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玩家
稻香村。
这一日晚膳，八岁的贾兰吃到了盼望已久的干锅蒸肉。
素云把烫手的小钵从食盒里碰出来，贾兰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
吃一口，配一口茭瓜脯，再配一口粥，一口金钱虾饼。
素云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这一钵干锅蒸肉，她们哥儿已经年余没吃到了。
这一味搁在府里算不上难做，只是将肉切块儿，加甜酒、秋油封在大钵内，文火干蒸两炷香的时间罢了。
只因这肉也是先大爷爱吃的，有一次家宴上哥儿也爱吃，太太便不高兴，明令发话，以后不叫看见这道菜，还训斥了大奶奶心怀叵测。
从此大厨房便从不送来了，她们自己使钱也买不回来。
这不等于大厨房便不做了，这是南边厨子的拿手菜，老爷和外面的相公们还是吃的上，唯独兰哥儿……和大爷爱吃同一个口味的，都成了她们奶奶心怀叵测。
心怀叵测？
奶奶都叫人排挤成这样了，还防贼一样防着亲孙子，天下竟有这样的亲祖母！
难道家业要给亲叔叔，将来宝二爷便一点不顾亲侄子了？
阿弥陀佛，多亏听了那传言，去求了林姑娘。
刚求了她，她不拿架子，这样快，哥儿便吃到了。
不愧是林姑娘，日后她定日日为她念佛。
这一餐，不独贾兰对着夕阳吃得香甜。
后门上，几个小幺儿把头埋在了大饭碗里，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们都是十岁十一岁的年纪，肚子里缺油水，饭量极大。他们是五日一班，不当班在家时，还能吃个油盐具足的饱饭，当班时夜里饿得眼睛都绿了。
而现在，他们的大碗盛了冒尖儿的饭，最上面铺着一层带皮的猪头肉，切成薄片码得齐整，油脂密密地渗入了圆润地米粒、脆爽的酸萝卜块儿、带着嚼劲儿的笋干，一口下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很快，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滚圆，浑身暖洋洋的，幸福地打着饱嗝儿。
今晚再不用饿到啃手指头了！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呀！
对飞檐走壁的女鬼，他们已经不再是“敬畏”，而是崇拜了。
这饭，可是她们亲手送来的呢！
稍晚一些的时候，几个分散在贾府各处，平日里挨欺负的粗使丫头各自接到了半斤细点。
丫头们也都是十几岁，长身体的年纪，半夜饿，早起便头晕，做事容易出错，出了错便要挨打骂，月事也不爽利，有细点吃，可救了她们了。
几个丫头都千恩万谢，怪恳切的，玩家们都给说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跑开了。
经历了几个任务，玩家们在大观园的地图声望达到了8，潇湘馆的声望达到了5。
好感度方面，黛玉的好感度又增加了2。
对结果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柳依依了。
她还欠债20铜。
“别让我抓到机会，不然肯定把那个厨房头头的钱都偷光！”
“醒醒，你和一串数据较真你就输了。”
“我们这是系统铜币，他的钱我们也没用啊！”
也对，翻篇儿吧。
“任务完成了，我们是去奇遇，还是去送礼物？”
“礼物吧？奇遇不是还要跑地图？”
玩游戏，居然跑地图跑累了。
都怪这地图太真实。路多房子多，房子里的女孩子更多，她们不能直接喊人名字，这样挨个找人不容易。
“那么，咱们送什么礼物？”
“林黛玉喜欢什么？”
“额，看书？写诗？”
这个真的来不了，不扣好感度就算不错了。
“喜欢，贾宝玉？”
别了吧？
黛玉看着最多初中生，也可以是小学生。
小学生谈恋爱，成年人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动撮合什么的，还是太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了，哪怕是游戏里也做不到啊！
“她就没点儿朴素点、平凡点儿的喜好吗？”
“她住在公园式全封闭管理的别墅里，还有那么多家政服务，这平凡吗？”
……
……
很快玩家们领悟到了一个真理。
重点不是她们要养成的崽儿喜欢什么，而是她们能送什么。
商城，是没开的。
氪金是氪不了的。
游戏里，从NPC闲聊可以知道，这个地图完全是供给制，一个店铺都看不到。
重新看了一遍系统的各项提示，和客服的提醒，玩家们不难得出结论。
——这游戏是让她们手搓礼物的。
