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进院子,今安一眼便瞧见转来转去的阿鸢,她的脚下放着灯笼,明显是在等她。

    “小姐。”阿鸢怯生生的叫出声。

    踏进这个熟悉的地方,早已卸下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蔫蔫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明天我会找人将你调出我的院子,你以后不用再跟着我了。”

    阿鸢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小姐,我……”

    她想要去辩解,但却无从解释,她的的确确是丞相手下的一枚眼线,这一点,并不假。

    “从你第一次向我父亲传递我的消息时,我就不是你的小姐了。”

    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来。

    今安看向阿鸢跪在地上的膝盖,冷漠道:“你走吧,别跪在这。”

    从幼时就在身边相伴的人,这么些年,也该捂熟了,只可惜并没有。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今安已然没了精力气再去想这件事,见人还在低着头跪着,冷声道:“你想跪就跪,随你。”

    房门合上,今安失力的靠在门上。

    这一夜,谁也没有睡好。

    七同九站在院子里,大眼瞪着小眼。

    七冷冷冲着九道:“你昨夜喝了酒,把脑子都给喝没了?为什么不跟在大人身后?”

    九一脸无语,当年他在大人手下只挺过了三招便被打的趴下,还断了根肋骨,他怎会想到有人会伤的了大人。

    今天酒醒,他便根据十一留下的纸条匆忙的赶到,直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

    这世上谁能伤的了大人。

    难道是今安那个小丫头拿着昭华剑把大人给捅了个对穿?

    瞧着九那变化莫测的脸,七便知晓他在胡乱的猜测着,为避免损坏大人清誉,七道:“在北域时,大人就受伤了。”

    九并未多想,开口道:“大人这般厉害,那伤不足挂齿的。”

    七懒的一字一句的解释,冷着张脸甩下了这么一句话来,“大人伤如今还好全。”

    伤没好全,九在心中默念。

    下意识觉的安心,可反应过来后,那挂在嘴角的笑咻的一下就隐了下去。

    其他人若久伤不愈,那是寻常,若是大人如此……九皱起了眉看向七,“发生了何事?”

    七没说话,那其中缘由,他不能说。

    十一站在一侧,波澜不惊。

    九一向敏锐,发觉出不对,“你们都知道,就把我蒙在鼓里?”

    十一虽然是个没心的,但不至于大人受伤这么大的事还毫无反应,只能说明,这件事他早就知晓。

    七闭口不谈,十一也是个嘴严的,九只得一个人生着闷气。

    临近正午,九笙才从房间里出来,脸上的神色同往日一般,九头一次大着胆子,直直的盯着看了好久,却未看出一丝的不同。

    大人真的受伤了?

    九笙望着院子里排排站的众人,吩咐道:“婚期提前,七日后完婚。”

    七率先应下。

    九心里泛着嘀咕,却也是恭恭敬敬的回了个是。

    十一本体是块木头,反应的格外久,那个是字似卡在了喉咙里,过了很久都未听到其声响。

    日光落在身上,九笙久违的感受到一丝的凉意。

    *

    上午还是同往日一般的冷清,下午,今安便看到了很多未见过的人出现在她的院子里,手上拿着红绸,高高兴兴的将其挂在各个柱子上。

    人人都高兴,偏偏今安这个新娘子板着一张脸,没个生气。

    一天里,姜家嫡女七日后要嫁当朝国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出意外的,这几日街头巷尾的谈资都同它有了关联。

    大红的喜服被喜婆放在桌上,今安站在一边,愣了半天。

    红绸随风飘荡着,日头落下,院子了除了今安,便再无任何人,一时间,有些冷清。

    “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安身形一顿。

    国师府中的守卫并不森严,若是他进来,也很是容易。

    府中虽有不少的修仙者,但这些人很少会有聚集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是散落在四处,守着一方的百姓。

    手抚上那顺滑的衣服,今安迟疑了许久,终是落下了那诛心的一字。

    “是。”

