为意外,这他倒是没想到。他小心翼翼地蹲在离牢房半米外的地方,转着脑袋往里望。

    自从离开那玉尾湖,小尾已经连着许多日没洗澡了,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她得头发乱糟糟的,碎头发像茅草一样四面扎出,脸上黑乎乎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了。

    不过凭陈子耀多年来的经验,模样似乎长得还不错,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阿闪,仿佛会说话……

    陈子耀来了兴致,问道:\"张阿六的案子她招供了?\"

    陈牢头忙殷勤地回:\"她承认去摊上吃过东西,但不承认她杀了人,三殿下正派人在查。\"

    陈子耀甩甩手里的鞭子:\"嘿嘿,那我来审问她。\"

    \"啊?这……不大合适吧。\"程牢头和他的两个手下都露出为难的神情。

    陈子耀一看,立马摆出皇子的架子:\"怎么,不行吗?\"

    \"怎么会呢?\"谁敢拦九殿下?程牢头抹抹额头上的汗:\"只是、只是她现在不愿意出来。\"

    \"哈,阶下之囚,还敢那么嚣张?\"陈子耀甩了甩手里的鞭子,\"没用的东西!还是得我出马。\"

    程牢头一听,赶忙识相地给开了门锁,然而却没敢进门。

    陈子耀看他那怂样,有些鄙夷地啐了他一口,回头清清嗓子问道:\"你叫小尾是吗?\"

    小尾往嘴里丢一颗花生米,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陈子耀横行霸道惯了,哪被人如此怠慢过,当即就不干了:“竟然如此狂妄无礼,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鞭子刚挥到小尾面前,就被她一把揪住了。

    小尾都没有抬眼看他,直接将手臂那么一转,绕着鞭子将人给揪了过来。

    陈子耀摔趴在了地上,他慌忙想要起身,背上却是一痛,竟然被她重重踩下。

    “你这妖女……”陈子耀扬起脑袋来正要骂人,谁知眼前一黑,随即,“咚”地一声,晕乎乎栽倒在了地上。

    程牢头等人一见此状,当场就吓腿软了,这时候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命啊!要是九殿下在这里出了事,自己和全家人的命都得赔进去了!

    几人软着脚也得爬进去,把九殿下给架出来。

    好在小尾并没打算为难谁,任由他们将人给救走了。

    衙门后堂的屋子里,刚苏醒的陈子耀捂着被打肿的眼睛,撑着被踩肿的腰背,从僵硬的板床上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我与此妖女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非宇夏九皇子!”

    说完,他推开周围拥着他为他打扇的众人,气冲冲跑回了他的九王府。

    不多会,那朱色大门一敞,出来一只半人多高的白足黑毛尖齿的大兽!

    只见它裂开那张流着涎水的大口,嚣张地呲着尖牙仰头一声大吼。

    顿时风云变色,天地仿若都震了一震。

    这是九殿下从小养到大的家宠,青州进贡而来的鬼面獒。

    据说它随意吼一吼,山林里的狮子猛虎都会灰溜溜地藏起来,它随意呲呲牙,胆子小点的鸡啊兔的都能直接吓得肝胆俱裂。

    所以,闻见这吼声,正对九王府的那条人声喧闹的大街上,无论是做买卖的还只是路过的人们俱是心肝脾肺肾一颤,齐齐停下了手里的活。

    不知谁一声大喊:“不好,九殿下又出来溜那东西了!”

    随即,人们麻利地收摊掀布、关门闭户,一阵兵荒马乱的喧闹之后,街道上顿无人声,连狗都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

    似乎早就习惯了人们这反应,陈子耀毫不在乎地牵着鬼面獒,怒气冲冲地往金城衙门的方向走去:“阿大,待会别客气,把那野丫头吓哭,给你吃一整只的牛!”

    阿大得了命令,忠实地“汪汪汪”大叫着向着前边冲过去,一派雄赳赳气昂昂要冲锋陷阵的架势。

    陈子耀拉不住它,直接拖着脚被拉走:“哎哎,还没到,是个女人,不是那只鸡啊!阿大,回来!谁让你去追那只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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