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老伯,二人回到院内。

    院内的清扫还在继续,只是火势太大,很多线索都烧没了。

    柳曾柔一面命人去查昨日谢良才的行程,一面又让人去周围几户人家走访。

    命令吩咐下去,院内的人少了一大半。

    柳曾柔长舒一口气,一转头就对上霍卿荣的视线。

    她的眼神很直白,毫不掩饰地袒露自己的好奇。

    “怎么?你想问什么?”柳曾柔给了她开口的机会。

    霍卿荣却只是遥遥头:“想了解一点柳姐姐的私事,还是等案子结束了再问吧。”

    柳曾柔被她的直言不讳逗笑:“那随你。”

    题外话就此结束,三人各自分工忙碌,不多时就有官兵来报,只是人却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非要悄悄和柳曾柔说。

    霍卿荣倒是很识趣,瞧那官兵穿的是御史台的衣服,料想他们是有不方便自己听的内容,很自觉的离远了他们。

    “你说什么?极乐楼?”

    柳曾柔的声音尖锐得直冲云霄,惊得院子里的视线齐刷刷射过去。

    那官兵憋得满脸通红:“大人,你小点声啊,谢大人名声要给你败坏完了!”

    “这......”柳曾柔的脸色变了又变,好半晌才一脸颓废的回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柳大人,您没事吧,我瞧着你的脸色苍白的很......”他们都算是谢良才的亲信,柳曾柔作为谢良才最得力的副手,二人郎才女貌,在他们眼里俨然佳偶天成。此刻谢大人身死,又传出这等消息,难免心疼起柳曾柔。

    柳曾柔摆摆手,还是叮嘱道:“此事事有蹊跷,或许与大人的死有关,先不要对外声张。”

    “这个自然。”

    待那官兵走后,柳曾柔仍旧杵在原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卿荣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频频看向被收敛的焦尸,终于松了口气。

    极乐楼,京中有名的青楼。

    “青楼白天不开的吧?”

    “那咋了,我们又不是去花钱的,我是执行公务。”

    嗯,私事公办。

    “那就我们三个是不是不自量力了点,为什么一点人手都不带?”

    “这是青楼!被别人知道谢良才逛青楼名声还要不要了!”

    两个。

    “什么两个?”

    “意思就是我们两个进去,阿慈在外面等我们。”

    好好干!

    霍卿荣右手一拍砖墙,从重压之下的墙角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面色不善的看着眼前两个失去支点差点摔在地上的人:“为什么就我们两个去,这不公平!”

    素慈还是那一身纯黑的衣裳,无瑕的那半张脸被头发遮住,露出另外半边被红色胎记占满的脸。

    柳曾柔揉着磕到墙上的胳膊肘,全然避开霍卿荣的视线:“阿慈进去会吓到姑娘们的。好了,不是你说对案子感兴趣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走吧。”

    逛青楼倒是无所谓,霍卿荣是见不得柳曾柔这副心虚的做派,跟做贼似的,提前好几条街就鬼鬼祟祟的东躲西藏,好像路上随时能撞见债主似的。

    好好干!

    收到女鬼的鼓励,霍卿荣木着个脸跟上柳曾柔,等站到极乐楼大门前的时候又变脸似的扬起个花枝招展的笑来。

    跟旁边那朵小白花一合计,不像来查案,到是像来投奔。

    极乐楼足有5层高,雕梁画栋的把旁边一众商铺比得黯淡无光,此时大门紧闭,霍卿荣附耳上去,里头静悄悄的。

    柳曾柔只好拍起门,大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好一会里头才传来动静:“谁啊,懂不懂规矩?姑娘们白天都需要休息。猴急什么。”

    门被唰的打开,容貌艳丽的女人满脸的不耐烦被一块怼到脸上的黑色令牌吓住。

    “廷尉府查案。”

    只是那女人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稀客啊,小女见过柳大人。”

    “你认得我?”

    女人葱段般的手指捂着嘴“咯咯”得笑:“谁不认得长袖善舞的侍御史大人呐,来我们这的大人们,背地里可没少骂过你,不过啊,”她话音一转,亲昵地攀住那只还举着令牌的胳膊,“我们姑娘可喜欢你的很。大人快进来吧,可别让外头的冷风吹坏了脸。这位姑娘也进来呀,小脸可真俊。”

    柳曾柔被那柔弱无骨的手环住,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半,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笑:“是,是吗?都喜欢我什么了?”

    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抵在心口的位置:“自然是夸大人料事如神,公正无私,关爱百姓,还说着那天若是能见到大人,一定要请您给我们讲讲您断案遇到的新鲜事呢。”

    “好说,正好我今日就有空,叫姑娘们都来,我说一晚上都成。”柳曾柔笑龇着牙,胳膊从手中抽出,很自然的就环上那碗口大的细腰,搂着人就要往楼上走:“阿荣,我有事先忙,你自个转转哈。来来来,我给你说啊......”