    入目皆是艳极的红。那放在桌上的未被穿上的喜服更为的惹眼。

    她就站在那漫天的红里,一眼也未看他。

    路宁止心中忽的生出一丝邪念来,一道声音在他耳边蛊惑道:面前之人一点也不爱你,你就应该杀了她的情郎,将她抓起来,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日日折磨,这样她才会乖顺,才会依附与你。

    脑子的声音越来越大,路宁止的心神愈发的混乱。

    意识清明之际,路宁止便瞧见少女瞪大了眼睛。

    唇上柔软,那是不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一时间,路宁止耳畔便发起了热。

    今安是懵的。

    身后寂寂无声,今安以为自己将路宁止给气走了,转过身,就见路宁止已逼近她的身侧,猛的将她按在一旁的木柱上。

    在那双要吃人的眼中,今安看到了自己。

    而后,唇上一痛。

    这个人,竟咬了她。

    在路宁止放开她的那一瞬,今安便向边上退了一步,眼眸瞪的极圆,同深海东珠一般。

    嘴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质问一句,今安便见路宁止眉头一皱,神色不对。

    受伤了?

    今安生出一丝担忧来,然而下一刻便愕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来。

    路宁止,竟然跑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似是无人来过,若不是唇上的刺痛之感,今安还真的有可能生出这种错觉来。

    今安恼道:“登徒子。”

    *

    从国师府出来后,路宁止便浑身脱力的倚靠在福彩巷的墙壁上,嘴中溢出一口鲜血。

    体内祟气蠢蠢欲动,耗费的大量灵力让路宁止全身发软,是说不出的虚弱。

    突然的一只手蓦然出现。

    路宁止猛的抬眼,眸色锐利。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向身侧突然出现的人探去,不留余力。

    “宁止。”

    等到意识过来时,路宁止已将人掐住了脖子,死死的按在了墙上。

    来的人,是昭宥。

    意识到来的人是谁,路宁止松开了手,却没说一句话,只是扶着墙向巷口走去,似乎从头到尾,这巷子里只有他一人。

    “你再如此,会死的更快。”昭宥平静道。

    神骨中的祟气最喜人的恶念,姜府嫡小姐嫁给当朝国师的消息被传的沸沸扬扬,昭宥便知,路宁止会嫉妒。

    从玄宗离开,昭宥便看着路宁止奔向莲城,看着他扑空而后千里奔袭的赶到京都,这一路的执着,昭宥看的清清楚楚。

    他不会允许今安嫁给旁人。

    爱是嫉妒,爱是占有。

    “那您有办法吗?”路宁止道。

    藏书阁中的所有藏书他都曾翻阅过,他的记忆告诉他,别无他法。

    他只能成神。

    海上秘境中为他换上神骨的人曾说:“我救你,可你能不能一直活着,就看你的运气了。”

    那人甩下这么一句话,便要走,临走时突然笑了,似想起什么,便道:“那人总怪我说话说一半,那今日我便告诉你,若你想要活的长久,那便成神吧。”

    躺在地上宛若烂泥般的路宁止费力的扯着嗓子,问:“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觉得好笑,眼神中却发冷,“我只觉得好笑,这天下那么多人费力求生,为何你想死,既然你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就想你活。”

    “神骨被祟气浸染,你活的也不会安生,这是我给你的惩罚。”

    “你活着,然后看自己一点点的死去,岂不好?”

    路宁止当时不觉残忍,只觉最好不过。

    他走不出一个叫扶月的往事里,这时他才懂得,父亲随母亲死去,到底是何种心情。

    母亲是父亲用整个路氏娶回来的当家主母,是人人觉得运气极好的女子,只有父亲会说,若不是他下手的快,可能母亲喜欢的就不是他了。

    如此爱着,便会在那一次,唯一一次违背母亲的希望,追随她而去。

    那年的白玉兰开的极好,大片大片的白。

    父亲就坐在树下,看着几十年前他亲手为母亲种下的花,闭上了眼睛。

    父亲死前的话,路宁止还记的。

    那是一句道歉。

    “对不起,将你们丢在这世间,无依无靠。”

    “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那是父亲第一次示弱,也是最后一次。

    对上路宁止直白的问,昭宥平静道:“那便成神,赌上一次。”