手搓礼物，能给崽儿加属性，还有可能获得好感度。
玩家当前能手搓什么呢？
衣食住行里，衣？这些古色古香的衣服款式，她们哪里搞得定？
住？她们最多撸树搭庇护所，林黛玉疯了把住宿条件降低到荒野生存级别。
行？带着林妹妹跳房顶看风景？那她还不吓出毛病？
“我们仨第一次见林黛玉，还是偷偷地看呢！唯恐吓到她，让狗策划给我们扣道德值。”
所以……七个人脚尖一转。
去老地方。
“大厨房，我们又来啦！！！”
没错，做饭难归难，总比撸树有趣啊！
这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NPC投来的各种各样的视线，有探究，有热烈，有防备。
还有的NPC尾随起她们来了。
玩家们这次没有视若无睹，而是回以微笑，并且放慢速度，任凭尾随。
之前在大厨房有NPC捣乱，耽误了她们的任务，还扣了铜币，而之后在灶间里，NPC肯帮忙，让她们的任务又加快了速度。
钱多多想起之前系统的提示，恍然道：
“原来声望高，名声好，做任务会降低难度是这个意思。”
那么NPC的态度，（在不影响她们快乐的前提下），还是要关注一下下。
大厨房里，之前的高级NPC都不在。
玩家面带微笑，进了大厨房，这次受到了一致欢迎。
她们表示要亲手做饭，也有人来给她们打下手，生火、挑水、切菜、配料，样样不用操心。
堪称众星捧月。
第一次做菜的柳依依舒服了。
对嘛，这才是玩家该有的体验嘛！
*
总管房。
赖大和林之孝对坐在炕上，厨房的大掌事，站在地上给他们点旱烟，又捧了好茶饭来孝敬。
两人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才听大掌事报告这一天大厨房发生的事情。
“赖爷爷，我实在没法子了，丢了这么大的人，差点耽误了老太太用膳。她们，她们就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阵乱翻乱闹，无法无天，分明是不把咱们国公府看在眼里。”
赖大和林之孝都笑了。
这混球，之前仗着是王夫人陪房的，以为自己因为娘娘就水涨船高了，敢在他们面前拿架子，今天也叫他吃一回亏。
“郑华，你要什么？”
“不多，求总管的爷爷们把忠心的家人借些给我，再求两个有法力的和尚道士，我……”
赖大敲了敲烟袋，郑华便住口了。
“你不是明白吗？咱们府里有事也得说没事，什么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娘娘。”
“娘娘好了，咱们家才好。”
“就算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不是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去了，也都要按下去。”
郑华大着胆子：“那府里进了生人……总归对奶奶小姐们不好，容易冲撞，爷爷们把她们赶出去，也是一桩功劳。”
“好呀，合着你是来找我们不是的？”林之孝也不乐意了，冷笑起来。
“呵呵，府里多少婆子，你又知道了？府里这几个月进了多少生人？单省亲那天，给娘娘抬蜡烛，一扁担接着一扁担，就备下了二三十的壮妇，为了宝二爷和姑娘们住进去，也填了粗使的二三十婆子，你都认识？”
“连我婆娘每日巡查，也不都认得全！”
“若哪个婆子本是外面做杂耍的，贱籍的出身，规矩礼仪差些，老太太太太这个时节，也容得下。”
“那可不是差些，那就是明抢了！这断然是贼啊！”
“怎么可能！我也听说她们极瘦弱，你们大厨房多少人呢！还挡不住？”
“听说你今天还叫了帮手呢，帮手们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她们的？所以是不是你看错了？”
“他们是怕鬼神……”
“哪儿有鬼神呢！”
有的话，不是早落下雷来劈了他们吗？
郑华急了脱口道：“难道大厨房出了事，总管房就这样看着？都是入口的东西，不能马虎的！”
两个总管又笑出声来。
这话说完，郑华自己也不信。
大厨房里那么多人呢，哪儿能叫外人往饭菜里弄进去不明不白的东西。
郑华低着头走出来，脸色晦暗不明。
他没法子了。
这些人今儿来，得了好处，难道明儿就能收敛了？
大厨房人虽多，到底他们都是贾府的仆从，而不是他私人的附庸，他来的念头虽然长，可坐到掌事的位置却不过几年，比不上总管房里赖大有根基。
连他亲手提拔的心腹掌事，当面奉承，背后也是取而代之的念头。
他也是今天才看清楚这一点的。
余掌事等在总管房门外，乌青着半张脸，跺着脚。
这人愚昧是愚昧了些，到底还跟着他。
郑华咬咬牙，将他带到了自己家，再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去请周瑞、郑好时、吴兴来。