    转眼就将霍卿荣抛之脑后。

    霍卿荣乐得被她们冷落,原地站定打量起这极乐楼。

    背靠着方才进来的门,眼前是一个半米高台,六面均摆放了屏风作为隔断,其上中空,每两扇屏风之间是从顶层垂落的浅黄色缎带,楼梯自大门左右依墙而建,成环抱之势。

    霍卿荣选了相反的左边上楼,二楼的栏杆边上放置了八仙桌,她环视一圈数了一下,正好六张。

    抬脚走到最近一张桌子边坐下,楼下的景色尽收眼底:“真是好风景。”

    再转过头来时,左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娉娉婷婷走来一位穿着藤紫色裙装的女子,缓缓走到近前,她见了礼,声音清亮得像黄鹂鸟:“见过大人,大人喝茶吗?”

    “不必多礼,我并无官职在身。”

    “你不是柳曾柔?”那女子陡然抬起脸,眼底的敌意一闪而逝。

    霍卿荣勾了勾唇角,略一挑眉,有些玩味的看着她:“不是。”

    察觉到自己失态,那女子又行礼致歉:“抱歉,我们对当官的大人们有些惧怕,还请姑娘见谅。”

    事情愈发有意思起来,霍卿荣不自觉就后仰了些身子,搁在桌子上的手指有规律的敲击起来:“是吗,我方才怎么听另一位姑娘说你们极喜欢柳大人?退一步说,就算你是另类,无端怎么怕起当官的?是,做了亏心事吗?”

    红唇张张合合,就将那紫衣姑娘说得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紧咬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了,起来吧,坐,你叫什么名字?”霍卿荣笑笑,没有再为难她。

    紫衣姑娘站起身:“我叫黎娘,黎民百姓的黎。”

    “是个好名字。”霍卿荣很真诚的夸了一句后就将视线转移到别处,似乎就像不曾注意到她似的。

    指节敲击木桌的声音持续响起,过了很久还是站着的人先忍不住:“大人......姑娘来,不是为了谢大人的事吗?”

    霍卿荣还在欣赏楼内的格局,却也晾着那姑娘:“可以不是,当然,也可以是。”

    黎娘抿了抿唇,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自顾自开始讲述:“谢大人和我相识于六个月前,我去药铺的路上遇到两个登徒子,是谢大人救了我,将我送回了楼中,自那之后,只要不忙,谢大人就会来,不过谢大人都是白天来,除了......”

    她说到这,声音哽咽起来:“除了昨晚,昨日是亥时之后,谢大人才来的。”

    六个月前,差不多是贵妃之宴的日子。

    “那他昨日可有什么异常?”

    黎娘摇了摇头:“没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霍卿荣皱眉,追问道:“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或者让你给什么人带话吗?”

    黎娘这才察觉出来眼前这位少女似乎有些异样,比起查案,她更像是来找什么东西,竟然全然不在意人都已经死了,因此面上有了些不快:“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听你这么说,你是认识谢大人吗?就算是有,谢大人如今已经死了,凶手还未找出,不是查案要紧吗?”

    知道她是误会了,可霍卿荣没打算解释,也不能解释。

    “这位就是黎娘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黎娘回头一看,就见着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纯白清丽的漂亮女人。

    柳曾柔已经收起了那副轻佻的神色,越过站着的人走到霍卿荣对面坐下:“来坐啊黎娘。”只不过中途还顺手抓住了她的手,一同带着人在桌子边坐下:“很冷吗?手冰冰凉的。”

    黎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面颊不自觉遮了两团红云:“不冷。”

    柳曾柔点点头,收回观察她的眼神,看向霍卿荣:“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霍卿荣没有回答,目光投向还在脸红的人,没有回答。

    “啊,这样啊,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先回去吧。”柳曾柔麻溜地站起身,说着就要离开。

    黎娘回过神来,已经送着她们到了门口:“你们,就要走了吗?不查案子了吗?”

    “哦!”柳曾柔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拉着黎娘的手,语气诚恳的嘱咐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黎娘。”

    听着她们还打算查案子,黎娘终于放下心来:“柳大人吩咐便是。”

    “还劳烦黎娘注意一下今晚和往日有没有什么不同,一丝一毫都要,尤其是哪些常客没来,还有就是,拜托黎娘和姑娘们说一声,不要说我今天来过了,侍御史光明正大逛青楼什么的,也太容易被针对了。”

    毕竟,她在朝中得罪的人可是不少。

    得了黎娘的肯定,二人终于离开了,在街角的馄饨摊找到了吃得正香的素慈。

    回来了,有什么线索吗?

    素慈血红的半张脸从碗里抬起来,睁大了眼睛看向回来的两个人。

    秋日午后萧瑟的夜市大街,此刻人烟稀少,煮着馄饨的锅里水汽氤氲,热气鬼鬼祟祟地从盖不严实的缝隙钻出来,捎带着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着的粉色肉香钻进鼻子里。

    “来喽,两碗大馄饨。”笑眯眯的摊主端着两个热腾腾的蓝边大瓷碗放在被油浸透得光亮的桌子上。

    霍卿荣和柳曾柔相视一眼,各自笑开。

    线索啊,那可真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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