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拉扯至宫正司,雨便减少,稀稀落落的几滴也即将被风吹散,卫明和周寄容面面相觑。

    “我让人准备两套衣服来,二位稍等。”周寄容公事公办地将卫明和沈荀之塞进了屋中,唤巧月去准备衣裳。

    “司正,您出去可有遇着什么事儿?”巧月将衣服送进去后含糊问道。

    周寄容道:“并无,为何这样问?”

    “您走不久玉京又小跑着回来,说淑妃娘娘提醒您这些日子小心些。”巧月一听到周寄容没事便放心了,想到玉京被雨浇的狼狈样弯了嘴角,“这雨下得也真是几岁,婢从将军一起浇,在老天爷面前还真都是一样的咧。”

    淑妃的提醒周寄容很快便明白什么意思,之前自己得以青睐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眉目与之前无变,易引人怜惜追忆,如今“郡主”回来了,先前一些有过节的人怕会趁机生事。

    周寄容闻言心中一阵暖意,她与淑妃没什么接触,淑妃愿意提醒她这一句,无论是否会发生,这份情她记下了。

    “若这雨能为一个人下,真不知是她之幸还是不幸。”周寄容道。

    巧月咧嘴一笑:“当然是不幸了,谁乐意被雨浇呀,倘若陛下只想杀你,你会觉得幸运吗?”

    “这话说的对。”周寄容哑然失笑,“我犯糊涂了。”

    巧月咯咯地乐了,露出雪白的牙齿:“行行行,如今是我比司正聪慧了。”

    “何事如此开心,可否同我说说?”

    二人闻声抬头,竟是阿月带着曹茫等侍从踏入了宫正司。

    阿月的脸上笼着面纱,方才雨下的虽大,可她身上丝毫未湿,暗黄色大洋花纹襦裙与她头上的芙蓉点翠长簪相衬,满头金玉不显骄奢,手腕上的玉镯看着沉甸无比,玉透清莹,神显秀澈。

    周寄容看着都觉得闷热沉重,也不知这个女子是与张芾同谋还是被张芾诓骗。

    巧月同周寄容微微福身行礼,阿月倒未由此为难。

    “不知郡主至宫正司可是有什么事?”周寄容微笑道。

    曹茫不怀好意地朝周寄容一笑:“郡主来自然是有事,沈将军可是在宫正司?”

    巧月知道周寄容与曹茫有过节,便替周寄容道:“司正回来时偶然遇到了沈将军和卫副将,便好心将将军带回宫正司避雨,如今将军正在更换衣裳。”

    “我来也不是为了寻他来的。”阿月也面露微笑,“只是路过宫正司,想着从未来过便进来看看。”

    曹茫闻言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呦,是老奴错了,郡主千金贵体的,要见沈将军哪用得着亲自过来呀!”

    阿月知道曹茫很得帝心,连忙道:“公公莫要怪自己。”

    “我听闻水司正年青有为,很有能力,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出乎曹茫的意料,阿月非但没有为难周寄容,反而在夸她,“日后出宫了定能寻个好夫婿。”

    “只是……”阿月话锋一转,“可惜司正出身低了些,不然我瞧着那些王子皇孙的哪个都配不上司正。”

    阿月盯着周寄容的眼睛,如果这个水闻韶真的如传闻中聪慧的话她应该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如果再让她发现她与沈荀之拉扯的话,到时可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了。

    曹茫在一头略感失落,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郡主出了名的心善,按死周寄容日后机会多着,不差这一时。

    周寄容能听出来阿月在点她,但具体为何点她她却不知,只觉得莫名其妙。

    “郡主说的是。”

    阿月看周寄容温顺模样心满意得地点头,从手腕摘下个镯子:“司正模样生得好,可浑身太素了些,这是本郡主的一番心意,司正收下吧。”

    周寄容接过镯子,不卑不亢道:“多谢郡主美意。”

    阿月心中浮现起一种无以言说的得意,未被张芾寻到的她在农户家孤苦伶仃,每日还得带着伤还得做活儿锄地。

    她虽感念农户救命之恩,也知人家生活不易,日子久了难免心生自怨自怜之意,那时她便幻想,她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该多好。

    直到后来张芾告诉她她是郡主,她都没有过一丝怀疑。

    梦寐以求的一切摆在自己面前,哪怕是一场梦她也乐意编织下去。

    周寄容秉持着少说少错的道理,她虽说的少,可目光思绪一直没停下,趁阿月自得的功夫已经将阿月打量个透。

    张芾能寻到此人当真是他的运气,连周寄容都不禁感慨,面前的假郡主与落崖前的自己真有七八分像,如果将阿月摆在自己面前,她也会一阵恍惚。

    看来张芾常说自己有真龙护体也不是空穴来风,恰巧有这样一个人,恰巧就让他遇上,恰巧能为他所用。

    张芾虽为人张扬,这么多年却没落下什么实质性的把柄,皇帝想必也为此头疼,这次召长宁侯父子回京,心中也定有所图谋。

    长宁侯父子当真不可小觑。

    “呀,郡主您来啦?”换好衣物的卫明和沈荀之推门而出,卫明瞧见阿月激动道,“将军,郡主来找你了!”