他就不信，离了总管调度，他，太太的陪房，大厨房的掌事，能被几个婆子制住？
这一日晚膳，八岁的贾兰吃到了盼望已久的干锅蒸肉。
素云把烫手的小钵从食盒里碰出来，贾兰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
吃一口，配一口茭瓜脯，再配一口粥，一口金钱虾饼。
素云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
这一钵干锅蒸肉，她们哥儿已经年余没吃到了。
这一味搁在府里算不上难做，只是将肉切块儿，加甜酒、秋油封在大钵内，文火干蒸两炷香的时间罢了。
只因这肉也是先大爷爱吃的，有一次家宴上哥儿也爱吃，太太便不高兴，明令发话，以后不叫看见这道菜，还训斥了大奶奶心怀叵测。
从此大厨房便从不送来了，她们自己使钱也买不回来。
这不等于大厨房便不做了，这是南边厨子的拿手菜，老爷和外面的相公们还是吃的上，唯独兰哥儿……和大爷爱吃同一个口味的，都成了她们奶奶心怀叵测。
心怀叵测？
奶奶都叫人排挤成这样了，还防贼一样防着亲孙子，天下竟有这样的亲祖母！
难道家业要给亲叔叔，将来宝二爷便一点不顾亲侄子了？
阿弥陀佛，多亏听了那传言，去求了林姑娘。
刚求了她，她不拿架子，这样快，哥儿便吃到了。
不愧是林姑娘，日后她定日日为她念佛。
这一餐，不独贾兰对着夕阳吃得香甜。
后门上，几个小幺儿把头埋在了大饭碗里，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们都是十岁十一岁的年纪，肚子里缺油水，饭量极大。他们是五日一班，不当班在家时，还能吃个油盐具足的饱饭，当班时夜里饿得眼睛都绿了。
而现在，他们的大碗盛了冒尖儿的饭，最上面铺着一层带皮的猪头肉，切成薄片码得齐整，油脂密密地渗入了圆润地米粒、脆爽的酸萝卜块儿、带着嚼劲儿的笋干，一口下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很快，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滚圆，浑身暖洋洋的，幸福地打着饱嗝儿。
今晚再不用饿到啃手指头了！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呀！
对飞檐走壁的女鬼，他们已经不再是“敬畏”，而是崇拜了。
这饭，可是她们亲手送来的呢！
稍晚一些的时候，几个分散在贾府各处，平日里挨欺负的粗使丫头各自接到了半斤细点。
丫头们也都是十几岁，长身体的年纪，半夜饿，早起便头晕，做事容易出错，出了错便要挨打骂，月事也不爽利，有细点吃，可救了她们了。
几个丫头都千恩万谢，怪恳切的，玩家们都给说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跑开了。
经历了几个任务，玩家们在大观园的地图声望达到了8，潇湘馆的声望达到了5。
好感度方面，黛玉的好感度又增加了2。
对结果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柳依依了。
她还欠债20铜。
“别让我抓到机会，不然肯定把那个厨房头头的钱都偷光！”
“醒醒，你和一串数据较真你就输了。”
“我们这是系统铜币，他的钱我们也没用啊！”
也对，翻篇儿吧。
“任务完成了，我们是去奇遇，还是去送礼物？”
“礼物吧？奇遇不是还要跑地图？”
玩游戏，居然跑地图跑累了。
都怪这地图太真实。路多房子多，房子里的女孩子更多，她们不能直接喊人名字，这样挨个找人不容易。
“那么，咱们送什么礼物？”
“林黛玉喜欢什么？”
“额，看书？写诗？”
这个真的来不了，不扣好感度就算不错了。
“喜欢，贾宝玉？”
别了吧？
黛玉看着最多初中生，也可以是小学生。
小学生谈恋爱，成年人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动撮合什么的，还是太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了，哪怕是游戏里也做不到啊！
“她就没点儿朴素点、平凡点儿的喜好吗？”
“她住在公园式全封闭管理的别墅里，还有那么多家政服务，这平凡吗？”
……
……
很快玩家们领悟到了一个真理。
重点不是她们要养成的崽儿喜欢什么，而是她们能送什么。
商城，是没开的。
氪金是氪不了的。
游戏里，从NPC闲聊可以知道，这个地图完全是供给制，一个店铺都看不到。
重新看了一遍系统的各项提示，和客服的提醒，玩家们不难得出结论。
——这游戏是让她们手搓礼物的。
