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长安城正当雨季。

    门上的吊铃叮叮当当左右摆动,时不时闪过一缕白光,隆隆雷声,刺耳沉闷。

    花窗外大雨磅礴,宛如断线珍珠,不断拍打在海棠树上,花瓣掉落,了无声息。

    春季还凉,这么大的雨也是偶尔一次。女子坐在梳妆镜前,正被伺候着更衣。

    “小姐,你当真要嫁过去了吗……阿榆不想……”妆台边,是一个身着绿萝衫的丫鬟。

    镜前女子凤眼轻眨,睫毛舒张,面容小巧,漂亮的眸子中蕴含着戏谑与迫不及待。

    她勾起嘴角,语气平静:“晋王是何人?手握十万兵力,当世众人心中战无不胜大英雄,父亲此番要我联姻,不正好让他攀上靠山?”

    谢婉落看着床榻上跌得整整齐齐的嫁衣,无声一嗤:“为何不嫁?”

    谢婉落回想到在母亲还未去世前,自己曾是谢府中最受宠的千金嫡女,长安城有名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京城人所说,那容颜可胜于西施。

    都是吹的。

    意外总是来得那么及时,母亲去世后,父亲立刻娶了妾,跟着入门的还有那个妾生的女儿,取名为谢婉夕。

    自那以后,父亲只会把精力都放在那对母女身上,谢婉落就是个无人问津小透明,似乎那个妾生的女儿才是谢家千金。

    后经调查得知,父亲早已和那女人搞在一起,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

    知道真相后的谢婉落当场大怒,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隐居山林。

    巧在途中遇到一位医术精湛的老妪,高人教她认别药材,教她炼药。

    那段日子过得不幸,却不至于被活活饿死,身为富家小姐的谢婉落并不肯屈服身在处境,老妪见她食得苦,便收她为徒。

    六年后的如今,那个女人妄想着利用谢家对晋王有恩的借口而处掉她。

    阿榆面色愁苦,却只能拿起一旁的木梳,替她梳头。

    “可阿榆担心小姐……”

    谢婉落却眉眼一挑,脱掉白衣,她微微侧脸:“帮我备件黑衣。”

    阿榆不解:“这是为何?”

    谢婉落眼皮垂落,眼尾却带着凌寒与锋利:“杀了他。”

    阿榆手一抖,木梳掉落在地。

    晋王府——

    大雨还在落,府内侍卫稀少,谢婉落一身黑衣,冒着大雨,手脚灵敏翻墙上屋顶。

    她身上浑身湿透,窈窕身子任由雨水无情打落。

    在外多年,身手可不是吃素的。

    谢婉落来到一家房顶上,附身向前查看。

    据她观察,一共五个侍卫,东南两个,北门边有一个,屋下两个,两个……

    两个!

    忽然银光一闪,随着雨滴打落在刀身上刺耳的的声音,谢婉落瞳孔猛震,低头抽出匕首转身一挡。

    砰的一声,金属碰撞发出刺耳声响。

    这动静刚好惊到了屋下侍卫,几人同时望向瓦砖不平的屋顶。

    “抓刺客!”被挡下攻击的那名侍卫大喊。

    谢婉落心悦不好,一个转身轻功跳落房顶。

    雨天视觉朦胧又模糊,逃跑的身影若隐若现,几个侍卫边追边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凌叶寒沐浴在池中,听着外头的动静,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骨。

    水顺着他的脖子划过胸膛,呈现出均衡的肌肉线条,手臂上青根暴起。

    正当他准备起身时,一把匕首架准确地在他脖子上。

    “别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谢婉落冷言威胁。

    凌夜寒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张,唇角微微上扬了点,听她的话,闭眼不动。

    “你可知我是谁?”凌夜寒声调不高,语气平静,不顾不怕开口。

    谢婉落正想开口,肩膀上忽然一重,她手一抖,匕首顺势掉落到水池中,凌夜寒一个翻身把她拉摁入水中。

    谢婉落当场大怒,她挣扎着去触碰男人的手,狠狠一拧。

    拧不断。

    顺势抄起池底内的匕首,正想刺入凌夜寒胸口。

    可再次被按入池内。

    听见动静的侍卫慌忙跑进来,气喘得有些急,隔着一面白纱帘子问候:“王爷,属下失职,晋王府入刺客了,王爷您没事吧?”

    谢婉落整个人浸没在水中,没听清方才那番话,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被凌夜寒按了回去。

    “无碍,召集所有侍卫严厉看守晋王府。”“是!”

    谢婉落费力挣脱凌夜寒的手,刷地从水里钻出来,她背对着凌夜寒。浑身湿透,面罩早已脱落,刹那间,卷起的头发洒落,秀长的发丝长至腰间。

    谢婉落抹去面容上的水滴,即便是素颜的她,肤色细腻也自然冷白如冬日初雪,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却因此被水浸得模糊一片。

    凌夜寒扯过袍子罩在身上。

    谢婉落背对着他,室内水雾很重,白茫茫飘渺,少女的头发显得乌黑又妖娆,黑衣在被水浸湿过后与身体贴实在一起,窈窕瘦小的身材落入眼底。

    “放肆!”谢婉落一个凶狠的回眸,丢下这么两个字后没等凌夜寒看清楚容颜,飞快越出水池,从一旁窗户一跃而下。

    凌夜寒:“……”

    风雨中,谢婉落顺手从一旁树上扯下一片叶子,待叶子触碰到脸颊边,谢婉落猛地用力,刺痛感传来,猩红又滚烫的血液被雨水冲刷。

    隔日,京城正传着一件大事儿。

    “诶你听说没?就谢府那个嫡女。”

    一晚过后,京城还是那样热闹,盛世太平,八卦的说书的不断。

    “就那个准备嫁给晋王的谢家千金?”

