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谢燕庭回到自己院子,孟寻正坐在台阶上打瞌睡,自家主子一夜未归,他便也没睡。

    谢燕庭用折扇敲了下他的额头,“醒了。”

    孟寻惊醒,睡眼迷蒙看着眼前人,欣喜道:“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谢燕庭进了屋,抛来一句:“端壶酒来。”

    孟寻惊恐道:“大清早就喝酒啊。”

    房中,孟寻给他倒了酒,好奇问道:“主子,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谢燕庭脑中顿时浮现出江念卿的模样,心跳加速,却面不改色道:“干大事。”

    孟寻觉得哪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嘟囔一句:“干大事怎么不带我啊,我能打会跑的……主子你笑什么?”

    谢燕庭努力压住嘴角,“闭嘴。”

    “对了主子,荣王和宣王府上的人都传了消息回来。”孟寻从怀中取出两封密信。

    谢燕庭接过来看,眼里掠过冷意。

    “我这两个兄长都按捺不住了。”

    一封信说赵景鸣暗地私交大臣,几位要臣时常出入府上谋事。

    另一封说赵从昀近日常有飞鸽传信。

    谢燕庭将两封信引燃,很快在盆中烧为灰烬。

    “主子,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谢燕庭拍了拍手掌,语气散漫,眉眼却见凌厉。

    “静观其变。”

    转眼到了谢燕庭生辰这日,因为皇上厚爱,往年他的生辰宴都在宫中举办,今年谢燕庭执意在谢府办。

    谢若薇昨日来看望江念卿,特意给她送了请帖,邀请她一定要出席,还说百里清已经到府上,她迫不及待让两人认识。

    江念卿多次听谢若薇提及她,倒是有些好奇。

    梳洗装扮后,她便坐上马车前往谢府。

    很快抵达谢府,江念卿一进府便看见站在廊下的谢若薇,见着自己,欣喜地招手。

    谢燕庭站也站在廊下,两人相视一笑,带着不为人知的缱绻。

    “江姐姐,你来啦。”谢若薇一溜烟似的小跑到她面前,亲切地挽住她的手,“我可一直在这等你。”

    江念卿露出浅笑,朝着随后而至的谢燕庭屈膝行礼。

    谢若薇压低声音道:“江姐姐,今天可热闹了,母亲邀请了许多世家小姐来,让兄长相看。”

    江念卿闻言,打量了院中,今日来的姑娘果真不少,放眼看去都是些面容姣好的姑娘。

    谢燕庭立即将谢若薇提溜开,上前一步解释道:“我无意与她们相看,都是母亲自作主张。”

    “是吗?”江念卿其实不太在意,却还是故作冷脸道:“其实看看也无妨……”

    “我谁都不看。”谢燕庭认真道,“我只想看你……”

    “……世子别说了。”江念卿立即打断他,拉着谢若薇就往前走。

    谢燕庭立即跟上去,发觉她眉眼没藏住的笑意,后知后觉她是在戏弄自己,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他负着手,悠闲跟在江念卿身后。

    谢若薇瞥了眼身后,好奇问道:“江姐姐,你方才同我兄长悄么声说什么呢?”

    江念卿摇摇头,谢若薇直觉两人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走到廊下,谢若薇见着迎面走来的人,眼睛一亮,笑道:“百里姐姐!”

    江念卿抬眸看去,眼前女子面容清丽,身量纤细,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她以手帕掩唇轻咳,眉眼间有几分羸弱病态。

    有那么一瞬,江念卿倒似看见了曾经装得病怏怏的自己。

    谢若薇立即过去搀扶她,又介绍了她与江念卿认识。

    百里清柔柔一笑,“我来京城这几日时常听若薇妹妹提起你,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见,觉得很亲切。”

    江念卿也笑着回应了几句场面话,却见百里清的目光柔和,看着谢燕庭。

    “燕庭哥哥,伯母正在寻你,似乎有事找你。”

    谢燕庭懒懒应了一声,“那我去一趟。”

    他的目光掠过江念卿,眉眼松散,闪过点笑意,江念卿也轻轻勾了下唇。

    “兄长你快去吧,我会招呼好江姐姐的。”谢若薇笑道。

    谢燕庭走后,三人便在凉亭里坐下,百里清的目光落在江念卿脸上,笑道:“听若薇说江姑娘身子也不大好,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多谢百里小姐关怀,已经好多了。”江念卿也淡淡一笑。

    “那便好,我拖着个病弱身子,出门都觉得艰难……”百里清咳嗽了几声,脸色越发苍白,谢若薇立即给她斟茶,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江姑娘见笑了,我这病犯了就是这般烦人……”她叹了口气,神色愧疚,“劳烦若薇一直照顾我。”

