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三载,帝增严惩贪官污吏。

    监察御史李绍归京,途经绥州,察绥州刺史贪渎。遂上奏朝廷。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联审,薛曳纳贿枉法,罪证确凿。

    帝怒,诏令薛曳死刑,其眷属没入掖庭,遂为贱籍。

    *

    冬时大雪。

    雾白模糊了朱雀街尽头的那座宫城,青砖墙后的冬梅妩媚挺立着,越显生色。天光破开云雾,结冰的池水忽闪银光。

    空中挥洒而落的雪粉在掖庭宫中部空地上铺上厚厚一层

    雪已然停了许久。

    人群所围中央,薛芫身着素色襦裙,外罩一件冬袄,她面色寒红,四肢冻得僵硬,只得任那两个身形高她不少的宫婢拖拽着到那处空地上。

    谢谦玉身着浅绯色官袍,金带十銙,冷声喝道:“还是不肯承认吗?”

    “婢子.......不曾偷!”

    “玉红的碎银是从你枕边搜出来的,更有人瞧见你昨日行径鬼鬼祟祟指认你,人证物证皆在哪里还容得你歪曲!”

    薛芫哼笑一声,“这算得什么人证物证,光凭这片面之词,谢宫正便要治婢子的罪吗?”

    围观的宫婢多神情复杂,倏忽有人开口:“你阿爷便是因那些钱财得陛下降罪,你......你定与他一个德行!”

    其余人闻言想起这小娘子是因何来的掖庭,纷纷出言附和。

    “嘶”

    寒风钻入薛芫的领口,她不禁瑟缩,凛冽的寒意折磨她的筋骨,却不及周遭言语来得伤人。

    真是字字句句都在戳她的脊梁骨。

    薛芫一时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谢谦玉方才听那些宫婢言语,又瞧薛芫模样,心里无端多了许多底气。

    她上前一步,“你顽固不灵,不肯认错,板著、提铃尚轻了些,既是如此,来人,笞责五十!”

    说罢,架着薛芫的两个宫婢便要将她押在地上,薛芫双膝跪陷于雪中,寒意彻骨,她浑身打颤,双手攥拳也随着她们的动作撑在地上。

    “事情来龙去脉尚不明了,如何能对婢子用刑,谢宫正这是要屈打成招吗?!唐律所定,称众者,三人以上明其事,始合定罪。”

    薛芫边挣脱二人桎梏,边大声喊道:“宫正之职,掌王宫之戒令纠禁,稽其功绪,纠其德行,既是众证定罪,如今证据不足,宫正断不能被奸恶之人所利用,乱其法度,落人口实!”

    谢谦玉眉心一跳。

    她抬手示意那二人动作停下,蹲下身子,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

    薛芫呼吸紊乱,缓过来后纠正她:“婢子是在救您。”

    谢谦玉冷哼一声,“不过是遁词以求自免罢了。”

    她抬手挑起薛芫的下巴,眸色倏忽狠厉,“若我今日偏要打你这二十笞,你以为谁能护得住你?”

    谢谦玉话虽如此,却并不无道理。

    饶是方才那一番情急之言出口,薛芫自己也有了怯意。只因这宫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薛湄,宫中的薛妃。

    纵是后宫女子也多因母族威望跟着水涨船高,她那位早早进宫的长姐薛湄也因薛曳之事降为婕妤。

    这宫城之中,见风使舵之人比比皆是,若她谢谦玉真要打她五十笞,纵使不合法度,又有谁能救得了她呢?

    “还有陛下。”

    薛芫长舒一口气,对上她的目光,“婢子所求,徒然世之公义。”

    好一个徒求世之公义!

    谢谦玉眯眼瞧那双眸子,将她倔强神色尽收眼底,其言犹在耳畔。

    良久,她嗤笑一声,“薛芫,我真想看看,十年后的你有无底气复今日所言。”

    她言语泛着冷意,亦藏着几分讥讽。

    薛芫愕然。

    谢嫣甩开手。

    “罢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裳,“放开她。”

    钳制住薛芫的宫婢面面相觑,放了手。

    薛芫从地上颤颤巍巍起身,她双膝被冻得麻木,差些不稳,又栽到雪里头。

    她拍了拍身上的雪,依礼向谢谦玉道了句:“婢子谢过宫正。”

    谢嫣不想与她言语,抬腿便要离开,似是又想起什么,她步子顿住,转身又看着薛芫,“如今既身处宫城,所作所为皆须三思,望你此后,慎终如始。”

    她后四字刻意咬重,此言虽为劝告,却颇为意味深长。

    “婢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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