    “是啊!”

    “她怎么了吗?”

    “你没听说吗?这京城第一美人,在出嫁的前一晚上毁容了啊!从今早开始就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什么!”

    被传毁容的京城第一美人在梳妆台前洗漱。

    阿榆拿着木梳子,气的牙痒痒的。

    谢婉落透过梳妆镜瞅着正在生闷气的小丫鬟,最终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姐!你怎还笑得出口!不就是脸上破了块皮吗,那老巫婆怎会如此歹毒,竟到处诽谤小姐毁容了!”阿榆死死握紧木梳子,若不是怕伤到主子,她现在就能把梳子掰断!

    谢婉落叹了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鬓发垂落,只是撩起袖子拿过桌旁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更衣吧。”

    阿榆奉命唤妆娘阿嬷入门。

    谢婉落穿上红嫁衣,无声看着梳妆镜里精致的妆容与嫣红的薄唇,脸颊边的伤疤被掩盖,但还是若隐若现一道短而深的伤口,颧骨至眼尾。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冽,直到妆娘给她戴上金钗,盖上红盖头,谢婉落才缓缓闭上眼。

    谢府里外客人不断,地面红毯从大院门口到卧室外,仿佛飘落一地桃花花瓣,喜庆中带着些落叶归根的意味。

    按照家乡习俗,女儿出席红毯时应由父亲牵领一起,可谢婉落不一样,她是由丫鬟带领的,可想而知往日最受宠的千金大小姐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在上花轿之前,谢婉落提出要求把阿榆带走,但被婉拒了,说是什么阿榆能干,留下来照顾谢婉夕是最好不过了。

    谢婉落只觉得可笑,抚开花轿的红帘子,她清晰看见站在众人之中,贴着妖艳的妆,还穿着那件父亲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定制的布料为她量身定做的丝绸群。

    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刻对视上,只见谢婉夕眼睛微眯,嘴角勾起,一副得逞的样子。

    一定要快乐啊,姐姐。

    谢婉落坐在轿子上,不知怎的,越来越觉得不安,京城街道上,吆喝声,起哄声,唢呐声,敲锣打鼓声源源不断响成一片,直到出了京城,唢呐声也还是不断。

    谢婉落掀起盖头把窗纱迈开:“这是到了何处?”

    轿子旁的婢女回答:“回小姐,过了这片林子便是。”

    谢婉落不由得挑眼向前望,一片葱绿竹林中小路弯弯绕绕伸向前方,偶尔会有竹叶飘落,锋利如针。

    谢婉落回身期间,一支箭飞快地刺穿竹叶往轿子正窗口刺来,谢婉落反应快,侧了侧身,长箭穿过她轻飘的发丝,“砰的一声”直刺木轿子上。

    外面响起了女孩儿惊恐的尖叫声以及侍卫大喊:“有埋伏!保护王妃!”

    就在竹林两面,忽然轻功飞来几个黑衣蒙面人,拿着箭,从天而降,目标正是花轿内的谢婉落。

    几个侍卫如势负重,银剑交打碰撞发出刺耳声响。谢婉落卸下盖头,有些苦恼地捏了捏鼻梁。

    这时,一把剑从轿帘缝隙穿过,直直刺向谢婉落。

    她一个后倾斜,顺手拔掉刚刚落在轿子上的长箭,在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期间手一抬,落下,长箭从男人后脖颈刺入,谢婉落一脚把人踹出轿门。

    猩红的血布满她雪白而细腻的手,正如身上的红嫁衣般,鲜艳又妖娆。

    恰好这时外面打斗声停止,谢婉落穿着红绣鞋迈出轿门:“如何?”

    眼前空地上,一个黑衣人正被两个侍卫乾住。

    “禀报王妃,活抓了一个!”其中一个侍卫讲。

    谢婉落伸手夺过另一名侍卫手中的长剑,架到男人脖子上。

    她凤眼尖锐凌厉,语气平静:“说,谁派你们来的?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侍卫眼神躲闪,额前直冒冷汗。

    “我数到三.”

    “一”

    “二”

    “我说!我说!别杀我!你别杀我!”男人慌张回答。

    话虽说,可谢婉落架在他脖子上的剑还是没拿下来。

    她冷言道,锋利的剑刮破皮肤:“你最好说实话。”

    男人彻底慌了,语无伦次回答:“是……是谢夫人的意思!和我真的没关系!大小姐求求你饶了我吧!”

    听见谢夫人这三个字,谢婉落有些微怔。

    不是都已经把她赶出谢府了?还有何目的?琴孀啊琴孀,你这破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谢婉落不解。

    她回过神,衣袖一甩:“把他解决了,继续赶路。”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大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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