    一向信奉实力,不信所谓命途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路宁止笑了一下,他道:“我赌不起。”

    这世上修仙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登上大道的人又少之又少,成仙者更甚,成神者,又有几人。

    他,赌不起了。

    最关键的是,他想同臻臻一起久一点,在久一点。

    昭宥:“你以前,不是如此了。”

    路宁止回道:“您都说了,那是以前。”

    *

    翌日,姜萝拎着不少礼物来看今安,见其兴致不高,便拉着其出去透透气。

    穿着盔甲的士兵急匆匆的向前面赶,今安瞧着那去往的方向,皱了皱眉。

    那是,平王府!

    正要上前,便被姜萝拉住了衣摆。

    姜萝抿了抿唇,犹豫道:“阿姊最好不要去。”

    “什么?”

    姜萝:“平王府出事情了。”

    今安诧异,“发生什么了?”

    姜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听闻朝中大臣都在与平王府撇清干系,阿爹也说,不要同平王府的人有过多的接触,怕……”

    “怕什么?”

    “引火烧身。”姜萝说的小心,怕触到今安的霉头,她是知晓阿姊同平王世子是有交集的。阿爹的那句告诫,是在提醒她同阿姊走远些。

    见今安神色不明,姜萝还补充道:“而且,同平王府撇清干系的事,是国师提醒阿爹的。”

    姜萝不喜欢国师大人,因为她总觉得这人高深莫测的,他心里一定有秘密。

    姜萝自认为他待阿姊不真诚。

    她不喜欢这个姐夫。

    她的阿姊配的上这世间最好的人。

    今安没有管姜萝口中的话,自顾自的去了平王府,赶到之时,正巧瞧见一贯无法无天的平王世子被压上囚车,脸上灰白。

    乌压压的人,混乱一片。

    平王府,被抄了。

    今安忽的一下心中的一角被击中,钝钝的难过。仗着身份,今安径直来到了平王世子面前,无人敢拦。

    为首宣旨捉拿平王一家的大臣也是睁做看不见的模样,毕竟大局已定,等等又何妨。

    国师府,那可是谁都惹不起的存在。

    平王世子大名为李旭阳,平王希望其同初升骄阳般熠熠生辉,可惜,他长歪了,成了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不过这京都里的纨绔子弟中,李旭阳算个异类。是非对错他看的分明,他会为被欺辱的妓子出头,会看着世间疾苦,吃喝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

    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如今他却被锁在这四四方方的囚车里,似乎往后,这就是他的一生。

    李旭阳本身就呆呆的坐在那,见今安来了,下意识的想去遮住脸,不过却怕其误会,红着眼眶,急忙辩解道:“安安,我平王府绝对不会做背弃君上的事情来,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一定不要相信,一定不要。”

    今安点了点头。

    平王世是唯一的异姓王,是当年先皇亲封的,何其荣光。平王今安见过,那是个倔老头,一心为国为民,怎么会背弃君上,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

    “你早就知道平王府会被抄的事情,对不对!”

    少女的眸子很亮,九笙坐在太师椅上并不言语,只是看着今安,面上很平静。

    见其这副态度,今安道:“你同我说过平王是个忠义之人,他怎会在院子里埋下巫蛊娃娃诅咒陛下,怎会同外敌勾结,企图颠覆朝纲!你明明都知晓他会有这么一朝,你为何不提点他?”

    压下口中血腥,九笙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是命!

    今安扯了一下嘴角,“沐九笙,倘若你的命让你死,你也会死吗?”

    不挣扎一下,甘愿如此?

    沐字一出,七的眼角一抽,看向主坐上的人,大气也不敢喘。

    若不是大人吩咐不可拦小姐,早在今安气冲冲上门时,七就将人给拦了下来,哪里还轮得到现在站在这里气他们大人。

    如今大人身体一直未恢复,想到今早北域传来的消息,七心下更是一凉。

    九笙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又或者是没有精力去在意,他思考了良久,最终才道:“好。”

    今安嗤笑一声,拂袖而去。

    无可救药!

    他的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那所谓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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