    沈荀之却不如卫明那般开心,他嗯了一声。

    “沈将军,不是说要去拜见娘亲吗,咱们一同去吧。”阿月越过周寄容笑着走到沈荀之身旁,有意无意地看了周寄容一眼。

    沈荀之望向了周寄容手中的玉镯,对阿月轻声道:“郡主赏给她的?”

    阿月的笑容僵了一下:“是,我觉与水司正投缘,便给了她。”

    “有什么问题吗?”

    沈荀之盯了那镯子半晌,最终道:“我记得你最不喜这些。”

    阿月的笑容更僵了,她的手微微蜷缩,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

    巧月都感受到了冷淡的氛围,缩着脖子往周寄容身后靠,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可莫要牵扯到她们。

    “将军,郡主在外头流落三年,心态定会有所变化,您莫要咄咄逼人了。”跟着阿月的侍女连枝谨记长公主的叮嘱,不能让郡主受欺负,于是大着胆子替阿月道。

    卫明也打起圆场:“是啊将军,时候也不早了,快去拜见长公主吧!”

    在一个并不愉快的收场中,阿月沈荀之一行人扬长而去,巧月松了口气:“真是吓死了,这些贵人们总是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也不知他们想的什么。”

    周寄容将玉镯收了起来,她并不打算戴着它:“好在并未惹出什么事儿,最近宫正忙着陪郡主,咱们也要低调些。”

    “司正多虑了,范司正、您,还有木典正,哪个都不是爱惹事儿的人,咱们还能出什么事儿?”

    周寄容笑道:“还有巧典正。”

    巧月脸色微红,带着埋怨道:“司正就知道打趣我!”

    *

    陈采蓉握着陈家寄来的书信,眉眼间带着一股子嘲弄,她向来谁都看不上,自然也包括陈家的人。

    书信的内容万分简单,世人皆得知三皇子贬为庶人,太子地位已稳,让陈采蓉好好服侍太子,虽未成功入宫这般也算因祸得福,若得一子便是最好不过,日后陈家自可青云而上,重复往日荣光。

    “张家、沈家手握重兵,蠢蠢欲动,前朝时两相制衡倒还好说,只是如今局势怕已天翻地覆,留得一子?真是怕我死的不够快。”陈采蓉自言自语道,金菊站在后头听不见陈采蓉说什么,她也不想听,做好分内之事是她对自己的唯一要求。

    “金菊,这几日太子没来,可是去了尚氏那?”

    陈采蓉收起信,提高声音问向金菊。

    这几日太子万分反常,莫不是婉妃同他说了什么,陈采蓉不喜欢婉妃,大事糊涂小事聪明,这样的人最是讨厌。

    “回侧妃,太子殿下没去太子妃处。”金菊道,“这几日太子殿下一直在书房待着,有时会去宫内四处转转。”

    “太子之前可从不在宫中闲转。”陈采蓉觉得奇怪,太子平日里除了和那些门客闲耍便是与她或东宫别的侍妾待着,连书都懒得翻,怎么还有空在宫中瞎逛悠。

    金菊干巴巴道:“那奴婢便不知了,或许是上次太子惹恼了长公主,想要去长公主面前讨巧……”

    虽然真相大白,但太子闲着没事儿诅咒周寄容的事情却是无可抵赖,郡主回来长公主无暇顾及,到时若真是追究,也的确不好做。

    只是以太子的脑子,真的能想到这些吗……

    “殿下如今在何处?”

    “回侧妃,方才奴婢路过,瞧着应该在书房。”

    “金菊,你去请殿下过来……”陈采蓉话说一半,干脆直接起身,“罢了,你随我去书房找殿下,若是殿下真的回心转意开始读书,那倒是苍天有眼了。”

    “是。”

    金菊服侍陈采蓉穿戴好便搀着她向太子书房走去,路上有嘴甜的太监丫鬟们夸着侧妃今日顾盼生辉,比那花更娇艳几分,陈采蓉心中大喜,又随手洒了碎银出去,人人皆是一副高兴模样。

    走至书房门口,还未等太监通报,陈采蓉忽闻一阵女子言语调笑之声,其声并非宫中婢妾,她脚步一顿,拿了银两塞给太监示意先莫要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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