    谢若薇安抚她:“百里姐姐你千万不要多想,你这旧疾是因为兄长落下的,是我们谢家欠你的,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然该好好照顾你。”

    江念卿迟疑道:“百里小姐的病……”

    谢若薇看出她疑惑,回答道:“六年前兄长在曲州遇到劫匪,命悬一线,百里姐姐为救他被贼人所伤,便落下顽疾,重病缠身。”

    百里清认真道:“燕庭哥哥对我颇为照顾,我救他是情理之中,就算是反过来,燕庭哥哥肯定也会不顾己身来救我。”

    两人又絮叨起从前旧事,说得十分投入。

    江念卿静静坐在一旁喝茶,表面上是波澜不惊毫无端倪,心里却泛起了波澜。

    谢燕庭从未向她提及过这位百里小姐,她也不知道原来她这一身病竟是为他。

    他们在曲州的那些岁月,她无从过问,也不知深浅。

    她喝着茶,喉间却觉干涩。

    很快宴席开始,江念卿看着站分别在赵盈身侧的谢燕庭和百里清,似乎明白了这场生辰宴的真正意图。

    果然,赵盈先是祝贺了谢燕庭生辰,而后向众人介绍了百里清。

    她是谢大将军部下百里副将之女,谢家与百里家在曲州是世交,父辈又有一起上阵杀敌过命的交情,去年百里副将病死,留下百里清孤身一人。

    赵盈念在两家交情,便将她接来京城照顾。

    百里清盈盈施礼,“日后大家都是姐妹,还望诸位多多照顾。”

    座中小姐们纷纷附和,一派和谐。

    赵盈又拉着百里清的手看向谢燕庭,嘱咐道:“燕庭啊,你同清儿也是自小的交情,她身体不好,你日后也要照顾着她些。”

    谢燕庭目光直视前方,淡淡道:“百里小姐身体不好,自然会有御医照料,我又不懂医术。”

    “你这孩子……”赵盈面露不悦,但还是忍下,笑看着百里清,“清儿,他就是说浑话,你别在意。”

    江念卿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从前赵盈不也是这样努力撮合沈梦娴和谢燕庭的吗?

    只是,百里清倒如沈梦娴好说话的多。

    她笑意娇柔,“伯母放心,我与燕庭哥哥自小便认识,自然是知道他的为人的。”

    谢燕庭面色不耐烦,冷冷道:“母亲,开席吧,再说下去菜都凉了。”

    赵盈忍着恼怒,强笑道:“好,这就开席。”

    江念卿看着谢燕庭与百里清被安排坐在一起,顿觉索然无味。

    又是一场鸿门宴。

    只是这此宴的,却是谢燕庭。

    谢若薇凑到江念卿身边,低声问:“江姐姐,你觉得我兄长怎么样?”

    江念卿神色一滞,而后笑着反问:“若薇,好端端的你怎么会问这个?”

    “没有,是昨日我偷听到母亲想撮合兄长与百里姐姐,但是我感觉兄长不喜欢百里姐姐,他对你倒是很上心,所以我来问问。”

    她双手捧着脸颊,眨着眼睛,“所以,江姐姐……”

    “你兄长退婚不足两月,你母亲为何这么着急让他成婚?”江念卿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垂眸拨动着茶盖,似漫不经心。

    谢若薇立即为她解惑,“母亲说兄长贪玩,娶了夫人才会收心,所以为他的婚事着急……”

    江念卿听着有些想笑。

    也许长公主自己都不了解谢世子。

    她莫名想起那晚他孤身站在院长的模样,月华如水,照的他落寞又孤寂。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也没想到想清楚,却在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心里陡然冒出个猛烈的念头。

    让他,来到自己身边。

    留在自己身边。

    “咦,兄长呢?”谢若薇环顾四周,疑惑道:“还有百里姐姐也不见了……”

    江念卿眉心微动,竟无端有些不好的猜想。

    “江姐姐,这宴席甚是无聊,咱们去找百里姐姐说说话吧。”谢若薇提议道,“她初来府上人生地不熟的,别是迷路了。”

    江念卿点点头,陪谢若薇一同朝内院走去。

    谢若薇到内院找了一遍并没看见百里清,问了下人也没看见她的身影,就在两人准备折返时,听到附近有声响。

    “燕庭哥哥,我自小便心悦你,我是为了你才来到京城的,你心中真的没有半分我的位置吗?”

    两人听见这话都颇为诧异,抬眸看去,看见前方廊下,站着一高一低两道身影。

    赫然是谢燕庭与百里清。

    百里清神色凄楚,带着哭腔,“燕庭哥哥,你不能不要我……”

    说着,她踮脚吻向谢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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