手搓礼物，能给崽儿加属性，还有可能获得好感度。
玩家当前能手搓什么呢？
衣食住行里，衣？这些古色古香的衣服款式，她们哪里搞得定？
住？她们最多撸树搭庇护所，林黛玉疯了把住宿条件降低到荒野生存级别。
行？带着林妹妹跳房顶看风景？那她还不吓出毛病？
“我们仨第一次见林黛玉，还是偷偷地看呢！唯恐吓到她，让狗策划给我们扣道德值。”
所以……七个人脚尖一转。
去老地方。
“大厨房，我们又来啦！！！”
没错，做饭难归难，总比撸树有趣啊！
这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NPC投来的各种各样的视线，有探究，有热烈，有防备。
还有的NPC尾随起她们来了。
玩家们这次没有视若无睹，而是回以微笑，并且放慢速度，任凭尾随。
之前在大厨房有NPC捣乱，耽误了她们的任务，还扣了铜币，而之后在灶间里，NPC肯帮忙，让她们的任务又加快了速度。
钱多多想起之前系统的提示，恍然道：
“原来声望高，名声好，做任务会降低难度是这个意思。”
那么NPC的态度，（在不影响她们快乐的前提下），还是要关注一下下。
大厨房里，之前的高级NPC都不在。
玩家面带微笑，进了大厨房，这次受到了一致欢迎。
她们表示要亲手做饭，也有人来给她们打下手，生火、挑水、切菜、配料，样样不用操心。
堪称众星捧月。
第一次做菜的柳依依舒服了。
对嘛，这才是玩家该有的体验嘛！
*
总管房。
赖大和林之孝对坐在炕上，厨房的大掌事，站在地上给他们点旱烟，又捧了好茶饭来孝敬。
两人吧嗒吧嗒地吸了两口，才听大掌事报告这一天大厨房发生的事情。
“赖爷爷，我实在没法子了，丢了这么大的人，差点耽误了老太太用膳。她们，她们就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阵乱翻乱闹，无法无天，分明是不把咱们国公府看在眼里。”
赖大和林之孝都笑了。
这混球，之前仗着是王夫人陪房的，以为自己因为娘娘就水涨船高了，敢在他们面前拿架子，今天也叫他吃一回亏。
“郑华，你要什么？”
“不多，求总管的爷爷们把忠心的家人借些给我，再求两个有法力的和尚道士，我……”
赖大敲了敲烟袋，郑华便住口了。
“你不是明白吗？咱们府里有事也得说没事，什么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娘娘。”
“娘娘好了，咱们家才好。”
“就算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不是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去了，也都要按下去。”
郑华大着胆子：“那府里进了生人……总归对奶奶小姐们不好，容易冲撞，爷爷们把她们赶出去，也是一桩功劳。”
“好呀，合着你是来找我们不是的？”林之孝也不乐意了，冷笑起来。
“呵呵，府里多少婆子，你又知道了？府里这几个月进了多少生人？单省亲那天，给娘娘抬蜡烛，一扁担接着一扁担，就备下了二三十的壮妇，为了宝二爷和姑娘们住进去，也填了粗使的二三十婆子，你都认识？”
“连我婆娘每日巡查，也不都认得全！”
“若哪个婆子本是外面做杂耍的，贱籍的出身，规矩礼仪差些，老太太太太这个时节，也容得下。”
“那可不是差些，那就是明抢了！这断然是贼啊！”
“怎么可能！我也听说她们极瘦弱，你们大厨房多少人呢！还挡不住？”
“听说你今天还叫了帮手呢，帮手们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她们的？所以是不是你看错了？”
“他们是怕鬼神……”
“哪儿有鬼神呢！”
有的话，不是早落下雷来劈了他们吗？
郑华急了脱口道：“难道大厨房出了事，总管房就这样看着？都是入口的东西，不能马虎的！”
两个总管又笑出声来。
这话说完，郑华自己也不信。
大厨房里那么多人呢，哪儿能叫外人往饭菜里弄进去不明不白的东西。
郑华低着头走出来，脸色晦暗不明。
他没法子了。
这些人今儿来，得了好处，难道明儿就能收敛了？
大厨房人虽多，到底他们都是贾府的仆从，而不是他私人的附庸，他来的念头虽然长，可坐到掌事的位置却不过几年，比不上总管房里赖大有根基。
连他亲手提拔的心腹掌事，当面奉承，背后也是取而代之的念头。
他也是今天才看清楚这一点的。
余掌事等在总管房门外，乌青着半张脸，跺着脚。
这人愚昧是愚昧了些，到底还跟着他。
郑华咬咬牙，将他带到了自己家，再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去请周瑞、郑好时、吴兴来。
他就不信，离了总管调度，他，太太的陪房，大厨房的掌事，能被几个婆子制住？